第105章 青鸢暗涌 种子破土-《没钱你当什么官啊》

  西北边陲,风沙是永恒的主角。

  玉门关往东一百二十里,沙州城。这里的空气干燥得仿佛能摩擦出火花,与京华的湿润旖旎判若两个世界。

  新任沙州督漕参军,顾寒声,正立于简陋的官廨窗前。他年纪不过二十五六,面容被边塞的风沙磨砺得略显粗糙,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掩埋在黄沙下的戈壁玉,沉静而坚韧。

  他刚刚送走一队满载军粮的驼队,目的地是百里外的鹰扬军前线。桌上,摊着一封措辞严厉的斥责文书——来自凉州漕运司,指责他“擅改旧例”,允许本地小商队以更低廉的价格承运部分非紧要物资,挤占了某些“背景深厚”的大商行的利润。

  “迂腐。”顾寒声轻嗤一声,指尖划过文书上“罔顾成法”四个字,眼神冷冽。他转身,从一口旧木箱底层,取出一封火漆密信。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八个字:

  「树欲静,风不止。可争。」

  没有落款,只在信纸角落,有一个极淡的、振翅欲飞的青鸢水印。

  他凝视着那水印,目光复杂。当年家道中落,若非“青鸢”暗中资助,他无力求学,更不可能通过吏部铨选,来到这看似艰苦却手握实权的沙州。组织给了他前程,也给了他枷锁。他们欣赏他的能力,希望他成为插入西北漕运的一颗钉子,却未必理解他心中真正所想——他要的,不是为某个隐秘组织服务,而是真正打通这淤塞的命脉,让边疆的将士吃饱,让沿途的百姓得利。

  这与林夙在东南推行的新政,内核何其相似?然而,方式却注定不同。林夙有圣眷,有金牌,可大刀阔斧。他顾寒声,只有这漫天风沙和暗中的“支持”,必须如藤蔓般,在巨石缝隙中曲折前行,甚至……必要时,需借他人之势,行自己之道。

  “参军,”一名心腹书吏在门外低声道,“凉州那边又来人了,还是为商路的事,态度……很强硬。”

  顾寒声将密信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他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绿色官袍,动作一丝不苟。

  “告诉他们,”他推门而出,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断然,“沙州漕运,依的是《漕运则例》与朝廷法度,而非某些人的私例。若觉得本官处事不公,尽可去凉州司,乃至京城漕台衙门具状告我。至于他们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院中那几个面露倨傲的凉州来人,嘴角勾起一丝近乎冷酷的弧度。

  “沙州地界,如今,按我的规矩办事。”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需要暗中接受资助的寒门学子,而是手握一方实务、决心按自己意志行事的朝廷命官。他与“青鸢”的关系,也从单纯的依附,进入了微妙而危险的“合作与利用”阶段。

  几乎在同一时间。

  沙州城外三十里,一处荒废的烽燧堡内。

  一名作行商打扮的“青鸢”使者,正对着一面墙壁上简陋刻画的地图,低声汇报:

  “……顾寒声已站稳脚跟,能力出众,心志……亦比预想中更为坚定独立。他对组织的指令,已从全盘接受,转为有所取舍。其对林夙之态度,颇为微妙,似有欣赏,亦存比较之心。”

  墙壁另一端,一个模糊的身影沉默片刻,沙哑的声音响起:

  “无妨。猛虎皆有其傲骨。只要其方向大致不差,便仍是我‘青鸢’之种子。让他去争,去斗。必要时……可让他与那位京中崛起的‘利刃’,有所接触。两柄利器,是相互砥砺,还是碰撞损毁,且看其造化。”

  “那林夙处?”

  “继续维持‘交易’。此人……已非池中之物,不可再以寻常棋子视之。”

  风卷着沙粒,拍打着烽燧堡斑驳的墙体,呜咽作响,掩去了一切密谋的痕迹。

  一颗新的种子,已在西北的沃土与荆棘中破土而出。他带着自己的意志与锋芒,即将搅动一方风云,并与远方那柄帝心如渊的“利刃”,形成宿命般的呼应与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