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枯竹青锋定风波-《华夏朝天剑》

  山岚拂扫石阶,几片金黄的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那滩刺目的血渍旁,又被初阳蒸干了边缘的水汽。

  贾千山雪白狐裘在晨风中纹丝不动,唇角那抹笑意如冰雕般凝固,唯眼底寒芒吞吐,似毒蛇锁定猎物。

  法空大师灰袍微动,枯瘦手掌自袖中缓缓探出,指尖尚未抬起——

  身旁那道灰色身影已悄然跨前一步。

  “师兄,且慢。”明心禅师的声音不高,如同竹林深处滑过石隙的清泉,瞬间凝住了所有的目光。

  他僧袍宽大,站在法空身侧,气度竟与法空大师一般沉凝无碍,偏又多了几分尘封剑匣的锋锐隐意。

  “师兄佛门领袖,慈悲为怀,岂是与人争强斗狠之身?”明心禅师双手合十,目光平静地扫过贾千山那张俊美却如覆寒霜的脸,

  “贾教主既有雅兴印证武道,贫僧新近于竹影摇曳、剑气自鸣中偶有所得,创了几式粗浅剑招,正苦无高人试剑开锋。今日机缘难逢,不如……便由贫僧代师兄领教贾教主的玄冰妙法,如何?”

  贾千山脸上的笑意未变,可当目光触及明心禅师那张清癯而隐蕴剑锋的脸时,心头一震。

  他薄唇微启,嗓音依旧清越如击玉磬,却带上了三分审视的锐意:

  “咦?这不是昔年‘青衫寒江影,一剑照江南’的沈载沈大侠么?江湖盛传阁下退隐,踪迹渺然,不意今日竟在古刹之中得见尊颜。敢问沈大侠,何时抛却那青衫快马,披上了这青灰衲衣?”

  他双掌一拍,雪白狐裘无风自动:

  “既如此,当真是意外之喜!贾某近年偶于峨眉嶂玄冰窟底苦寒之中,习得几式新招,正苦无对手试其锋锐。今日天赐良机,不若就由贾某这“玄牝归元功”,请沈大侠指点一二?”

  “玄牝归元功”?!法空大师枯槁的身形瞬间凝滞,捻动菩提珠串的手指猛地一滞!

  《道德》云:“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此乃阐述万物生生不息之大道的至理!亦蕴含道家至深吐纳养生精要!

  然则“玄牝归元功”借“谷神”名目,行攫取生机、反噬根本之实!

  其源流隐晦,传为古时旁门左道窥破天地生生造化一丝缝隙而创,专擅化他者精元内力,导引反哺己身,损不足以奉有余,已然逆天悖理,有干天和、泯灭人性,更悖道家冲虚自然之大道!

  中原道门各宗,深恐此术流毒无穷,五十多年前便共下禁绝令,严查秘本,绝其传承,不意今日重现人间!

  可眼前这人竟……竟练成此夺天地造化的“玄牝”妙理,悖逆而行,化作损人利己、夺人内力精元的歹毒邪功?!

  法空大师心念电转,当年游历江湖时偶闻前辈高僧痛心疾首的警示历历在目:

  道家玄门曾有禁忌绝学,假借“玄牝之门”奥义,实则行逆转经脉、盗天偷元之实,此功初成时,宛如附骨之疽,可悄无声息蚕食对手内力,壮大己身,阴毒霸道更甚寻常吸人内功邪术!

  因其悖逆道家“损有余补不足”之根本大义,且损人根基毁人武道前程,极端阴损,早已被玄门各派严令禁绝!此人竟胆敢修炼这等灭绝人性的邪功?!

  “阿弥陀佛……”一句佛号蕴含着般若真意,缓缓流淌而出。法空大师的声音依旧沉稳,却透出前所未有的庄严气息,

  “玄牝深意,道门禁忌!谷神不死,岂是强夺?以彼之命油,点己之灯烛,吸星噬髓,遗祸无穷!此功有伤天和,悖逆阴阳,已被道家正脉弃置尘封多年矣!师弟万万当心!”

  他言简意深,字字如磬,惊雷般炸响在场每一人心中。

  明心禅师——那身披灰旧僧袍的昔日“青衫客”沈载,面容仿佛古寺石刻被雨水冲刷千年,沟壑纵横,却无悲无惧。

  “无量寿佛。”他低宣佛号,“大道至简,不在其形,而在其用。刀有善恶,法有正邪。贾教主既要印证,贫僧这点微末‘枯竹剑意’,或可作薪柴一试其烈。”

  陈潜单膝点地,目光急扫爷爷腰际——空无一物!

  “爷爷,接剑!”声音如裂帛般清脆,陈潜示意鹿呦将朝天剑递给明心禅师。

  “潜儿稍安。”

  明心禅师的声音平和如深潭静水,枯瘦手掌随意朝侧后一伸——

  立在一侧的护寺僧净智会意,毫不犹豫地将自己腰间那柄再普通不过的戒律堂制式青钢长剑解下,双手奉上。

  剑鞘粗糙,剑锷简单,唯剑身保养得还算光亮。

  呛啷!长剑出鞘之音清越却不惊艳,剑身映着薄薄晨光,泛着凡铁的青灰色泽,与“朝天剑”相比,如同顽石之于美玉。

  明心禅师信手掂了掂分量,剑尖斜垂指地,长剑瞬间透出一股沉浑不可撼动的意韵。

  他抬头,目光对上贾千山那双寒星般的眸子:“此剑足矣。利器通灵,在心不在锋。贾教主既有新招欲示,明心以寻常心、寻常剑……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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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一个‘寻常剑’。”贾千山轻笑出声,声音清越如碎玉,却浸着九幽寒气,“沈大侠弃神兵而取凡铁,这份返璞归真的心境,倒是让人钦佩。”

  话音未落,他身形倏然动了!

  雪白狐裘如流云般滑过青石地面,足尖点地无声,人已欺近明心禅师身前丈许!右手看似随意一点,指尖所指,正是明心禅师持剑的右腕!

  “此乃‘玄牝’引气之始!”明心语声平和如古井投石。他枯瘦腕骨似老竹承露,稳若磐石。

  那柄凡铁青钢剑恍如活转,剑身陡然发出一声低沉呜咽,似老猿啼涧,剑刃自下而上,走一道沉浑无华的弧线,迎向寒气缠绕的来爪。

  这一撩,竟似山民扛起千钧巨木——剑脊恰恰格住贾千山小臂曲池穴下三寸,力若万钧!

  “铛——!”寒铁交击!火星未起,明心剑身与贾千山袖缘间却“嗤嗤”作响,腾起一片刺骨白气!

  青钢剑脊瞬时爬满蛛网冰纹,又被他丹田透出的温厚真元一催,顷刻冰消雪融,剑锋依旧青光冷冽!

  “重若山岳,拙守中宫!潜儿,这便是‘枯竹剑意’的根本,‘垂露式’!”

  明心吐字如珠,每一字皆似竹节拔高,清晰炸响在陈潜耳畔。

  陈潜盘膝调息,右肩痛麻入骨,鹿呦的银针仍在他肩上细颤。他眉峰紧蹙,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却死死锁定场中剑轨。

  然此刻爷爷所御之剑,意、气、力合而为一,沉如山岳,拙中藏韧,竟予他一种返璞归真、直指本源的通透之感!

  仿佛幼年伏于竹窗下听恩师法空大师口授剑理时,那些模糊的意境骤然鲜活如瀑。

  贾千山眼底掠过一丝惊异!他袍袖一震,阴寒真力如潮汐般鼓荡叠涌!

  双掌化作漫天幻影,指爪间玄冥寒煞化为缕缕惨白冰棱,无声无息攒刺明心周身大穴!掌风过处,落叶悬空,冻为齑粉!

  “看!其劲如潮叠浪,‘玄牝’噬心在此!”明心一声清叱,身形不退反进!青钢剑由守转攻,斜斜向前一送!

  剑招极缓,慢如古寺石雕推门!然剑尖颤处,虚空间竟发出“嗤嗤”布帛撕裂之声!非是快剑破空,而是剑意凝练如锋!

  “枯竹三问第一问:可有根?!”

  剑至半途,轨迹蓦然由斜直转为浑圆!剑圈荡出,周遭气流随之搅动盘旋,卷起地上血晶尘埃,瞬间筑成一道无形气涡!

  贾千山刺来的几道玄冰指劲如泥牛入海,撞入涡心,竟被一股沛然吸力粘滞吞噬,引偏消弭!

  陈潜瞳孔骤缩:“这是……师父的‘转轮无相’柔劲?”

  “不全是!”明心须眉飞扬,剑势未断,圈转的剑意骤然崩塌,化圆为直!

  长剑如同崩开的巨弓,悍然刺向贾千山心坎穴!剑啸沉闷如旱地雷涌!

  “枯竹空有节,宁折不弯!此乃‘贯虹式’!”暴喝声中,一往无前!

  陈潜顿悟:枯竹意劲!柔可卸万钧,刚可裂磐石!刚柔并非泾渭分明,竹者外柔内刚,内里真元流转便是乾坤!

  贾千山不敢硬接,身似鬼魅飘滑三尺。然而青钢剑如影随形,点、啄、崩、挂,剑势越来越缓,每一击却如凿石开山!

  两人身形在丈许之地挪腾交错,凡铁青锋与玄冥寒煞每一次碰撞,剑身便冰纹密布,旋即又被明心真力蒸腾回暖,青气复炽!

  “着!”明心一声断喝!长剑骤然化刺为削,一抹灰影直取贾千山咽喉!剑光如风吹竹影,飘渺难测!

  贾千山避无可避!雪白狐裘无风自鼓!左手五指箕张,爪心瞬间凝结一层幽蓝寒冰,悍然抓向那抹灰影!

  同时,其拢在袖内的右手食指如毒蛇吐信,无声无息点向明心肋下玄机大穴!指尖一点乌芒隐现!

  “小心!”鹿呦清叱骤起!她的目光如灵雀穿林,一直钉在贾千山拢袖之手!那袖口细微得不自然的紧束,恰是袖中藏劲凝毒的表征!

  明心目光一凝!如电般洞察!刺向咽喉的长剑于间不容发之际陡然下沉半寸!剑脊“铛”地撞在贾千山护喉的冰蓝左爪之上!

  左膝微提,看似步法踉跄,僧袍下摆却如铁幕拂过,封住肋下要穴!“枯竹三问第三问:……宁折不弯?!”

  语声未落,那抹乌芒撞上僧袍下摆硬气,竟“噗”地一声爆开细碎黑霜!寒气刺骨!

  明心借力倒退三步,落脚时青石板上已结出两朵冰莲,脸上青气一闪而逝。他横剑当胸,剑脊一层细密黑霜悄然蔓延、融化、蒸发……

  贾千山亦飘退数尺,狐裘上冰蓝寒气缓缓散逸,面无表情地盯着剑尖上一抹崩碎的冰晶,眼神幽深难测。

  陈潜屏息凝神,所有感知沉浸于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瞬。寒意、剧痛、焦灼……身外一切渐渐虚化。

  眼中唯有爷爷那柄颤抖着的青钢剑,剑脊霜融后,清晰倒映着破败的山门与铅青色的天穹。

  “潜儿……”明心的声音透过嗡鸣耳鸣传来,沉稳依旧,却在陈潜心湖投下一颗燃烧的石:

  “看这残砖断瓦,风卷霜尘……佛门亦有护法金刚怒目。剑之道,不在锐其锋,而在定其心!百炼钢化绕指柔,千钧力凝秋毫末——青莲未绽时,便只是水下泥潭一段拙骨!拙,便是根的所在!”

  陈潜猛然抬头!残阳如血,落满华岩寺焦黑狼藉的山门。眼前石阶缝隙里,一颗被剑气震落屋檐的水珠,正悬在残破的鸱吻尖端。

  他凝视着那颗颤巍巍、凝而未落的水珠,体内躁动翻腾的青莲真气象被无形之手抚平——

  若水载物而不争,竹藏劲节于虚心……那一滴檐间悬垂的水珠,仿佛化为悬于千仞的无形剑气!

  “沈大侠剑法,果真有枯竹宁折之刚烈!”

  贾千山轻笑出声,声音似玉磬相击,清越中却透着九幽寒意。

  他方才被那至拙至重的“贯虹”一剑迫退,面上无愠,反添三分激赏,眼底精光却越发幽邃如寒潭。

  “再接贾某这招‘玄牝蛇影’试试!”话音方落,他身形未动,双袖却似灌满阴风般骤然鼓荡!

  刺啦! ——空气仿佛被无形利爪撕开!一道极细、极锐的破空尖啸猝然迸发!

  数道惨白扭曲、形如活蛇的寒气指劲,自他翻飞如蝶的袖底激射而出!

  轨迹刁钻,迅疾如电,或直袭明心前胸要穴,或诡异绕行,盘旋噬向后心,更有一道竟贴地疾蹿,直取双足足踝!

  明心禅师却如山岳峙立。那柄青钢凡铁横于胸前,枯瘦手指稳如磐石。

  “枯竹之劲,在节,在根!”他低喝如诵偈语!长剑疾划,剑势再变!再无方才开山裂石的刚猛,亦非卸力化圆的缠绵,而是带起一片沉浑滞重的灰影!

  嗡——!剑锋所过,空气竟发出如老藤摩挲、万竿齐摇的沉浑共鸣!

  剑影层层叠叠,看似迟缓厚重,却在身前布下一道密不透风的气墙!

  这是“枯竹七劲”中至为精深的“万竿劲”!

  无数道剑影如同连绵竹林迎风摇曳,每一剑都并非直面锋锐,而是以剑脊、剑身浑厚的震荡之力,或轻轻拨引,或以剑身拍击蛇影七寸,将那噬骨寒流引向虚空!

  如同无尽坚韧竹篾柔韧编织而成的罗网,任毒蛇如何钻营腾挪,亦难伤及竹之心!

  一时间,场中嗤嗤声急如骤雨!霜气四溅!数道玄冰蛇影撞上剑墙,被连绵不绝的柔劲卸开、拍散、震碎!

  “好一式‘万竿成林’!”贾千山眼中炽芒大盛,如同饿虎得窥血食!

  明心这至柔至韧的防御妙招,其内蕴流转不休的真力洪流,对他而言比金山更诱人!

  贾千山雪白狐裘在山岚中轻扬,唇畔笑意未改,眼底寒芒却如蛇信骤缩:“沈大侠,好个枯竹拙劲!”

  话音方落,足尖一点青苔石板,身形似被山风托起,鬼魅般绕至明心禅师侧翼。

  双掌看似随意画弧,袖底涌出肉眼可见的灰白寒气,凝成两道首尾相衔的冰环,旋转着绞向明心双腕!

  “玄蛇盘玉柱!”冰环未至,那彻骨的阴寒已似无数细针扎进肌肤骨髓!

  明心禅师灰眸一凝,手中青钢剑如老竹迎风,依旧不疾不徐。剑脊陡然内旋,沉重剑柄如同秤砣坠下,带动剑身向外一抖、一沉!

  “啲!”剑脊猛磕左侧冰环,无匹沉拙之力如山倾!冰环应声碎裂,化为漫天冰晶粉末!与此同时,剑锋顺势反撩!

  垂露问水!那青锋剑仿佛瞬间化作瀑布下压弯的竹梢,韧劲反弹!

  呲啦——!右侧冰环被这一沉一弹的怪异力道一蹭,竟骤然扭曲、崩解!

  碎裂的冰晶被剑风激得倒卷回去,“噗噗”打在贾千山鼓荡的狐裘上!

  “咦?”贾千山身形微晃,眼中掠过一丝错愕。他这招取法北地玄蛇缠冰柱,劲力阴柔缠绵,专破硬桥硬马之功,岂料竟被这慢悠悠的铁剑以拙破巧?

  “好个沉拙返劲!再看这招!”他厉喝一声,身化游龙!

  雪白身影在林间晨光中拖出数道残影,双掌合十如礼佛,掌缘玄冥寒煞尽敛,唯余掌心一点凝练至纯的青黑!身形拔高半空,掌力含而不吐,如九天寒星飞坠,遥遥印向明心顶门“百会穴”!

  “北辰定星!”这一掌飘忽无定,封死所有退路!

  明心已觉头壳如置冰山之下!他眼中寒光一闪,猛地吸进一口冷气,脚下石板“咔”一声闷响!身形不闪不避,反似扎根磐石!手中青钢剑陡然竖立胸前,剑尖指天,剑柄朝地!

  “枯竹三问——定风波!”体内一股浩荡平和的真气,如江海倒卷涌入剑身!

  那不是凌厉剑气,而是近乎大地般浑厚凝滞的“意”!长剑骤然一沉!一股无形的沉重巨力以剑为轴扩散开来!空气中隐现竹节虚影,横亘山门!

  轰——!贾千山那点青黑掌印隔空按在竹节虚影中心!如巨石投入深潭!沉闷巨响撕裂山岚!气浪狂飙!地面数丈青砖轰然下陷半尺!

  明心禅师僧袍烈烈狂舞,双脚深陷砖中,膝下泥石飞溅!那青钢剑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呻吟,剑脊扭曲如弓,布满碎冰裂纹!

  贾千山落回地面,脸色青白交替,死死盯着深陷地砖依旧屹立如山的明心,以及那柄几乎弯折、却仍未断裂的凡铁之剑!

  他自负武功通神,这定星掌可遥隔三丈冻毙牯牛,竟被硬生生拦下了?

  “……拙到了尽头,原来真是至坚。”他缓缓开口,声音似蒙了一层寒雾,之前的温雅圆滑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可惜!纵是百炼枯竹千锤铁,今日也磨不过我玄冰窟万载寒锋!”话音未落,他身形骤然炸散!

  白影如魅!四面八方竟同时闪现数个贾千山!身影交叠,掌指齐出!

  不再是刚猛的冰柱玄蛇,亦非隔空镇魂的星辰陨落,而是阴柔、狠戾、无声无息!指尖或点太阳穴,或弹肋下章门,或戳丹田气海!

  每一指都无声无息,不带寒风,唯有刺骨透髓的玄冥寒毒,凝练成针,毒蛇般悄无声息地噬向明心周身重穴大窍!

  万千杀机,尽数隐藏在纷乱鬼魅的身法之中!山门前松针悬于半空,刹那冻为冰针!

  “千江凝流,万寂无声!”

  此乃玄牝归元功催至极限时,寒煞凝针、无孔不入的绝杀!非但攻身,寒气更随指风悄然牵引明心体内真元奔涌轨迹,为他真正的“玄牝归元”铺路!

  贾千山眼中精光爆射——玄冰教千年密藏,你挡得住刚猛霸道,可拦得住这无声无息、无远弗届的阴柔侵蚀?

  明心禅师脚下深陷,周身要害皆被那诡异的玄冥针指笼罩!万千冷光穿行,空气仿佛冻结!

  剑在手中震颤哀鸣!枯竹剑意在至阴至寒的侵袭下亦显出缝隙!

  嗤!一声细微的裂帛之音刺破死寂!明心禅师左袖袍上,一道寸许长的裂口无声绽开!

  一丝玄冥寒毒如针,刺入臂弯“小海穴”!寒冷!非仅仅肉身的冻僵,更是丹田流转的暖流骤然一滞!

  左臂动作瞬间迟滞!贾千山脸上终于绽出掌控一切的、残忍的笑意!

  “玄门正宗,返璞归真?终究是凡胎!”

  就在这一滞的刹那!一道凝练至极的寒光,如同破开万载玄冰的冰刃,自鬼影重重中无声无息地刺出!

  正是贾千山隐藏许久的绝杀——他左手拇指内扣,四指并拢如锥,指甲盖瞬间转为玉质般青蓝,破开森森寒雾,无声无息印向明心禅师因左臂微滞而暴露的右胸“灵墟穴”!

  灵墟属肺经,乃是人身气机运转的关键门户之一!

  玄牝!归元!生门在此!玄牝第七变,窃门取气!

  万钧危机,山门前的焦木似乎在气劲震荡中微微颤抖。明心禅师眼中非但无惧,反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了然——如观潮者见一线水痕,便知暗涌将至!

  被寒毒侵扰的左臂迟滞只是表象,丹田内那口精纯的枯竹真元在感应到“窃门”意图的瞬间,便已随之微妙变化。

  宛如竹林遇风,迎风竹竿虽晃,深埋地下的根节却暗暗错动方位。

  贾千山这一指,时机、角度、目标,妙到毫巅,本是十拿九稳!

  “啪!”一声脆响,宛若冬夜竹节迸裂!

  明心禅师并未强行扭转右臂回护——那只会正中下怀!他足踏“乱石盘根”步,身形如风摆残荷,顺着左臂迟滞之势猛地向前一“扑”,看起来更像是重心不稳!

  这一扑,角度却刁钻无比!印向灵墟穴的噬气毒指,堪堪擦着右胸衣衫掠过,反而“嗤”地一声,指尖精准地点在明心因前扑而主动迎来的——左肩“缺盆穴”之上!

  缺盆穴,锁肩凝气之重地,亦是人身气息流转一节点!却非上佳的“生门”所在!

  贾千山脸色微变,指尖那点旋转的吞噬黑洞骤然传来一股怪异的触感!像是全力吸吮泉眼,却猛然咬到一截沉入地下的朽木枯根!

  枯涩、凝滞,毫无生机勃勃的内力流让他预想中的精元澎湃未能出现!

  反而有一股厚重无锋、难以撼动的沉滞真元,通过接触的指尖,反震而来!

  “嗯?!”贾千山瞳孔一缩!瞬间明白对方刻意将缺盆穴“送到”他指下!为何?此地非上乘气窍!是陷阱?

  他心念电转,自负玄牝归元功天下无双,便是顽石亦要榨出三升油!枯木朽根又如何?只当是精元凝炼,照吸不误!

  他眼神一厉:“沈大侠!枯竹便是死木?!给我过来!”

  丹田之中玄功疯狂运转!那点玉蓝指尖骤然亮起刺眼幽光!一股沛然莫御的旋涡吸力骤然爆发!

  玄牝归元功,如毒蛟张口!明心禅师顿觉左臂气海穴如同开了闸门,一身精纯浑厚的真力,竟似雪山崩泻般不受控制地狂涌而出,沿着被寒气侵入的经络,决堤般倾泻向贾千山!

  贾千山脸上骤然浮起一丝红润!

  他那张俊美如琢玉雕的脸庞上,因吸噬海量精纯内力而微微泛红,嘴角那一抹得志笑意却再也抑制不住,冰冷眼眸里燃烧着赤裸裸的狂喜与贪婪!

  好精纯的真力!温厚磅礴,中正平和,沛然如同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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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胜他先前所吸所有驳杂功力!若能尽吞此老毕生修为,他的玄牝归元功必能突破瓶颈,臻至前无古人的至高境界!

  “沈大侠,你枯竹剑意再刚再韧,敌得过这天地生生之根么?!”贾千山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冰冷中透出狂妄!

  然而,狂喜骤然凝固!他清晰地捕捉到了明心禅师霜冷面容下的一缕异常平静!那眼神如同古井深渊,倒映着他因贪婪而微微扭曲的倒影!

  被疯狂抽取真力的明心禅师,在洪流般的内力被掠夺之际,竟将一丝极微弱、极凝练的灵觉,顺着内力狂流,反向刺入了贾千山的体内!

  一片充斥着驳杂、狂暴、相互撕扯的力量旋涡!有阴寒刺骨的玄冥真煞,有刚猛霸道的元蒙外家真元,有诡谲难测的毒功,也有几缕被强行吞噬却依旧桀骜的佛道内力……

  它们如同无数匹色泽各异、性子迥异的烈马,在贾千山的经络丹田中冲撞、咆哮!

  仅凭贾千山自身修炼的那股至寒至毒的玄牝真元,如同一层强横却布满裂痕的坚冰,勉强将它们束缚、镇压在一处,但内里的冲突与撕扯从未停止!

  每一次发力,每一次吸取,都是对这脆弱的平衡施加更重的压力!

  这岂非如同怀抱一座火药堆积的山峰?!明心心中澄明雪亮!

  这玄牝归元功,虽能强行夺取他人精元,却终究不是真正能海纳百川、融合万象的道门至高妙法!

  贾千山贪得无厌,强行吸取了太多属性迥异、甚至彼此冲突的内力。它们如同深埋地底的岩浆,在他体内奔突积累,只待一个契机爆发,必将其经脉撕裂,反噬得尸骨无存!

  此刻,贾千山正全神贯注于抽取明心禅师这股至纯至厚的本源内力,妄图以其温厚平和之力调和他体内狂乱的烈药。

  这恰如在濒临极限的冰层上又骤然加上了一根万钧巨木!

  明心禅师心底再无丝毫犹豫!嘴角泛起一丝洞察先机、如释重负的笑意!

  他左臂经络猛地一松,将所有心神意念尽数注入右臂!一声低沉的佛号自胸中涌起:

  “阿弥陀佛!贾教主,万法归元,心净即净土!莫强求,莫强求!”

  “枯竹七劲——节外生枝!”

  喝声如雷!早已灌注在右臂、引而未发的那股酝酿已久的庞然大力,借着贾千山疯狂吸扯、重心牵引的刹那契机,如同被引燃的轰天雷火,骤然引爆!

  嗤——!青钢长剑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剑脊瞬间烧得赤红,腾起白气!

  明心禅师不顾左臂寒气蚀骨、内力狂泻,身体借着贾千山的吸力猛地一旋,仿佛老竹断枝前的最后一折,将那凝聚毕生心力的致命一剑,如同潜龙出渊,快逾惊鸿,直刺贾千山右侧肋下的“章门”大穴!

  这一剑,毫无保留!凝聚了明心毕生武道领悟与圆融精义的“枯竹劲”,借敌势而发,速度与力量瞬间拔升到极限!

  剑锋所指,正是玄牝归元功流转经脉在腰腹处一个极其细微、因外力加注而骤然绷紧的关键气结!

  贾千山那得意狂喜的神色瞬间僵硬!如同精美的瓷器骤然裂开无数道冰冷惊骇的缝隙!

  他全部心神沉溺于那佛门本源精纯内力的美妙吮吸,贪婪压过了警觉,更万万没料到对方竟能在内力被疯狂抽吸、冰毒蚀体的绝境之下,仍能爆发出如此石破天惊、精准致命的反戈一击!

  “呃——!”一道凄厉绝望的闷哼!

  明心那凝聚“枯竹劲”锋芒的凡铁剑尖,竟似烧红的铁钎刺入坚冰,撕裂层层寒气,毫无阻碍地刺破雪白狐裘,深深没入贾千山右肋下方!

  “唔……”贾千山身体如遭万钧重锤猛击,剧痛与冰寒混杂的真气逆流同时反噬而上!

  他英俊绝伦的面孔猛然抽搐,煞白如金纸,却又因强行压制而瞬间涌起不正常的赤红,仿佛白玉上被人狠狠抹了一笔腥血!

  豆大的冷汗倏然布满额角!一缕血液,悄然溢出被他死死抿紧的唇线!

  他眼前一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雪白狐裘下右肋处,已被一大块迅速洇开的深色血晕浸透。

  败了!两败俱伤!

  “哼!”一声压抑的冷哼,硬生生从紧咬的齿缝挤出!

  贾千山左手如鬼魅般探出,五指根根紧绷,指甲惨白如骨,猛地抓住刺入肋下的冰冷剑身!

  咔嚓!那柄青钢长剑再也承受不住这内外交攻的巨力,从中而断!

  贾千山借势踉跄向后猛退三大步,每一步踏下,青石板便发出沉闷裂响,留下一个覆盖寒霜的脚印!

  断剑的剑尖被他强行拔出,带出一小股飙射的紫黑血液!

  “沈载……沈大侠!”贾千山的声音,如同裹挟着极地寒风与浓重的血气,“好一个‘枯竹有节’!好一个宁折不弯!今日……贾某……领教了!”

  “玄冰教……言出如山!既未能尽领尊下……妙招……自当践诺……”

  他目光转向法空大师,又缓缓扫过全场,眼神锐利如鹰隼环顾猎物,“玄冰所属……不入华岩寺……百里界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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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千山咬牙吐出最后两字,仿佛耗尽气力,再也支撑不住。

  他猛地转身,几个起落,便沿着那条铺满金黄银杏落叶和零星焦炭痕迹的石阶,冲入暮霭沉沉的林中!

  寒风呼啸掠过石阶,轻拂着明心禅师那破碎的僧袖。残剑勉强支撑着他疲惫的身躯,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夹杂着微霜。尽管全身内力已被吸尽,他的脸上却未曾流露出一丝惋惜之情,反而透出一股尘埃落定后的澄澈与宁静。

  他目光沉静悠远,落在远处莽莽苍苍的山峦轮廓上,轻声道:“好一个贾千山…”声音虽平缓,却清晰地穿行在寂静中,带着一种勘破世情的喟叹,

  “心思如九曲珠盘,转圜间皆是杀局;武功更是卓绝,寒冰之中藏乾坤造化,刚柔流转趋近自然妙理……端的是一代鬼才。”

  他轻轻摇头,青灰色的须眉在初升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眼中涌动着深沉而难以消解的遗憾,仿佛目睹美玉深陷泥潭:

  “这般惊才绝艳的根器,若肯……若肯将一身惊天动地的修为用之于正途,为保我华夏山河洒一腔热血,而非屈膝事虏、反为虎作伥…何愁鞑虏不灭?何愁……华夏不兴?”

  一声叹息,如同幽谷回响,沉甸甸地砸在古刹之前。

  法空大师那件浆洗得发白的灰袍袍袖纹丝不动,低低宣了一声佛号,声音沉如古井投石:“阿弥陀佛。迷途之深,恶贯其枝。终是孽障缠心,蔽了那一线慧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