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御书房的“叔侄对”-《皇叔,我真不想当皇帝啊!》

  御书房的檀香总带着种沉静的力量。萧砚站在金砖地上,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皇帝脚边的龙纹地毯上。

  他刚从江南赶回,玄色官袍上还沾着未抖落的风尘,怀里的《食经》被体温焐得温热,像块沉甸甸的烙印。

  “都查清楚了?”萧承煜的声音从御案后传来,他正低头批阅奏折,朱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是。”萧砚躬身,将江南的卷宗放在案上,声音里带着旅途的沙哑,却异常沉稳,“周显贪墨赈灾银五万两,联合赵德发用劣质砖修筑河堤,导致溃决,淹死百姓三百余人。为掩盖罪行,先后灭口三人,包括砖窑工人李狗剩。证据确凿,已就地正法。”

  他顿了顿,补充道:“王奎已恢复河工监之职,正在组织重建河堤,用的都是上等青石,臣已派亲兵监督,确保不再出纰漏。”

  皇帝放下朱笔,抬起头。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脸上,鬓角的银丝在光线下格外显眼,却丝毫掩不住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最深处的念头。

  “裴党那边,动静不小吧?”他忽然问,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

  萧砚的心脏猛地一跳。果然,皇帝什么都知道。

  “是。”他没隐瞒,“臣在回京的路上收到谢云的密报,裴文渊联合三位御史,弹劾臣‘滥用职权,私放重犯’,要求陛下严惩。”

  他抬起头,迎上皇帝的目光,眼神里没有丝毫闪躲:“臣以为,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想推翻江南的判决,掩盖周显背后的裴党势力。”

  御书房里忽然安静下来,只有香炉里的檀香依旧袅袅升起,在晨光中织成细密的网。皇帝拿起萧砚呈上来的卷宗,却没翻开,只是用指尖轻轻敲击着封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像在掂量这份功劳的重量。

  萧砚站在原地,后背渐渐渗出薄汗。他知道,皇帝此刻的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人心悬。裴党在朝中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帝会为了他这个“浪荡子”,与裴党彻底撕破脸吗?

  “你在江南,做得很好。”

  许久,皇帝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他将卷宗推到一边,起身走到萧砚面前,目光落在他怀里微微鼓起的《食经》上,忽然笑了:“看来,福伯的秘方没白给你。”

  萧砚愣了愣,随即也笑了,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他这才注意到,御案旁的矮几上,摆着只刚出炉的烤鸭,油光锃亮的鸭皮上还泛着热气,旁边放着碟蘸料,隐约能闻到蟹黄的鲜香。

  “李德全,”皇帝扬声道,“把烤鸭切了,给你家公子尝尝。”

  李德全从门外走进来,手里还端着个白瓷盘,盘里的烤鸭已经切得整整齐齐,皮是琥珀色的,肉是粉红色的,油脂顺着瓷盘的纹路缓缓流淌,混着旁边碟子里的蟹黄酱,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书房。

  “陛下特意让人做的,”李德全笑眯眯地把盘子递给萧砚,“说用了公子从江南带回来的蟹黄汤包调料,试试合不合口味。”

  萧砚拿起一块鸭皮,蘸了点蟹黄酱,放进嘴里。酥脆的鸭皮在舌尖化开,油脂的丰腴混着蟹黄的鲜甜,还有那股熟悉的、福伯特意加的半勺糖的暖意,瞬间击中了他的味蕾——比在江南画舫上吃的汤包更鲜,比御膳房以往的烤鸭更多了层温柔的底色。

  “怎么样?”皇帝也拿起一块,吃得慢条斯理,眼神却带着点期待,像个等着被夸的孩子。

  “好。”萧砚的声音有点发紧,眼眶莫名发热,“比以前的好吃。”

  “那是自然。”皇帝挑眉,语气里带着点得意,“用了你的秘方,能不好吃吗?”

  他这话像是在说烤鸭,又像是在说江南的事。萧砚心里清楚,皇帝口中的“秘方”,从来都不只是调料——是信任,是支持,是“你放手去做,朕给你兜底”的承诺。

  “那些弹劾的奏折,”皇帝忽然提起,语气又恢复了平静,“朕压下去了。”

  萧砚的动作顿住,抬头看向他。

  “但你要知道,”皇帝的目光落在窗外,越过宫墙,望向远处的御史台方向,那里的飞檐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压下去不代表消失。裴党在朝中经营多年,树大根深,这次没能扳倒你,下次只会用更阴的招数。”

  他咬了口烤鸭,慢慢咀嚼着,声音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锐利:“他们怕的不是你这个宁王世子,是怕你手里的证据,怕你查出周显背后的人,怕你……变成第二个苏战。”

  萧砚的心脏猛地一缩。

  第二个苏战?

  他想起父王的灵位,想起“保境安民”的牌匾,想起江南百姓提起父王时,眼里那种近乎信仰的光芒。他从未想过要成为父王那样的人,可此刻被皇帝点破,心里竟没有抗拒,反而生出点莫名的激动。

  “臣明白。”萧砚放下手里的鸭骨,语气郑重,“江南的事还没完,京里的事,臣也不会退缩。”

  皇帝看着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像幅被熨平的古画:“好。这才像宁王府的种。”

  李德全适时地端来茶水,青瓷茶杯里泡着的是碧螺春,叶片在水中舒展,散发着清冽的香气——正是萧砚在江南常喝的那种。

  “陛下记得公子爱喝这个。”李德全笑得一脸温和,将茶杯放在萧砚手边。

  萧砚端起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熨帖了他一路的风尘。他忽然明白,皇帝的支持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的宣言,而是藏在这些细微的地方——记得他的口味,记得他的习惯,记得他在江南经历的一切。

  “江南的河堤,”萧砚喝了口茶,声音里带着新的决心,“臣想亲自盯着。等京里的事稍定,就再去一趟。”

  “不必急。”皇帝摆手,“王奎能应付。你现在要做的,是留在京城。”

  他指了指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这里的‘河堤’,比江南的更需要人修。裴党盘桓在户部、工部多年,就像河堤里的蛀虫,不把他们清出去,朝廷的根基迟早要出问题。”

  萧砚的目光落在那些奏折上,忽然觉得它们不再是枯燥的文字,而是一块块需要他亲手砌上去的青石,是他必须守护的、另一种形式的“河堤”。

  “臣明白了。”他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阳光渐渐升高,照得御书房里一片明亮。皇帝重新坐回御案后,拿起朱笔,却没立刻批阅,而是看着萧砚吃完最后一块烤鸭,才慢悠悠地说:“下去歇着吧。下午……去趟户部,看看赈灾款的账目。”

  这是第一次,皇帝主动让他接触户部的事。

  萧砚心里一凛,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不再是那个可以躲在宁王府斗蛐蛐的“浪荡子”了,从踏入这间御书房,从接过那只烤鸭开始,他就已经成了朝堂上的一股力量,一股足以让裴党忌惮、让皇帝倚重的力量。

  “是。”他躬身行礼,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回头望了一眼。皇帝正低头批阅奏折,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威严,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窗外的风吹进来,拂动了案上的宣纸,也吹动了御史台方向的那片阴影。

  萧砚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出御书房。宫墙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金光,远处传来太监们清脆的唱喏声,一切都和他离开时一样,可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

  他的腰间还挂着那枚钦差令牌,怀里的《食经》沉甸甸的,像揣着整个江南的重量和京城的未来。

  至于那只烤鸭的味道……萧砚摸了摸肚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值得回味。因为这一次,他尝到的不仅是美味,还有责任,有信任,有……一个属于宁王世子萧砚的,全新的开始。

  而御书房里,皇帝放下朱笔,目光再次投向御史台的方向,指尖在奏折上轻轻敲击着,像是在盘算着下一步的棋局。江南的风浪已平,京城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