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生而平凡(二)-《世界第一天才》

  战胜利物浦后。对于西班牙人而言,联赛已成磨练阵容、保持状态的练兵场。保级无忧,联赛成绩已无关痛痒,所有的念想,都系于那场遥远的决赛。

  于是,在客场迎战强敌马德里竞技的西甲联赛中,主帅布兰科进行了大幅轮换。周中鏖战利物浦的主力们大多坐在替补席上,而马克·罗卡,获得了首发出场的机会。这既是让他寻找比赛感觉,更是一次至关重要的测试——在高强度环境下,他能否扛起中场组织的重任?

  赛前热身时,助理教练托尼就用胳膊肘碰了碰布兰科,朝着罗卡的方向努了努嘴。那年轻人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眼神有些涣散,做动作时肢体显得异常僵硬,每一个传球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透着一股不自然的刻意。

  “路易斯,”托尼低声说,眉头紧锁,“你看马克…紧张得快同手同脚了。要不要…临时调整一下?”他的担忧溢于言表,马竞的逼抢强度非同小可,一个心态不稳的中场核心,很可能成为球队的命门。

  布兰科双手抱胸,目光紧紧盯着罗卡,沉默了几秒钟,最终缓缓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换他下去容易,但他的心魔换不掉。保级无忧,这场比赛的胜负远不如让他自己闯过这一关重要。为了欧冠,他必须自己来。”

  教练的信任,此刻对罗卡而言,却成了另一重无形的压力。

  比赛开始的哨声,如同吹响了罗卡内心恐惧的号角。

  噩梦,从一开始就降临了。

  开场不到十分钟,一次看似毫无威胁的后场倒脚。皮球回传到罗卡脚下,他作为拖后组织核心,正处在两名中卫之间最安全的位置。这本该是一次从容观察、梳理进攻的起点。

  然而,就在他停球转身的刹那,格列兹曼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侧后方贴上!罗卡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撞来,大脑瞬间一片空白,那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球感消失无踪。脚下微微一绊,球竟然丢了!

  就在大禁区弧顶前沿,最致命的位置!

  格列兹曼毫不客气,断球后直接趟入禁区,抢在防守球员封堵前一脚低射!

  整个万达大都会球场爆发出等待进球的惊呼!

  万幸,门将布努反应神速,如同猎豹般侧扑而出,用指尖艰难地将球挡出了底线!

  “Ohhhhhh!!!”惊呼声变成了叹息。布努爬起来,激动地朝着后防线,尤其是罗卡的方向大吼,提醒着集中注意力。

  罗卡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得吓人。他能感觉到全场目光如同芒刺般扎在背上,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那次失误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醒了他——看吧,你就是这么糟糕。

  这记闷棍彻底打乱了他的节奏。急于将功补过的心理,混合着对自身能力的怀疑,让他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他不再寻求稳妥的衔接和调度,而是每一次拿球都恨不得直接撕开马竞整条防线,传出一剑封喉的威胁球。

  结果可想而知。他的传球变得急躁而失去准星,不是力量过大直接出界,就是路线被预判个正着。一次次仓促的直塞被马竞经验丰富的后卫轻松拦截,反而成了对手迅速发动反击的号角。西班牙人的中场在他混乱的节奏下几乎失控,被马竞按在半场反复冲击。

  上半场结束前,马竞一次教科书般的快速反击,由托雷斯破门。

  0-1。

  罗卡低着头,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向了球员通道。中场休息的更衣室里,气氛压抑。布兰科没有点名批评,但他战术板上勾勒出的问题,每一个箭头都仿佛指向了罗卡。

  下半场,罗卡的表现依旧没有起色。恐惧和急躁已经吞噬了他的理智和球商。

  第60分钟,死球机会。场边举起了换人牌。

  达德尔替换马克·罗卡。

  那一刻,罗卡感到的不是解脱,而是一种彻底的溃败和被宣判。他甚至不敢看达德尔的眼睛,低着头,慢吞吞地走向场边,与达德尔击掌的动作机械而无力。

  而他被换下后,场上的形势悄然变化。达德尔或许没有惊天动地的才华,但他踢得合理、聪明。他拿球不慌不忙,首先求稳,然后利用简洁有效的传递串联起中前场。

  第75分钟,正是达德尔在中路一脚看似平常却时机恰到好处的分边,策动了攻势,最终由替补出场的何塞卢头球扳平比分。 第88分钟,又是达德尔在反击中送出一脚精准的斜塞,找到了前插的杨明,完成了逆转。

  最终,杨明替补出场梅开二度。西班牙人客场3-1逆转了马德里竞技。

  赛后技术统计板上,马克·罗卡的评分是刺眼的5.8分,全队最低,甚至低于丢球的门将。而替换他出场、导演逆转的达德尔,评分是耀眼的8.6分,全场最佳。

  这两个数字,像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烫在了罗卡的心上。

  赛后的更衣室,大部分队友都为这场艰难的逆转感到兴奋。有人提议出去小聚一下,放松放松,庆祝胜利。喧嚣声中,罗卡默默地、最快速度地冲完澡,换好衣服,低声对离他最近的队友说了句“我不太舒服,先回去了”,然后便像逃离犯罪现场一样,匆匆离开了更衣室,拒绝了所有放松的邀请,一个人回到了下榻的酒店。

  厚重的酒店房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也仿佛抽空了他最后一丝力气。罗卡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毯上。

  失败的画面、失误的瞬间、教练可能失望的眼神、达德尔上场后立竿见影的效果、那两个冰冷的评分数字…所有的一切在他脑海里疯狂盘旋、放大,最终汇成一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自我否定浪潮。

  他猛地起身,扑到床上,把脸深深埋进柔软的枕头里,试图闷死那些令人窒息的声音,但无济于事。

  闭上双眼,黑暗中过往的一幕幕却异常清晰地浮现:

  “马克!你绝对是天才!”青训教练激动地揉着他的头发,那张因为发现瑰宝而兴奋通红的脸庞。是啊,一开始,大家都说我是天才。

  “马克,你好厉害!那个传球我怎么都想不到!”青训队友围着他,脸上写满了纯粹的羡慕和崇拜。后来,我比大部分球员厉害。

  “罗卡,好好踢,你很有前途,俱乐部看好你。”青训总监莫拉莱斯先生和善地拍着他的肩膀。再后来,我是一名西甲级别的球员。

  可然后呢?

  是什么时候开始,我再也无法跟上小时候人们对我的那份期待了呢?

  我知道我比不上杨明,那个怪物一样的家伙,他的天赋高得让人绝望。但我后来惊恐地发现,我甚至可能不如亚伦·马丁…

  至少亚伦,他敢浑身较着劲,不服气地冲向杨明,嚷嚷着“再来一次一对一!我这次一定能防住你!”虽然每次都被过得干干净净,但他至少有勇气。

  而我呢?我只会站在一边,和其他人一起哄笑,笑亚伦的不自量力。但内心深处,我明白,我连像他那样发起挑战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我害怕。

  我害怕一旦挑战,就会彻底暴露——暴露我根本不是什么天才,我所有的“天赋”都虚有其表,一击即碎。我害怕失败会撕下那层勉强维持的伪装,暴露出里面那个苍白、平凡、甚至有些平庸的马克·罗卡。

  其实,我生来就平凡。所谓的“天才”,不过是早熟的心智带来的错觉,是年轻时比别人多想一步的视野带来的红利。当如杨明那般真正的天赋和如亚伦那般持续的成长出现时,我这点微不足道的“不凡”就被打回了原形。

  “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天才…”他把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带着哽咽和绝望,“我只是个普通人…一个平凡的球员…我害怕…我害怕去决赛…我做不到…我会搞砸一切…”

  就在他情绪彻底崩溃,沉浸在自暴自弃的泥潭里时,一个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理所当然语气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那你就接受自己的平凡。”

  罗卡猛地一震,像被电流击中般弹起身,惊恐地望向房门。

  不知何时,房门并没有关严,露着一条缝。杨明和亚伦·马丁正站在那里。亚伦的脸上带着措手不及的尴尬和担忧,而杨明,则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不是出自他口。

  显然,他们没有和其他队友去聚会,可能是出于关心来找他,却恰好听到了他最后那几句充满绝望的自言自语。

  空气瞬间凝固了。罗卡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巨大的羞耻感席卷了他。自己最脆弱、最不堪的一面,竟然被队友,尤其是被杨明,撞了个正着。

  杨明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罗卡通红的眼眶,没有嘲笑,也没有安慰,只是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球场上有22个人,难道每一个都是天才吗?”杨明的眼神透着真诚,让罗卡混乱的内心渐渐镇定,“觉得自己不好,那就去训练、去学习、去提高…”

  “去追上你心中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