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密报埋雷-《逆枢者》

  神行枢的金属舱壁泛着幽冷的青灰,似有千年玄冰渗着寒意,连呼吸都凝出淡淡白雾。凌千机倚在雕纹座椅上,那座椅以玄铁为骨,表面錾刻着星河流转的纹路,此刻却因他微蜷的姿态,在腰背处压出几丝细微的枢纹微光。他左手虚按在扶手上,右手捏着块素白绢帕,正缓缓擦拭右腕的灼痕——暗红纹路从腕骨蜿蜒爬至肘弯,像条被符火灼烂的毒蜈蚣,皮肤下还泛着青紫色的淤痕,每擦一下,帕子便洇开一片血渍。

  “嗤。”他忽然低笑一声,指腹碾过灼痕最深处,疼得眉峰微挑。那是方才与烛九溟激战时,器婴枢被对方玄牝禁体震得崩碎,反噬的符火顺着枢纹直窜经脉留下的。当时金红符火裹着雷气炸在腕间,他咬碎了半颗牙才没吼出声,此刻回想,连袖中藏着的那柄淬毒短刃都被掌心汗渍浸得发涩。

  他盯着帕子上的血渍,那红不是寻常人血的鲜艳,倒像掺了符火的焦褐,还泛着几缕若有若无的紫。忽然指节一紧,素白绢帕被揉作皱团,他抬手甩进舱角的焚符炉里。玄铁铸就的炉子表面刻满镇火符,此刻炉中幽蓝火焰“腾”地窜起三寸,血帕刚触到火苗便“刺啦”作响,转眼间化作细碎的黑灰,连半星火星都没留下。

  “算丹枢,再推。”他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玄铁,指尖在扶手上叩出三记轻响。舱顶九道玄金链应声垂落,链身流转着水银般的光泽,每寸都刻着推演天机的秘纹。链端悬着枚鸽卵大的金珠,表面浮起细密符纹,起先如活物般游转,金珠内隐约可见星图闪烁,忽而“咔”地裂开道细缝。

  凌千机瞳孔微缩,指节扣住椅沿。那细缝中溢出的不是金粉,竟是一缕紫电!他鼻尖微动,嗅到了雷池谷特有的气息——前日天罚雷劈下时,整片山谷都浸在这种带着硫磺味的焦雷气里。“砰”地一声,金珠炸成漫天金粉,细如粟米的金粒簌簌落在他玄色大氅上,有两粒甚至粘在他紧抿的唇畔。

  “好个玄牝禁体……”他扯下大氅甩在椅上,劲装下的枢器甲终于显露。那甲胄以精金为底,表面浮着流动的银纹,正是天工府秘传的“九曜枢甲”,本可抗下元婴修士的全力一击,此刻甲胄心口处却有道浅淡的凹痕,像被什么滚烫的东西烙过。“连算丹枢都能干扰……”他指尖划过甲上凹痕,声音里浸着冰碴。

  舱壁上的通讯枢突然泛起幽绿光芒,那是暗纹符阵被激活的征兆。凌千机屈指按在符阵中心,冷硬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接玄机子座下。”话音未落,舱内便浮起半透明的虚影——白发老者盘坐于云头之上,那云不是寻常雾气,倒像凝结的灵气,泛着玉色光泽;身后悬着“万灵归一”四字金匾,字体浑厚如古钟,匾边还雕着衔尾玄蛇,蛇目是两颗鸽血红的宝石。

  凌千机单膝点地,玄色长靴在金属舱板上磕出清响。“座下,雷池谷一战,九臂战枢折了三臂,器婴枢崩碎,烛九溟那厮……”他喉结滚动,“引动天罚雷淬体,肉身竟抗住了战枢全力一击。更奇的是,末将以算丹枢推演其运数时,金珠被雷力震碎——他的血肉似与天地雷气共鸣,连灵枢推演都受干扰。”

  虚影中,玄机子的白眉动了动,鸽血红蛇目忽然亮了一瞬。“你是说,他的肉身能干扰灵枢推演?”老者声音如暮鼓,震得舱内金粉都簌簌飘落。

  “正是。”凌千机抬手抚过腕间灼痕,指腹触到那扭曲的暗红纹路,疼得他睫毛微颤,“昨日交手时,器婴枢反噬的痛楚比寻常强了七成,像是被什么活物撕咬经脉。若强行围杀,怕是要折损更多高阶枢器。”他抬头望向舱外,暮色里云海翻涌如血浪,“再者,算丹枢碎前映出片残象——万灵归一的金匾上,有条裂痕正对着那小子。”

  玄机子沉默了。虚影里的金匾忽然泛起微光,衔尾玄蛇的蛇身竟缓缓游动起来,蛇目红光渐盛,映得老者的白须都泛着血色。过了片刻,他开口时声音轻了些:“既是如此……暂且按兵。你且回天工府,将雷池谷的战报整理成卷,呈与老夫过目。”虚影开始消散时,老者又补了句,声音里多了丝锐意,“那苏婉儿的古医之术,也需留意。古修与灵枢的较量,才刚开始。”

  虚影彻底消失后,舱内重归寂静。凌千机弯腰拾起大氅,玄色织物拂过地面时带起几缕金粉。他披上大氅,走到舱窗前,暮色正浓,神行枢正掠过陨圣山。那山巅的断碑在暮霭中若隐若现,碑身布满剑痕枪印,最显眼处刻着“我命由我”四字,每个字都深达尺许,像是用修士的骨血刻进去的——传说那是上古修士与灵枢大战时,最后一位剑修留下的遗言。

  他忽然想起雷池谷里的场景。当时天罚雷劈下九道,每道都有合抱粗,紫电裹着雷霆之威砸在烛九溟身上。那小子被劈得血肉模糊,半边脸都焦黑了,可他仰头望着雷云时,眼里亮得惊人,像有两团不熄的火。凌千机眯起眼,断碑上的“我命由我”与那双眼,竟在他脑海里叠成了一幅画。

  “灵枢从不会输?”他嗤笑一声,指尖划过座椅上的枢纹,那纹路本是流畅的星轨,此刻却被他的指力压出几丝裂痕。“可那小子的血肉……”他望着舱外渐沉的夕阳,喉间溢出半声叹息,“倒真像块能破局的顽石。”

  舱角的焚符炉又腾起幽蓝火焰,凌千机转身走到炉前,从袖中摸出半片雷纹石。那石头巴掌大小,表面布满细密的紫色雷纹,入手带着雷池谷的余温。他盯着雷纹看了片刻,忽然松手将石头掷入炉中。“滋——”雷纹石刚触到火焰,表面雷纹便活了似的窜动,与幽蓝火焰撕咬起来,一时间炉中火星四溅,竟有几星溅到他脸上,烫得他偏了偏头。

  “卷五的棋……该布了。”他低声呢喃,目光扫过舱内狼藉的金粉、碎裂的算丹枢链,最后落在舱外的陨圣山上。神行枢的破空声渐远,山风卷着金粉散入云海深处,只余下断碑上“我命由我”四字,在暮色中泛着幽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