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卿其谨守新城,静候敕命!!!”-《刘禅三造大汉》

  司马懿大军压境新城五日前,孟达的明疏抵达洛阳。

  曹丕看着木函中那颗经过处理、面目依稀可辨的首级。

  以及帛书上力透纸背的激昂文字。

  他嘴角牵起一丝复杂的笑意。

  “孟达……倒是果决!”

  他对侍立一旁的刘晔道。

  “孙权此番,怕是真要痛彻心扉了。”

  “陛下,孟达此举,是否太过刻意?”

  刘晔谨慎问道。

  “刻意?”

  曹丕轻咳两声。

  蜡黄的脸上掠过一丝了然。

  “自然是刻意!”

  “但他把这‘忠臣’的戏码做给了天下人看,朕就不能不赏!”

  “传旨,依议褒奖,要让沿途州县都知道,我大魏的边将,是何等忠勇!”

  他需要这个榜样。

  尤其是在他病重、外界流言四起之时。

  至于孟达真心如何?

  暂且按下不表。

  紧接着,那封由死士密送、孟达追忆旧情、倾诉委屈的“暗疏”呈到了曹丕御前。

  夜深人静。

  曹丕屏退左右。

  他独自在灯下展读那封字字泣血的私信。

  “……臣之生死荣辱,皆系于陛下一人……”

  他枯瘦的手指拂过这行字。

  目光不由恍惚。

  他想起了当年孟达来投时,父亲曹操的疑虑。

  想起了自己力排众议的接纳。

  想起了昔日邺城,自己也曾对他寄予厚望。

  “孤臣……是啊,他在朝中,确是无依无靠。”

  曹丕喃喃自语。

  这封私信,比那冠冕堂皇的明疏,更触动他心底一丝柔软。

  边将的惶恐。

  被构陷的苦楚。

  这情绪不似作伪。

  “罢了。”

  他轻轻将帛书收起。

  “若能安分守己,朕,便保你一场富贵又如何?!”

  说完,他沉默片刻。

  又对殿外阴影处低声道。

  “传讯校事府:太傅、抚军大将军司马懿处,一应往来文书、访客名录,需按月密呈于朕。”

  “记住,要密呈于朕!”

  阴影中传来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应诺。

  最后,是邓芝伪造的那封指控申仪通吴的“急疏”。

  曹丕看着这封最新的急报。

  他眉头紧锁。

  “申仪?也与东吴有染?”

  他第一反应是孟达在构陷。

  申家兄弟在西城根基深厚。

  是制衡孟达的重要力量。

  但……万一呢?

  他将帛书递给一旁的卫臻。

  “卿如何看待?”

  卫臻细细看过。

  他沉吟道。

  “笔迹、印信似无破绽,然仅凭此一面之词,难以定论。”

  “或为孟达嫁祸,亦可能是东吴反间。”

  “朕知道了。”

  曹丕疲惫地闭上眼。

  他不想深究这封信的真伪。

  至少现在不想。

  边将互相攻讦,只要不出大乱子,对他而言未必是坏事。

  “密敕申仪,申饬其用心防务,勿授人以柄。”

  “至于孟达所奏……留中不发。”

  他选择了最稳妥的做法。

  敲打双方,维持平衡。

  但“申仪”这个名字,已在他心里挂上了一个问号。

  没过多久,孟达指斥司马懿鹰视狼顾、非人臣之相的奏疏送到了曹丕御案之上!

  曹丕斜倚在榻上。

  那封来自新城的密疏,字字诛心!

  它仿佛带着彻骨的寒意。

  透过指尖,直钻心脉!

  他仔细看着密疏上的内容。

  一字一句地读着。

  “陛下明鉴:臣达身处边陲,非止见吴蜀之窥伺,亦深感权臣之可畏。”

  “襄阳司马懿,鹰视狼顾,深谙兵事,久镇荆襄,笼络人心,不似久居人下之臣。”

  “其才胜臣十倍,能抚士卒,结豪强,数月之间,军心民心皆归于司马。”

  “今其麾下精兵,只知司马之令,几不闻洛阳之诏。”

  “且其乃河内名门大族,海内人望,根基深厚。”

  “此非人臣之福,实乃社稷之隐忧也!”

  “臣每读史书,见前代权臣如王莽、汉之霍光,行废立之事时,何尝不是大权在握,威望素着?”

  “其初起时,亦皆谦恭忠勤,才华盖世,深孚众望。”

  “然势成则异志萌生。”

  “今陛下圣体违和,万一……”

  “臣恐幼主登基之日,便是权臣尾大不掉之时!”

  “司马懿之才,用之则为国柱石。”

  “若生异心,则曹真,曹休诸公,论心机深沉,用兵诡谲,恐难制衡。”

  “为江山计,为太子计,当择机明升司马懿之爵禄,召其入朝为辅政,示以殊恩,实则解其兵柄。”

  “同时,速遣绝对忠悫之宗室重臣接掌襄阳兵权。”

  “如此,则外镇得安,内廷得固,陛下可无忧矣!”

  “臣此言出于肺腑,虽万死亦要为陛下言之!”

  曹丕眉头紧锁。

  这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冰冷的针。

  刺在他病重中最敏感,最脆弱的神经上。

  他不由得重重咳嗽了几声!

  “孟达……”

  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哼。

  他岂会不知此人心术?

  一个首鼠两端的降将,其言岂可尽信?

  但其乃孤臣。

  正因其是孤臣,这番“肺腑之言”才更显其真?

  还是说,这正是其狡诈之处?

  “柱石之臣……国之柱石……”

  曹丕喃喃自语。

  仿佛要说服自己。

  然而,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太子曹睿那尚且稚嫩的面庞。

  若朕千秋之后,这柱石还可能是我曹家的柱石吗?

  一股深沉的疲惫与寒意席卷而来。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内侍慌忙上前伺候。

  良久,他喘息稍定。

  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他不需要相信孟达。

  只需要防范任何一种可能!

  他不会动司马懿。

  至少现在不会。

  但要万全……

  西城大捷后!

  翌日!

  夜色未褪。

  新城太守府的书房内,烛火依旧在寒风中摇曳。

  只是气氛已与前番截然不同。

  西城大捷,让整个太守府乃至新城都沉浸在振奋而又紧绷的氛围中!

  在这氛围中,孟达收到了曹丕的三封回文!

  他握着刚刚由三路不同信使拼死送达的回文。

  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军师,你看……”

  他将三卷材质,印鉴各异的文书在案几上摊开。

  他眉头紧锁。

  “曹丕的褒奖诏书,辞藻华丽,赏赐丰厚,俨然视我为国之干城。”

  “卫臻这封私信,语气恳切,关怀备至,满是慰勉之意!”

  随即他转念又生疑虑。

  曹丕当真如此易欺?

  此举是何用意?

  他猛地抬起头。

  眼中尽是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此事实在平顺得令人不安!”

  “曹丕竟这般轻易便信了我?”

  “吾这心中,反倒愈发没有底了!”

  邓芝静立一旁。

  目光平静地扫过三封文书。

  仿佛早已预料到孟达的反应。

  他缓步上前。

  伸出手指,先重点在那封加盖皇帝玺印的正式诏书上。

  “将军,且看此诏。”

  邓芝的声音沉稳如水。

  “其文华美,其赏厚重,然通篇皆是‘昭示天下’之语。”

  “此乃‘阳赏’,是曹丕做给满朝文武,做给孙权,更是做给天下人看的。”

  “他需要将军您这个‘忠臣典范’,来稳固他病重期间的人心,尤其是安抚边境诸将。”

  “故而,此诏越是褒扬,越显其心之‘公’,而非信将军之‘私’。”

  孟达闻言,瞳孔微缩。

  若有所思。

  邓芝的手指随即移向卫臻那封私信。

  “卫臻此信,情真意切,提及曹丕览表‘动容’,忆及旧情。”

  “此乃‘阴抚’。”

  “曹丕借重臣之口,诉其私衷,意在安抚将军,使将军感念恩德,不生异心。”

  “此信是补诏书之不足,专为笼络将军之心。”

  一番剖析,如冰水浇面!

  孟达背脊瞬间被冷汗浸湿。

  方才觉得安稳的坐榻,此刻竟如坐针毡。

  “军师之言,如醍醐灌顶!”

  孟达深吸一口寒气。

  “曹丕之赏,是不得不赏!”

  “其信,是诱我入其彀中!”

  “他们并未真正信我!”

  “他们只是在等待!”

  “或者在制造一个彻底解决我的时机!”

  他霍然起身。

  在书房中急促踱步!

  邓芝闻言说道。

  “如今司马懿兵临城下,不就是最好的佐证吗?”

  “将军还有什么恼恨的呢?!”

  孟达闻言面露赧色。

  实际上,他心里一直抱有一点期望。

  他觉得曹丕内心里还是信任他的。

  但这封回复让他彻底绝了此念。

  没过多久,孟达又收到了曹丕的回复。

  他几乎是颤抖着捏碎蜡丸。

  取出了内里的帛书。

  他迫不及待地展开。

  目光急扫。

  然而,越是看下去,他脸上的神色就变幻得越是厉害!

  他将帛书递给邓芝。

  眉头紧锁。

  “军师,你看曹丕这回复……”

  邓芝接过。

  展卷一阅。

  只见那帛书上,曹丕的回复简洁得近乎冷酷。

  “卿虑深远,忠耿可嘉。”

  “然司马公柱石之臣,朕所深知,勿复多言。”

  “荆襄之事,朕已别有措置。”

  “卿其谨守新城,静候敕命。”

  “慎之,密之。”

  没有预想中的共鸣。

  没有对“驱虎之策”的采纳。

  甚至没有对司马懿的丝毫质疑。

  反而有一句“勿复多言”。

  像是告诫?!

  又像是不耐烦?!

  孟达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失落!

  “曹丕此言是何意?!”

  “勿复多言,是嫌我多事,触怒了他?”

  “别有措置,又是如何措置?”

  “是信了我的话在暗中布置?”

  “还是根本不信,反而加强了司马懿的权柄?”

  “这‘静候敕命’,要我等候什么敕命?”

  他心中极度复杂!

  原来从南乡到新城,他孟达在曹丕眼中,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件可用的工具!

  而非可托腹心的臣子!

  邓芝手持帛书。

  目光如炬。

  在那寥寥数十字间反复巡弋。

  仿佛要从中榨出每一分隐藏的含义。

  片刻后,他眼中精光一闪。

  嘴角竟掠过一丝了然于胸的冷峻笑意!

  “将军。”

  邓芝的声音沉稳。

  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力量。

  “您此番却是误解了!”

  “曹丕此复,非是拒绝,实乃默认!”

  “更是一道行动的许可!”

  “默认?许可?”

  孟达愕然。

  “正是!”

  邓芝指尖重重点在勿复多言四字之上。

  “将军试想,若曹丕全然不信,或觉此事荒谬,以他帝王之尊,面对边将如此指控重臣,岂会仅以四字轻描淡写告诫?”

  “他当严词申饬,甚至降罪以示对司马懿的信任!”

  “但他没有!”

  “他只说勿复多言。”

  “其意乃是,此事朕已知晓,心中自有论断,不必再奏!”

  不等孟达细想,邓芝的手指又移到别有措置之上。

  “此四字,更是关键!”

  “何为别有措置?”

  “这等于明确告诉将军,您所提出的问题,他已经意识到了!”

  “并且已经采取了不同于明面奏疏的秘密应对措施!”

  “这措施或许正是明升暗降的筹划。”

  “或许是密调其他将领制衡。”

  “但无论如何,他已经行动了!”

  “这绝非无所作为之语!”

  最后,他指向谨守新城,静候敕命。

  “而这两句,则是曹丕交给将军您的重任!”

  “谨守新城,是让您稳住边疆重镇,掌握好兵力。”

  “静候敕命,这敕命会是什么?”

  邓芝目光灼灼地看着孟达。

  “极有可能是,当他的措置到位,需要将军您配合之时,下达给您的最终命令!”

  “或许是协同新帅制衡司马懿。”

  “或许是在司马懿被调离后稳住荆襄局势!”

  “他让您静候,是因为这场针对司马懿的棋局,他已经落子!”

  “而您,是他布下的一枚重要暗棋!”

  一番抽丝剥茧的分析,如同阳光驱散浓雾。

  孟达闻言大喜!

  他不由得起身猛地抓住邓芝的胳膊。

  “军师!”

  “如此说来,吾等之谋划成功了?!”

  邓芝闻言,微微颔首。

  “这就是丞相计策的高明之处!”

  “曹丕如此聪明睿智之人,让他彻底相信别人难之又难!”

  “然,正因为他如此聪明睿智,猜疑之心又重!”

  “所以,只要听闻一点风声,他都会严加防患!”

  “这只不过是他曹丕本乃猜疑深重之人,为自己的曹魏江山防患于未然罢了!”

  孟达闻言,深深颔首。

  他深深拜伏。

  “丞相之策,竟真能洞悉千里之外的人主之心!”

  他看向邓芝。

  眼中充满了叹服。

  “军师真乃洞悉人心!”

  “若非军师剖析,达几误判,自乱阵脚!”

  邓芝神色却依旧凝重。

  “将军,此刻并非松懈之时。”

  “曹丕已动,我们更需要加一把火!”

  “搅动曹魏朝堂!”

  孟达重重颔首。

  所有杂念已被抛开。

  眼中只剩下决绝。

  “达已了然!”

  “时不我待!”

  邓芝闻言点头。

  “曹魏这浑水越浑浊越好。”

  “想必将军的《告天下讨国贼司马懿檄》,申仪通吴的铁证,以及那’三马同槽,马食槽粟’的谶语快到洛阳了……”

  他踱至窗边。

  望着北方洛阳的方向。

  天际已泛起一丝微光。

  却驱不散厚重的晨霾。

  他的声音平静而冷冽。

  “到时候,且看那位病榻上的曹魏皇帝,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光里,要如何应对这场他亲手催生的风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