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回程的“约定”-《皇叔,我真不想当皇帝啊!》

  四月初五的戌时,西山脚下的土路被夜色浸得发潮。

  马车轱辘碾过碎石,“咯噔”一声,萧砚的脑袋撞在车壁上,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额角,眼睫上还沾着后山的草屑——刚才在火堆旁烤野兔时,他蹲得太久,腿麻得站不起来,这会儿困意像潮水似的涌上来,眼皮重得掀不开。

  “世子爷,您醒了?”小禄子坐在对面,怀里抱着个空油纸包,里面的孜然粉撒了大半,香味混着马车里的烛火味,竟有种奇异的暖。

  萧砚“嗯”了声,往车窗外瞥了眼。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只有远处的山影勾勒出模糊的轮廓,寺庙的金顶早被黑夜吞了,只剩下偶尔传来的钟声,在风里飘得老远。他往车壁上一靠,又闭上了眼,青缎袍角沾着的油迹蹭在壁上,留下块深色的印子。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猛地颠了下,萧砚的身子往旁歪去,眼看要撞在车板上,腰却被轻轻托住了。他睁开眼,看见皇帝正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玄色的缎面绣着暗龙纹,还带着体温,轻轻盖在他身上。

  “皇叔……”萧砚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皇帝没说话,只是把披风的边角掖了掖,遮住他露在外面的脚踝。马车里的烛火晃了晃,映得皇帝的侧脸格外柔和,鬓角的银丝在光里闪了闪——萧砚突然发现,皇叔好像比去年又老了些。

  “李德全。”皇帝的声音压得很低,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着,“东宫地道的事,你多派些人盯着。”

  李德全从车外撩开帘角,灯笼的光漏进来,照见他官服上的狗爪印——刚才赶狗时被挠的。“奴才明白。”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就是……世子爷挖地道的动静实在大,昨天内务府的张公公还问,东宫是不是在修茅房。”

  皇帝的嘴角勾了勾,目光落在萧砚露在披风外的发顶:“让他挖。”他的指尖在披风上划了道痕,正好是萧砚后背的位置,“裴党盯着老水道,他在东宫折腾,反而能引开注意。”

  “那奴才就吩咐侍卫,夜里多绕东宫走两圈?”李德全的声音里带着笑,“顺便……给世子爷送点铁锹?他早上那把,好像挖茅房时崩了个口。”

  “嗯。”皇帝应了声,忽然想起什么,又道,“对了,下次去西山,记得带孜然。今天小禄子撒的那点,不够味。”

  李德全憋笑着应了,刚要放下车帘,萧砚突然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野兔腿……盐少了……”

  皇帝和李德全对视一眼,都没说话。马车继续往前驶,烛火在风里晃,把两人的影子投在车壁上,像幅模糊的画。

  不知又过了多久,萧砚猛地坐起来,披风从肩上滑下去,他慌忙抓住,眼里还带着刚醒的迷茫。“皇叔?”他摸了摸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裹着半块野兔腿——是下午分食时他偷偷藏的,本想留着当宵夜,刚才打盹时压得扁扁的,油却没漏。

  “皇叔,这个你没吃着。”萧砚把油纸包往皇帝手里塞,指尖沾着点油,蹭在皇帝的袖角上,“刚才在山上你光剔骨头了,这个肉多。”

  皇帝愣了愣,低头看着那半块野兔腿。油纸被油浸得透亮,能看见里面嫩粉色的肉,还沾着根细骨头。他想起下午萧砚举着兔腿啃得满嘴油的样子,又想起自己小时候,萧砚的爹也是这样,总把最嫩的肉塞给他。

  “你吃吧。”皇帝把油纸包推回去,“我不饿。”

  “不行!”萧砚犟劲上来了,硬是把兔腿塞进皇帝手里,“你是皇叔,得吃好的!不然怎么批奏折?”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揣着两颗星星,“再说,这是我特意留的,盐正好。”

  皇帝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笑了,接过野兔腿,咬了一口。肉汁在嘴里散开,确实比下午的咸淡合适,还有股淡淡的槐花香——想来是刚才掉在后山的草丛里,沾了些花瓣。

  “还行。”皇帝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比你爹当年烤的差远了,但比御膳房的强。”

  萧砚的耳朵红了红,挠了挠头:“下次我再烤,肯定比这次强!”他忽然想起地道的事,凑过去压低声音,“皇叔,东宫地道我挖了半条了,下次你去西山,咱试试能不能打通?”

  “急什么。”皇帝啃着兔腿,油汁滴在他的常服上,他也没擦,“裴党还没露头,等他们动了,咱再收网。”他瞥了眼萧砚,“你要是急,就先把奏折批完——昨天李德全说,你把‘准奏’写成‘堆奏’,让户部尚书笑了半天。”

  萧砚的脸瞬间红到耳根,抓起披风蒙住头:“皇叔你别笑我!”

  马车里的笑声混着烛火的“噼啪”声,在夜色里漫开。小禄子靠在车板上,看着叔侄俩的身影,偷偷从怀里掏出块桂花糕——是下午方丈送茶时,他趁乱藏的,这会儿正香。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颠了下,像是碾过了块大石头。萧砚掀开披风,往车窗外看了眼——路边的树林里,有个黑影闪过,速度快得像只夜鸟。

  “什么东西?”萧砚的手摸向腰间的匕首。

  皇帝也放下了野兔腿,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李德全。”

  “奴才在!”李德全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带着点警惕,“刚才好像有动静,奴才去看看。”

  “不用。”皇帝按住萧砚的手,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敲了敲,“继续走。”

  马车又往前驶了段路,萧砚却总觉得不对劲。他再次撩开车帘,借着月光往树林里看——黑影还在,就站在老槐树下,手里拿着张纸,借着树缝里漏下的月光看,嘴角勾起抹冷笑。

  “果然在挖……”黑影的声音很轻,却顺着风飘进了萧砚耳朵里。

  萧砚的心跳猛地一沉——那黑影手里的纸,分明是张密道图!和他下午在皇帝那儿看到的一模一样,边角都画着小小的海鸟纹。

  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黑影腰间挂着块玉佩,月光下泛着青白色的光。那玉佩的纹路他太熟悉了——是盘旋的麒麟,左前爪握着颗珠子,和谢云父亲丢失的那枚麒麟佩,连珠子上的裂纹都分毫不差!

  “皇叔……”萧砚的声音发颤,“那黑影的玉佩……”

  皇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像柄出鞘的剑。他没说话,只是把啃剩的兔腿骨扔进车外的草丛里,骨头发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黑影似乎被惊动了,转身钻进树林深处,衣角扫过灌木丛,带起片落叶。萧砚盯着他消失的方向,手心沁出了汗——谢云父亲的旧案,难道和裴党余孽有关?

  马车渐渐驶离了西山,京城的轮廓在夜色里越来越清晰。萧砚靠在车壁上,手里攥着皇帝的披风,上面还留着皇叔的体温。他想起刚才黑影的冷笑,想起那块麒麟佩,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皇叔,谢云父亲的事……”萧砚终于忍不住开口。

  皇帝的指尖在膝盖上停了停,目光落在车窗外的宫墙上:“等东宫地道挖通了,朕再告诉你。”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沉,“有些事,得等你准备好了,才能知道。”

  萧砚没再问,只是把披风裹得更紧了。马车驶进东华门,侍卫的灯笼在夜色里晃,像串流动的星。他知道,从今晚起,挖地道不再是为了逃奏折,而是为了揭开那些藏在黑暗里的秘密——关于裴党,关于谢云的父亲,或许还有关于娘亲的旧案。

  车窗外的风里,似乎还飘着后山的槐花香,混着野兔腿的油香,还有那抹若有若无的、属于黑影的冷意。萧砚摸了摸怀里的匕首,又看了眼皇帝平静的侧脸,忽然觉得,这趟回程,像是个无声的约定——他和皇叔,要一起把那些藏在地道里、树林里、甚至宫墙里的秘密,一个个挖出来。

  而那个带着麒麟佩的黑影,不过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