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九骨共鸣-《逆枢者》

  血池之上的金浪方才平息,池心便腾起一缕淡银雾气,如墨染宣纸上的水痕般缓缓凝聚,最终显化出一位银发老者的虚影。他身着青纹古袍,腰间系着褪色的玄玉佩,眉眼虽模糊如雾,指节却如青铜浇铸般分明,抬手指向烛九溟左腕时,连池面都泛起细碎的涟漪:“玄牝禁体,当以隐脉之血启九骨。”那声音似从九霄云外坠下,又似在二人识海深处炸响,震得耳鼓生疼,连祭坛石缝里的青苔都簌簌落下。

  烛九溟垂眸看向左手,腕间那道淡青血脉正随着呼吸微微跳动,寻常修士纵有开灵目也难察觉,此刻却因九块圣骨透出的金芒,泛着蜜蜡般的温润金光。他解下腰间短刃——那是三年前在苍梧山猎妖时,用玄铁妖骨所铸,刃身还留着半道未愈的缺口——指尖在隐脉上轻轻一探,便觉血脉里有热流翻涌,像是活物在皮肤下撞动。

  “九哥!”苏婉儿攥住他未受伤的手,掌心沁出薄汗,“这脉...比昨日更烫了。”话音未落,烛九溟已将刃锋压上隐脉,极轻的“嗤”一声,金红的血珠便冒了出来。那血不似寻常修士的腥甜,倒有股金石之气,滴入血池时“啪”地激起尺许高的金浪,浪尖竟凝着细小的雷纹,在半空炸成星子般的金芒。

  血池里的九块圣骨突然活了过来。原本悬浮的骨块开始缓缓旋转,最中央的肋骨骨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淬体要穴图,那些朱砂般的纹路竟化作金线,在血池上空交织成网,像是要将整片祭坛都笼进其中。更骇人的是,卷二遗留的骨片——那是他们在南荒古陵里寻到的半块腿骨,表面还留着上古修士的血痕——“咻”地从血池中央窜起,带起一道金虹,与九块圣骨相触时爆起刺目金光,直教二人不得不闭了眼。

  再睁眼时,池中已悬浮着一方巴掌大的骨罗盘。盘身呈琥珀色,像是用无数碎骨熔铸而成,边缘流转着未散的金纹,与烛九溟背骨上的图腾分毫不差。盘面刻着“九脉同祭,圣体大成”八个古篆,每个字都深深刻进骨里,笔锋处泛着冷光,竟有雷霆在字间游走,隐隐能听见“噼啪”的爆响。

  “这是...初篇骨片与九圣骨的融合?”苏婉儿踮脚凑近,发梢扫过池面,惊得金浪又翻涌几分,“你看这纹路,和你背骨上的图腾!”她指尖点向烛九溟后颈,那里的皮肤泛着淡金,隐约能看见背骨处的图腾——自他觉醒玄牝禁体以来,那图腾便只在运功时若隐若现,此刻却如活物般沿着脊椎蔓延,连肩胛骨都被染成了金红。

  烛九溟未及答话,忽觉体内翻江倒海。玄牝血脉本如静河,此刻却如被投入巨石的深潭,浪头直撞丹田。他望着血池,竟见池中血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原本暗赤如凝血的池水渐成浅金,蒸腾的金石之气不再四散,反而如游鱼般钻入他口鼻,凉丝丝的直入肺腑。

  “婉儿!”他声音发颤,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腥甜,“我...我没引气诀,可玄黄之气自己往体内钻!”

  苏婉儿闻言忙取出随身携带的测气玉。那玉是她师父用昆仑寒玉所雕,表面刻着灵枢师特有的引气纹,此刻却“嗡”地发出刺目青光,玉身纹路竟逆着常规方向流转,像是被无形的手扯着,直指烛九溟心口!

  “这...这不可能!”她指尖发颤,测气玉在掌心发烫,“灵枢引气需符印导脉,你...你竟用血肉直接吞吸天地之气?”话音未落,测气玉“咔”地裂开细纹,青纹如蛛网般蔓延,“啪”地碎成齑粉,碎渣里还泛着幽光,像是被什么力量生生撑爆的。

  血池深处传来老者轻笑,虚影的眉眼终于清晰几分,竟是位面容清癯的老者,眉骨处有道刀疤,像是与上古大妖争斗时留下的:“灵枢取巧,血肉本真。玄牝禁体者,本就该以躯壳为鼎炉,以血脉为引,吞天地,纳万灵。”他抬手拂过池面,金浪便如被安抚的兽类,缓缓平息,“你看你掌心的血。”

  烛九溟低头,见掌心未凝的金血表面浮起细小漩涡,连空气中残余的玄黄之气都被卷了进去。他伸手接住一滴飘落的金芒,那金芒竟如活物般钻入指缝,顺着血脉游走至丹田,在腹内化作一团温热,像是有人在他体内点燃了一盏金灯,连经脉都被照得透亮。

  “原来体修不是修炼,是唤醒。”他喃喃自语,喉间泛起苦涩又甘美的滋味,“我们的血肉,本就该与天地同频。”

  苏婉儿取出随身携带的兽皮急录,那是她用百年雪狐皮所制,边缘已磨得发白,笔尖在皮上划出深痕:“古医典籍载‘血肉为基,万法可承’,今日方知非虚言!”她抬头望向烛九溟,见他眼尾金纹更盛,连睫毛都泛起淡金光泽,像是被金纱笼了一层,“九哥,你看罗盘!”

  烛九溟转头,正见骨罗盘上“九脉同祭”四字泛起红光,如烧红的铁锭般灼人。池中银发老者虚影虽淡,语气却更急切:“速取九脉之血,激活中篇传承!再迟,灵枢卫的破妄箭便要穿了这金芒屏障!”

  “九脉?”烛九溟皱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短刃缺口,“我只知玄牝禁体有隐脉,却不知有九脉之分。”

  “隐脉为根,九脉为枝。”老者虚影指尖点向他心口,那里的皮肤突然发烫,“心脉、肝脉、肾脉...每脉对应一块圣骨。你方才割的是左手隐脉,不过是引动共鸣的引子。”他话音刚落,烛九溟便觉体内有九处血脉微微发烫,像是九根被轻轻拨动的琴弦,在体内嗡鸣。

  苏婉儿突然抓住他右肩,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你背上的图腾!”烛九溟解下外袍,背骨处淡金图腾不知何时已显化出九道分支,每道分支如金蛇般游走,末端正对着血池中的九块圣骨——最上端的分支指向颅骨,最下端的指向尾椎骨,每道分支都泛着与圣骨相同的金芒,“每道分支对应一块圣骨,九骨共鸣,原是要九脉同血!”

  话音未落,血雾外再次传来灵枢舟的尖啸,比先前更近三分。那声音如钢刀刮过石面,震得祭坛石缝里的积灰簌簌落下。苏婉儿攥紧古医囊,那是她用玄龟腹甲所制,此刻囊口的银线都被攥得变形:“枢卫怕要破了金芒屏障,得快些!他们的破妄箭专破天地异象,再迟半刻——”

  “我知道。”烛九溟打断她,短刃在掌心转了个花,刃光映得他眼底金芒更盛,“婉儿,帮我按着脉门。”

  苏婉儿咬着唇点头,指尖按上他右腕隐脉。那里的血脉跳得极快,像是要挣出皮肤。烛九溟深吸一口气,短刃再次划下——第二滴金血入池时,骨罗盘“铮”地轻鸣,如古钟初响,盘面浮现出“吞雷”二字,字里行间竟有雷光游走,像是要劈开虚空。

  他咬了咬牙,又划开左脚隐脉。第三滴金血落下时,“食妖”二字在罗盘上流转如活物,字身竟凝出妖类虚影,转瞬便被金芒吞噬,连惨叫都未发出。苏婉儿望着池中渐盛的金芒,忽觉有温热气流钻入识海,像是有人在她脑海里撒了把金粉,混着圣血与玄黄之气,竟在识海深处凝成一枚淡金符文。那符文刻着“体”字,笔锋间有战魂虚影闪过——有持巨斧的壮汉,有披重甲的女修,有断了一臂仍在拼杀的老者,每道虚影都带着血与火的气息。

  她闭目感受片刻,睁眼时眼中已有泪光:“他们说...血肉之躯,本就是最锋利的剑,最坚固的盾。”

  血池金浪越翻越高,九块圣骨上的淬体要穴图全部亮起,与烛九溟背骨图腾的九道分支一一重合。当第九滴金血坠入池中时,骨罗盘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直透血雾冲上天际,将笼罩祭坛的血雾撕出个大洞。苏婉儿抬手遮目,却见那金光中竟映出“不灭圣体”四字,每字都似由无数体修战魂的虚影凝聚而成——有握剑的,有徒手的,有浑身是伤仍在冲锋的,他们的呐喊混着金芒炸响,震得整座祭坛都在颤抖。

  “九脉同祭,圣体大成。”老者虚影最后一声轻叹消散在金芒里,他的身影化作点点银星,融入骨罗盘,“接下来的路,便由你自己走了。”

  烛九溟望着手中的骨罗盘,感受着体内翻涌的玄黄之气——此刻他的经脉如被金液洗过,每寸血肉都在发烫,连指尖都泛着淡金光泽。他突然握住苏婉儿的手,掌心的金血染在她手背,像是朵绽放的金花:“婉儿,你看——不用灵枢符印,我们也能承天地之威。”

  苏婉儿望着他掌心的金血,又望了望血池中重新悬浮的九块圣骨——此刻的圣骨泛着温润的玉光,不再有先前的凌厉,倒像是九盏长明灯,为他们照着前路。她将兽皮急录往怀中一收,发间的青玉簪被金芒映得发亮:“古医与体修,本就是同根而生。待你九脉贯通那日,我定要让灵枢师看看,什么叫‘血肉为基,万法可承’。”

  血雾外传来枢卫舟破碎的爆响——想来是祭坛金芒又挡下一轮攻势。那声音如闷雷般滚过,震得池面金浪翻涌。烛九溟将骨罗盘收入怀中,那罗盘贴着心口,像是在与他的心跳共鸣。他望着血池中央未散的金芒,眼中闪过坚定:“走,去见无垢前辈。中篇传承,该激活了。”

  苏婉儿应了一声,伸手替他系好外袍。风卷着金芒掠过祭坛,吹起二人衣摆,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与血池中的圣骨、空中的金芒,共同织成一幅上古传下的画卷——画里有少年,有少女,有未竟的传承,有将启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