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灰烬-《刺天》

  他的思绪又回到了海滨城。

  南云秋为什么先被严有财追杀,再被白世仁追杀?

  如果是寻常人,

  程大都督,白大将军犯得着亲自动手吗?

  南云秋深藏不露,肯定有秘密。

  眼看皇帝要来,这个节骨眼上,

  千万不能惹出祸事。

  “你们提醒的很对,有什么好办法赶紧说出来。

  毕竟,

  我还指望他战胜辽东客,守住射柳三项的桂冠。”

  芒代言道:

  “此事最好请王叔帮忙。

  他的麾下有人在兰陵郡行商,手眼通天,见多识广,

  兴许能认得云秋,

  从而查出他的底细。”

  “此事与我不谋而合。事不宜迟,你赶紧去安排此事,事后我会禀报王叔。”

  安排妥当,

  阿拉木闷闷不乐,撇下南云秋独自回去了。

  他希望南云秋经得起查证,

  是个实在的人,

  否则,

  刚刚积累的那些美好,瞬间就会荡然无存。

  南云秋不曾注意到,

  三个人对他起了疑心。

  他的眼前,只有靶子。

  全身心投入其中,迷迷糊糊间,那些靶子好像动弹了,变作了活靶子。

  有白世仁主仆,

  有韩非易,

  还有韩薪,

  以及从来没有见过的皇帝!

  ……

  春水生,冰澌溶泄,

  魏公渡旁,来往的人多了,

  有个商贩好奇的瞅了瞅,

  对同行说道:

  “奇怪,年前我路过这里,还看到那几间茅屋,怎么没了?”

  “是呀,我也记得,是对爷孙俩,靠捕鱼为生,大概是搬走了吧。”

  “或许是吧,那老头年纪不小了。”

  黎九公在魏公渡隐居多年,茅屋已经成为渡口的路标,

  南来北往之人都曾见过。

  没曾想,

  被微不足道的魏三所卖,焚毁在白世仁的兵燹下。

  世事就是如此难以琢磨,

  黎九公和魏三本是两个空间的人,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

  却因苏本骥和南云秋而起,

  经过魏三,客阿大,韩薪,金三月等等,

  一连串原本无干的的人串在一起,

  交织出紧密相连的网罗,

  导致堂堂江湖大鳄竟然被乡间赌徒算计。

  时也命也!

  烟灰早就被春风吹散,只余下两摊黑漆漆的印迹,似乎还诉说着那晚的惊心动魄。

  傍晚,

  一辆马车经过渡口,特意朝茅屋的旧址拐了拐,

  稍稍驻足又扬长而去。

  “韩薪今晚在家吗?”

  “师公放心,他今晚肯定在家,紧绷了这么多天,谁都会麻痹的。”

  “嗯,那就鸡犬不留。”

  “是!”

  黎川应了一声,又咬牙切齿道:

  “身为大楚的官,却暗中勾结女真人,真是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隐身之地被付之一炬,爷孙俩只能秘密回到大本营。

  和以往不同,

  他不敢再抛头露面,因为官兵知道了他的身份。

  而今,

  失去了自由自在的生活,日子很难熬。

  长刀会总坛设在黄天荡,那里尽是簇簇芦苇,道道河汊,水很深,路迂曲难辨。

  幼蓉很不喜欢那里,

  她情愿住在茅屋里,捕鱼,种瓜,看看来往的行人商贩。

  南云秋在的那些日子里,

  茅屋尚留有他的痕迹,他的样子,

  也让她眷念。

  黎九公今日亲自出马,当然是为了杀人。

  与长刀会为敌的人,必定要付出更惨烈的下场。

  在杀戮和报复面前,

  长刀会还没输过谁,没怕过谁。

  一不小心,被孙女发现了,死缠烂打要跟着一起来,还要看看茅屋。

  少年怀春,

  她甚至在想,南云秋回来过,

  曾望着灰烬奋力呼喊着她的名字。

  可是,

  眼前除了灰烬,就是失落!

  “怎么了幼蓉,陪你看过茅屋了,为何还闷闷不乐?”

  “茅屋有什么好看的?”

  “你这孩子,明明是你要看的,看完之后又不高兴,你呀,越来越难伺候了。”

  幼蓉气呼呼道:

  “那你就少说两句,没看见人家在想心事吗?”

  黎山笑道:

  “师公,师妹看茅屋是假,思念人是真。”

  “哎哟,哎哟!”

  刚说话,黎山就捂住耳朵只叫唤,连连央求:

  “师妹手下留情。”

  “哼,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前面驾车的黎川也幸灾乐祸:

  “叫你多嘴,活该!”

  黎九公很不看好孙女和南云秋,两个人都是苦命的孩子,

  将来要是走到一起,可谓苦上加苦。

  他极力阻止,

  可是幼蓉成日失魂落魄的样子,

  心里又舍不得。

  “爷爷,我想去找云秋哥,好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傻丫头,你知道他在哪吗,怎么找?”

  “这还用说嘛,肯定在女真。”

  黎九公赶紧阻止:

  “女真虎狼之地,又和咱们世代为敌,你若去,不过是多了具枯骨。

  甭着急,

  我已经通知咱们在女真的堂口,让他们多加留意,

  没准很快就有消息了。”

  “你是说云夏师兄吗?”

  “是啊,他在沭南镇曾遇到过云秋,应该认识。”

  “不可能。他俩根本没见过面,当时隔的很远。”

  “那就用画像,总归有办法。”

  黎九公极力安慰,

  其实他心里没底。

  白世仁那么多兵马围追堵截,或许南云秋已经遭了毒手。

  他怕孙女无法接受,

  所以从来不敢提。

  幼蓉噘着嘴,显然很不开心。

  她想爷爷一定是在骗她,

  否则,

  为什么不早说,等到她提出要去女真,才编出这套瞎话来。

  再者说,

  长刀会在女真有堂口,主要是刺探重要消息,

  堂主云夏有原则,没感情,

  像木头桩子,

  不会为了素不相识的南云秋,派出精干力量。

  突然,

  她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白世仁走了,茅屋烧了,整肃过后的乌鸦山也安静了许多,

  整个兰陵县变得无声无息。

  韩薪提心吊胆多日,

  渐渐从紧绷的神经中复苏。

  虽然茅屋围剿失败,但黎老头身份确凿无疑,

  可是打草惊蛇了,

  以长刀会睚眦必报的性格,对他而言,

  始终是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

  接连多日吃住在县衙,不敢出门,还派出全县的捕快去打探动静,

  祖孙俩杳然无声,

  他才稍觉宽心。

  特别是,

  得知南云秋竟然敢去行刺白世仁,反倒更加放心了。

  有河防大营对付南云秋和长刀会,

  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虽然憎恨白世仁过河拆桥,但为了彻底摆脱阴影,他又密令手下,

  查找黎九公的踪迹,

  准备报告白世仁,赶尽杀绝长刀会。

  晌午时,

  金三月给他送来消息,

  说近期要出趟远门,可能要好些日子见不到,故而晚上要来登门拜访。

  那是官商之间的暗语,

  意思无非是,

  到你家送点东西,省得你说我好长时间不露面。

  韩薪想想也是,

  近来他为金三月忙前忙后,还为私运铁矿大开绿灯,今晚登门,金三月不会空手过来。

  金银细软,珠宝首饰,

  凡是值钱的,

  他都喜欢。

  午后,他就悄悄离开县衙,从后门回家去了。

  路上,他还保持警惕,

  还好,没有人在意他。

  等到天黑,

  金三月还没有出现,他焦躁不安,又很恼怒。

  按理不应该啊,

  哪有商人敢让官员苦等的?

  “他娘的,姓金的出的什么牌?”

  儿子被长刀会掳走后,媳妇寻死觅活,死缠住他不放。

  幸好有了铁矿石的买卖,

  他从中收取了巨额的贿赂,家境大幅改善,

  媳妇有了笑脸,前阵子又怀上身孕。

  时间长了,

  老头老太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冷僻,

  日子又恢复到他遇到南云秋之前的安宁。

  渐渐的,

  他也忘记那一切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借着酒劲,

  他和媳妇使劲折腾,徒劳无功,便沉沉睡去。

  将近五更时分,韩薪唇干舌燥,让媳妇起来倒点水。

  可是,

  几次催促,媳妇纹丝不动。

  无奈之下,

  韩薪只得自己爬起来,昨晚喝得太多,现在还有点晕。

  他打了个呵欠,随手摸了摸,

  黏糊糊的,什么东西?

  开始,还产生了幻觉,

  他明明记得:

  昨晚折腾了好一阵子,媳妇也奋力配合,惊叫了好几趟,

  而他就是未能如愿。

  既然如此,怎么会有黏黏的呢?

  而且还这么多?

  “啊!”

  看到床头的黑影,韩薪如见鬼魅,大声尖叫,迅速从床上跳下来,

  酒也醒了。

  果然,

  媳妇倒在血泊之中,连同腹中的胎儿,早已死去。

  “你们是什么,什么,人?”

  其实,

  不用问,他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