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姑娘,你做到了。-《穿成国子监女学渣,开局手撕反派》

  话音刚落,一辆辆不起眼的胡商板车悄然驶出后巷。

  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低沉的咯吱声,载着被油布紧紧包裹的书册,如幽灵般融入沉沉夜色。

  夜风掠过,吹动油布一角,泄出一线墨香,随即又被黑暗吞没。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但京城最底层的角落里,却已悄然亮起了微光。

  那光来自贫民窟窗缝里透出的豆灯,来自学舍少年翻书时颤抖的手指,来自墙角孩童蹲在地上,用石灰块一笔一划涂鸦的稚嫩字迹:“楚先生说,土也能变成金!”

  那灰白色的字迹尚未干透,便已被晨风吹起一角,混入尘烟,飘向四面八方。

  它掠过茅草屋顶,拂过学堂窗棂,最终停驻在城东“一碗倒”茶馆的招牌下。

  说书人惊堂木一拍,脆响炸开满堂喧哗:“列位听真!今日不讲风月,只说一件奇事——水泥铺路记!”

  他讲得活灵活现,唾沫横飞,声音带着砂砾般的粗粝感:“有一种‘仙土’,加水和沙石,就能变成石头!铺出来的路,平坦如镜,再大的暴雨也冲不垮!”

  茶馆里的脚夫苦力听得如痴如醉,有人下意识摸了摸脚下坑洼的泥地,眼中放出从未有过的光。

  这声音一路北上,钻进顾府书房。

  白鹿书院山长晏景行晨起练字,笔走龙蛇间,忽闻墙外童声朗朗:“土变金,路成桥,秀才开口天下摇!”

  手腕一抖,一道浓墨泼洒宣纸,如血蜿蜒。

  “妖言惑众!”他怒掷狼毫,笔杆砸地清响,“斯文扫地!”

  他正要命人去查,孙子晏墨卿却捧着一卷散发着油墨与泥土气息的书册,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轻声道:“爷爷,您息怒。这……这是孙儿托人从外面买来的《楚会元策要》。”

  “混账东西!你也信这种歪理邪说?”晏景行吹胡子瞪眼,指尖几乎戳到书页。

  晏墨卿却鼓起勇气,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上面清晰的图表和数据,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爷爷,您常教导孙儿‘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可孙儿斗胆请问,自古至今,可有哪位大人真正算过,一亩中等田,用上堆肥法和新式稻种后,究竟能多打几斗米?又能多养活几口人?这上面……算得清清楚楚。”

  晏景行的怒火,仿佛被这一问浇了一盆冰水。

  他怔怔地看着那纸上详尽到令人发指的数字,指尖抚过那些工整的格线与标注,触感粗糙却真实。

  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与此同时,首辅赵崇安的府邸,早已是鸡飞狗跳。

  “反了!真是反了!”赵崇安一脚踹翻花架,瓷瓶碎裂声刺耳响起,残枝败叶散落一地。

  他面目狰狞地咆哮:“一个黄毛小子,竟敢在殿试前夜行此大逆不道之举!来人,给我去清源书局,查封!把所有妖书都给我烧了,把那楚云栖抓进大牢!”

  一队府兵气势汹汹冲向清源书局。

  然而当他们抵达门口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止住了脚步——

  书局门前,黑压压跪着数十名身穿洗得发白儒衫的寒门学子。

  他们手中高高举着那本《楚会元策要》,纸页在晨风中微微颤动,发出沙沙轻响。

  为首一人朗声道:

  “我等出身贫寒,十年苦读,所求不过是报效国家,安济百姓!今有楚先生着此实学之策,如醍醐灌顶,我等愿以十年寒窗之功名作保,只求能得一册,潜心研读!”

  “求大人开恩,让我等得此实学!”数十人齐声高呼,声震长街,连屋檐瓦片都在共鸣。

  巡城司兵丁面面相觑。

  带队校尉额头冒汗,心中挣扎:上有次辅大人严令,下有士林公愤。

  他咬牙低喝:“书局暂封!人一个不抓!违令者依法处置!”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人群中一个锦衣少年,竟是工部尚书家的公子。

  他挥舞着书册,满脸涨红地喊道:“胡说!这哪里是妖书!我家里在京郊的田庄,若是用了这书里说的梯田法,三年之内,产量翻番,甚至可以向朝廷申请免赋!此乃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瞬间沸腾。

  遥远边关的青田卫大营,裴衍端坐于帅帐之中,手中捏着一张刚刚由信鸽送达的密报。

  羽翼带风,仿佛也将京师的暗流裹挟而至。

  听完副将禀报,他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波澜,只将密报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火星飘散,如星陨落。

  “将军,我们是否要派人干预?赵崇安已经动用巡城司了。”

  裴衍淡淡开口,声音平稳而有力:“不必。放行所有书册流通,但加派一队人手,秘密护住城南的印坊。谁敢动机器,就地格杀。”

  风暴的中心,楚云栖并未如任何人预料的那般躲藏起来。

  她竟在国子监门外,用几张木板临时搭起了一座高台,名曰“问策台”。

  台下,百名闻讯而来的国子监监生和各地举子议论纷纷,神色复杂。

  风卷起他们的衣角,也卷起纸页的边角,发出窸窣声响。

  楚云栖登上高台,环视众人,清朗的声音穿透清晨薄雾:“我知道,你们中很多人在害怕,怕我写的策论太过激进,怕与我扯上关系会影响前程。可我想问一句——若我们读书人,连一句利国利民的真话,都要瞻前顾后,躲到考完试才敢讲,那我们十年寒窗,所求的这份功名,还有什么意义?”

  她没有长篇大论,而是从身后拿出一只布袋,猛地撕开,灰白色的粉末倾泻而出,落在木台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随风扬起些许粉尘,刺得前排几人忍不住咳嗽。

  “你们不信纸上所言,我便做给你们看!”她抓起一把水泥粉,任其从指缝滑落,颗粒摩擦掌心,带来粗粝的触感。

  “我说这水泥能建百年长桥,我就敢当着所有人的面,和泥砌墙!我说我的实政能安万民,我就敢立下军令状,用我楚家的身家性命去推行!”

  她目光如炬:“你们怕的,不是我楚云栖,而是怕自己信以为真的圣人之言,竟不如这一捧能化作磐石的泥土!你们的道,在书里,而我的道,在脚下这片土地里!”

  一番话,掷地有声,如惊雷炸响。

  台下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不知是谁第一个鼓起掌来,掌声清脆,打破沉默。

  紧接着,掌声如潮水般汹涌而至,经久不息,震得木台微微发颤。

  周彦归站在人群最后,紧紧握着手中那页从书中掉落的《格物小识》。

  纸页边缘已被他摩挲得发软,昨日夜里,他反复推演其中对水流动力的计算,竟与幼时观察水车运转完全吻合。

  身旁有人喃喃:“若圣贤之道不能止饿,那还叫道吗?”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里。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迈开脚步,逆着人流,坚定地向着高台走去。

  夜深,楚云栖回到简陋的草庐。

  周嬷嬷早已等候多时,她没有多问一句,只是颤巍巍地从一个老旧的木盒中,取出一方案台。

  那砚台边缘已被磨得光滑,触手温润,看得出主人生前极为珍爱。

  “这是少爷生前最爱用的砚台。”周嬷嬷眼眶泛红,“少爷常说,文章,是要写给活人看的,不是烧给死人看的废纸。姑娘,你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