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江湖初涉-《域疏流》

  离开橘陶村的范围,踏入真正意义上的山林,空气似乎都变得不同。少了村中那份刻意维持的安宁,多了几分野性与未知。树木更加高大茂密,遮天蔽日,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偶尔能看见一些小型野兽警惕地窜过,消失在灌木丛中。

  谷辰风依旧从容,他仿佛对这片山林了如指掌,步伐不快,却总能避开湿滑的苔藓、盘结的树根和某些散发着微弱毒瘴的区域。他强大的神识如同无形的雷达,扫描着前方数里范围内的动静。

  小灵儿紧紧跟着爷爷,小手攥着衣角,既紧张又有些兴奋。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离开村子,见识到如此广阔而原始的天地。她好奇地打量着那些从未见过的奇异植物和偶尔掠过的美丽鸟雀,但更多的精力还是用在照看弟弟上。

  李枫被爷爷用特制的背带缚在胸前,小脑袋好奇地转来转去,乌溜溜的大眼睛对一切都充满了兴趣。他似乎很喜欢这种在林中穿行的感觉,呼吸着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小手偶尔会无意识地挥动,周遭的草木便会以微不可察的频率轻轻摇曳,仿佛在回应他。谷辰风时刻关注着他,发现离开橘陶村后,李枫体内那丝灵蕴似乎更加活泼,与外界自然的共鸣也更强了一些。这既是好事,意味着他成长环境的改变可能更有利于他血脉的苏醒;但也潜藏风险,更容易被感知敏锐的存在察觉。

  “爷爷,我们要去哪里?”小灵儿忍不住问道。离开了熟悉的村庄,前方是茫茫林海,她心中难免有些茫然。

  谷辰风目光投向远方,语气平静:“先去最近的城镇,‘青木镇’。我们需要了解如今外界的情况,购置一些必需品,也为枫儿寻些合适的衣物。”

  他隐居橘陶村多年,对外界的变化知之甚少。李枫的身世牵扯可能极大,他必须弄清楚如今公林大陆的局势,四大宗门、各方势力的动向,尤其是当年李霖飞、秦石被害,以及凤岭山庄被灭门的后续影响。青木镇是距离这片山脉最近的人类聚集地,虽然不大,但消息相对灵通,是了解外界的最佳窗口。

  他们沿着一条若有若无的兽径前行。谷辰风偶尔会停下,采集一些沿途遇到的、橘陶村附近没有的药材,并教导小灵儿辨识其特性和用途。小灵儿学得认真,将爷爷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李枫则对爷爷采药的动作很感兴趣,咿咿呀呀地模仿着,小手乱抓。

  走了约莫大半日,林木逐渐稀疏,前方隐约传来了流水声和人声。穿过最后一片树林,一条宽阔的官道出现在眼前,道上有零星的商队和行人往来。道路一旁,是一条清澈的河流,河对面,一片依山傍水的镇落轮廓清晰可见,青瓦白墙,炊烟袅袅,正是青木镇。

  踏上坚实的官道,感受着周围行人投来的或好奇、或平淡的目光,小灵儿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橘陶村与世隔绝的氛围,与眼前这带着烟火气的世俗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谷辰风收敛了自身大部分气息,看上去就像一个带着孙儿孙女出远门的普通老者。他抱着李枫,牵着小灵儿,随着人流,踏上了通往镇口的石桥。

  桥头有零散的摊贩在叫卖,大多是些山货、野味和简单的日常用品。一些目光在谷辰风三人身上扫过,尤其在看到谷辰风气度不凡(尽管已尽力收敛),以及小灵儿清秀灵动、李枫粉雕玉琢后,多了几分打量,但并未过多纠缠。

  顺利进入镇子,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不算宽敞,两旁店铺林立,酒旗招展,贩夫走卒,江湖客商,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其中,人声鼎沸,充满了活力。

  小灵儿看得眼花缭乱,紧紧拉着爷爷的手,生怕走丢。李枫也睁大了眼睛,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琳琅满目的商品,小嘴里发出惊叹的“哇哇”声。

  谷辰风目标明确,先找了一家看起来干净朴素的成衣铺,给小灵儿和李枫各自添置了两身合身的粗布衣裳,换下了身上那带有明显橘陶村风格的衣物。他自己也买了一身普通的青布长衫换上。

  接着,他找到镇上唯一一家兼营消息打探的茶馆——‘百晓茶馆’,在二楼临窗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要了一壶清茶和几样点心。

  小灵儿乖巧地给爷爷和自己倒上茶,又拿起一块软糯的糕点,小心地喂给眼巴巴看着的李枫。

  谷辰风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耳听八方,神识如同无形的蛛丝,捕捉着茶馆内外的各种交谈声。

  “……听说了吗?北边吉荟宗和抚万宗最近摩擦不断,据说是因为一处新发现的玄铁矿脉……”“嘿,这算什么新闻!南边的媚族最近活动频繁,好几个小门派遭了殃,听说她们在找什么东西……”“唉,这世道,还是我们这青木镇安稳。不过前几天镇外黑风岭好像不太平,有商队被劫了,怀疑是‘影狼’那伙人干的……”“要说最近最大的事,还是‘霖石双侠’陨落和凤岭山庄被灭门啊!至今不知道那神秘美男子是谁,江湖上悬赏他的花红都开到天价了!”“嘘!小声点!这种事也是我们能随便议论的?小心祸从口出!”

  纷杂的信息涌入谷辰风脑海,他快速筛选着有用的部分。局势果然不太平,宗门摩擦,魔道活跃,匪患滋生。而李霖飞和秦石之死,以及凤岭山庄的惨案,依旧是江湖热议的焦点,悬赏极高,这意味着追查凶手和背后真相的势力不在少数。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一阵喧哗,几名腰佩刀剑、气息彪悍的江湖客走了上来,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旁。他们旁若无人地高声谈论着,内容正是关于黑风岭商队被劫的事情。

  “妈的,影狼那帮杂碎,越来越嚣张了!连我们‘烈刀门’护送的货物都敢动!”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猛地一拍桌子,怒声道。

  “三哥息怒,门主已经派人去交涉了。听说影狼背后有人,不太好惹。”另一人劝道。

  “有人?哼!在这青木镇一带,谁敢不给我们烈刀门面子?等查清楚是谁在后面撑腰,连他一起端了!”

  他们的对话引起了茶馆内不少人的侧目,但大多敢怒不敢言。烈刀门是青木镇及周边区域最大的地头蛇,门主据说已是后天巅峰的高手,门下弟子也多是好勇斗狠之辈,寻常人不敢招惹。

  谷辰风淡淡地瞥了那几人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烈刀门,影狼,不过是这江湖底层的小小浪花,还不值得他关注。

  然而,他不找麻烦,麻烦有时却会自己上门。

  那名叫“三哥”的疤脸汉子,目光在茶馆内扫视一圈,最终落在了谷辰风这一桌。主要是落在了小灵儿和李枫身上。小灵儿虽然穿着粗布衣服,但难掩灵秀气质,李枫更是粉雕玉琢,眼神灵动,一看就非同一般人家的小孩。

  疤脸汉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对着同伴使了个眼色,然后端着酒杯,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老头,哪儿来的?这两个娃娃,卖不卖?”他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语气轻佻,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

  小灵儿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李枫。

  谷辰风缓缓放下茶杯,眼皮微抬,看向那疤脸汉子,目光平静无波,却让那汉子没来由地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不卖。”谷辰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滚。”

  一个字,如同冰珠落地。

  疤脸汉子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他混迹江湖多年,直觉告诉他眼前这老头不简单。但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老头子如此呵斥,面子上实在挂不住。他身后的同伴也站了起来,面色不善地围了过来。

  茶馆内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边。不少人暗暗摇头,觉得这带着孩子的老头要倒霉了,惹上了烈刀门这群煞星。

  然而,预想中的冲突并未发生。

  谷辰风只是淡淡地看了那疤脸汉子一眼。

  就那么一眼。

  疤脸汉子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如同山岳般沉重的压力瞬间笼罩了他!他体内的内力仿佛被冻结,呼吸骤然困难,双腿发软,差点当场跪下去!他惊恐地看向谷辰风,只见对方眼中一片深邃,如同无底的寒潭,让他灵魂都在战栗!

  他身后的同伴也感受到了那股可怕的威压,一个个脸色煞白,动弹不得。

  “前……前辈……恕罪!小的有眼无珠!打扰了!这就滚!这就滚!”疤脸汉子冷汗涔涔,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求饶的话,然后如同丧家之犬般,带着手下连滚爬爬地冲下了楼梯,瞬间消失在街道上。

  茶馆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用震惊、敬畏的目光看着那个依旧平静喝茶的青衫老者。

  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似普通的老头,竟然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仅仅一个眼神,就吓退了烈刀门的凶人!

  谷辰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对目瞪口呆的小灵儿轻声道:“茶凉了,再换一壶。”

  小灵儿回过神来,连忙点头,心中对爷爷的崇拜达到了顶点。

  李枫似乎完全没感受到刚才的剑拔弩张,他吃完了糕点,满足地打了个小哈欠,靠在爷爷怀里,昏昏欲睡。

  江湖初涉,便已见风波。

  谷辰风知道,这只是开始。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想要安然守护好身边这两个孩子,他这柄尘封已久的利剑,恐怕不得不再次展露些许锋芒了。

  他付了茶钱,抱起睡着的李枫,牵起小灵儿,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缓步离开了茶馆。

  下一步,该找个落脚之处,并开始着手打探更深入的消息了。李枫的身世之谜,以及那隐藏在暗处的敌人,都需要他一步步去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