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玉碎宫墙》

  晨光并未带来多少暖意,惨白地涂抹在静思院的积雪和断壁上,反倒衬得四下里越发清冷萧条。谢阿蛮蜷在草堆里,眼皮微微翕动,并未真正沉睡。怀中的碎瓷片隔着单薄衣物硌着肋骨,冰冷坚硬,却比炭火更能灼烧她的神智。

  昨夜李美人门缝后那双亮得骇人的眼睛,如同烙印,刻在脑海。那不是一个彻底疯癫之人应有的眼神,里面有警觉,有恐惧,或许……还有一丝竭力维持的、摇摇欲坠的清明。她藏匿瓷片,她紧盯墙角,她对着吴嬷嬷嘶喊“又来拿我的命”——这个看似疯癫的废妃,恐怕比她表现出来的,知道得更多,也清醒得更多。

  但这清醒是福是祸,尚未可知。李美人可能成为揭露旧日阴谋的关键,也可能因为她不可控的疯癫和深藏的恐惧,变成一枚危险的、随时会引爆的惊雷。

  而吴嬷嬷……谢阿蛮想起她昨日从墙缝抠取粉末时那鬼祟又急切的模样。那粉末,与这带血的碎瓷,是否同源?都是某种阴私手段的残留?吴嬷嬷背后的人,需要这些,是为了彻底销毁痕迹,还是……另有所图?

  晨间的寂静被窸窣的脚步声打破。赵宫女照例早早起身,去院中那口半冻的井边打水。她动作迟缓,眼圈发黑,显然也未休息好。经过谢阿蛮角落时,她脚步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那蜷缩着的小小身影,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提着半桶冰水去了李美人屋前,低声叩门。

  谢阿蛮依旧保持着痴傻的姿势,头埋在臂弯里,耳朵却敏锐地捕捉着外面的动静。李美人今日似乎格外安静,赵宫女在门外等了许久,才听到里面传来窸窣声响,门开了一条缝,一只枯瘦的手伸出,迅速将水桶提了进去,随即门又合上,全程无声。

  赵宫女似乎松了口气,转身回到井边,开始浆洗昨日换下的几件旧衣。冷水刺骨,她搓洗的动作有些机械,眉宇间锁着浓得化不开的愁苦和一丝隐隐的不安。

  谢阿蛮知道她在不安什么。昨夜李美人房门异响,或许赵宫女也听见了。在这死寂的冷宫里,任何一点不寻常的动静都足以让人心惊肉跳。再加上之前听闻的长春宫“怪事”,赵宫女这样的底层宫人,最是敏感脆弱,任何风吹草动都容易联想到自身安危。

  这是一个机会。谢阿蛮需要让赵宫女“看到”点什么,但又不能让她确信自己看到了什么。疑惧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自己生根发芽,尤其是在赵宫女这样渴望抓住一点安全感(哪怕是虚幻的)又无人可诉的人心里。

  她慢慢地、笨拙地从草堆里爬起来,摇摇晃晃地朝着井台走去,嘴里含糊地念叨着:“水……冷……阿娘……”

  赵宫女抬头看她,眼神里的怜悯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别过来,井边滑。”声音有些干涩。

  谢阿蛮恍若未闻,依旧摇摇晃晃地靠近,赤脚踩在冰冷的雪泥地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她走到井台边,却不看井,而是蹲下身,伸出脏兮兮的手,去捞漂浮在破陶盆水面上的一片枯叶。动作间,她故意将怀里一直紧攥着(外人看来像是无意识的抓握)的右手松了松。

  一小块沾着干涸暗红、边缘锐利的白色碎瓷,“恰好”从她指缝间滑落,“叮”一声轻响,掉在井台边被踩实了的雪泥地上。那抹残留的、刺目的正红色釉彩,在灰白背景和脏污的雪泥映衬下,异常扎眼。

  赵宫女的目光下意识地被那声响吸引,落在那块碎瓷上。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瞳孔微缩,脸上血色褪去几分。她认不出这瓷片具体来历,但那鲜红如血的釉色,出现在这冷宫,出现在一个痴儿手里,本身就透着不祥。

  谢阿蛮“啊呀”一声,像是才发现东西掉了,慌忙趴下去捡,手指胡乱地在雪泥里扒拉,将碎瓷重新抓回手里,紧紧握住,还警惕地看了赵宫女一眼,嘴里嘟囔着:“我的……亮亮……不给……”随即转过身,用背对着赵宫女,肩膀缩起,一副护食的孩童模样。

  赵宫女僵在原地,手里的衣物掉回盆中,溅起冰凉的水花。她看着谢阿蛮脏污瘦小的背影,又看看她紧攥的、露出一点尖锐边角的拳头,喉咙发干。那红色……那形状……冷宫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阿蛮是从哪里捡来的?昨夜李主子门口的动静……和这个有关吗?

  无数疑问和猜测瞬间涌上心头,交织着昨夜听闻的“冷宫旧事”和长春宫的“邪性”,让她后背发凉。她张了张嘴,想问问,可对着一个痴儿,能问出什么?难道要问她“这红瓷片是哪里来的”?她能回答什么?

  最终,赵宫女只是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更深的惊惶和认命般的疲惫。她默默地重新拿起衣物,用力搓洗,仿佛要将心头的不安也一并洗去,只是那动作,带上了几分仓皇的力道。

  谢阿蛮背对着她,嘴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旋即平复。她慢慢挪回自己的角落,重新蜷缩起来,将握着瓷片的手藏在身下。种子已经丢下去了,剩下的,就看赵宫女自己如何灌溉那恐惧的幼苗了。

  一整天,赵宫女都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她浆洗衣物时频频走神,晾晒时差点被绳子绊倒,去领晚间的粗食时,也匆匆去匆匆回,不敢在院外多停留片刻。她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李美人紧闭的房门,又飞快移开,带着无法掩饰的惧意;偶尔掠过谢阿蛮时,也复杂难言。

  谢阿蛮乐见其成。赵宫女的恐惧,会让她更依赖(哪怕是潜意识里)这个看似唯一“无害”且可能“无意”触及了某种秘密的痴儿。同时,这份恐惧也可能促使她去打探、去留意更多相关的信息,以求自保——或者,在压力大到一定程度时,向她认为的“安全”渠道吐露。

  傍晚时分,吴嬷嬷再次出现。她今日的气色似乎比前几日更差,脸色蜡黄,眼袋浮肿,走路时脚步有些虚浮,那股混合着檀香的苦味,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隐隐闻到,似乎比之前更浓烈了。她径直走向李美人的屋子,手里拎着的食盒比往常稍大一些。

  叩门声比平时重了些,带着明显的不耐。“李主子,用膳!”

  里面许久没有动静。

  吴嬷嬷等了片刻,火气上涌,提高嗓音:“李主子!再不开门,今晚可就没了!”

  门内传来李美人嘶哑的、带着颤抖的声音:“你……你又想干什么?拿走……我不吃!我不吃你们的东西!”

  吴嬷嬷眼神一厉,压低声音,却带着狠意:“李主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乖乖开门,把东西吃了,对谁都好。否则……哼,这冷宫里头,悄没声儿少个把人,谁会在意?”

  这话里的威胁赤裸裸。不远处的赵宫女听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低下头,假装没听见。

  李美人似乎被这话震慑住了,或是激怒了,门内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和喘息,紧接着是带着哭腔的、破碎的嘶喊:“滚!滚开!你们害死了我的孩子……还不够吗?还要来害我……我不会给你的……死也不会给你!它锁着呢……你们永远找不到!哈哈哈……永远找不到!”

  锁着……又是这个词。谢阿蛮心头一紧。

  吴嬷嬷脸色铁青,显然被李美人的话戳中了要害,或是激起了怒火。她猛地抬脚,似乎想踹门,但又硬生生忍住,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将食盒重重放在门口石阶上,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好!好!你不吃,那就饿着!我看你能撑多久!别忘了,你可不是一个人……”

  最后一句意有所指,声音压得极低,但谢阿蛮离得不远,恰好能捕捉到那模糊的音节。不是一个人?指的是谁?李美人在这世上还有牵挂?还是……另有所指?

  吴嬷嬷说完,阴冷地扫了一眼李美人的房门,又瞥向角落的谢阿蛮和檐下的赵宫女。赵宫女吓得浑身一颤,赶紧背过身去。吴嬷嬷冷哼一声,转身离开,脚步又快又重,显示出内心的极度烦躁。

  她经过谢阿蛮身边时,谢阿蛮“恰好”抬起头,露出惯常的痴傻笑容,嘴角流着涎水。

  吴嬷嬷厌恶地瞪了她一眼,脚步不停,但就在错身而过的瞬间,谢阿蛮看到她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手背上青筋微突,而那手腕内侧,新鲜的鞭痕之上,似乎又多了一道浅浅的、利刃划过的血痕。

  伤痕在增加,催促在加剧。吴嬷嬷背后的人,越来越没有耐心了。

  夜幕再次降临。今夜无风,却更显寒冷死寂。李美人门前的食盒,直到深夜也未曾动过。赵宫女早早缩回了自己的小屋,门闩落下,再无动静。

  谢阿蛮躺在草堆里,毫无睡意。掌心摩挲着那块碎瓷,冰凉的触感让她思绪格外清晰。李美人守着一个秘密,一个可能关乎她孩子死因、也可能关乎某些阴私勾当的证据,她将其“锁”在某个地方。吴嬷嬷及其背后的人急于得到它,甚至不惜威胁。而苏浅雪,远在长春宫,却似乎正被与这些旧事相关的“幻影”和“病症”折磨。

  这一切,像一张慢慢收紧的网。而她,谢阿蛮,要做的不是挣脱,而是顺着网线,找到那个收网的人,然后……取而代之,或者,将网撕碎。

  她需要一个突破口。吴嬷嬷是一条明线,但风险高,且受制于人。李美人神智不清,难以沟通。赵宫女恐惧加深,或许可以进一步诱导,但能提供的助力有限。

  或许……可以从那“锁着”的东西本身入手?既然李美人如此紧张,甚至以疯癫为保护色来坚守,那东西一定对她至关重要,并且藏匿之处只有她知道,或者极难被外人发现。会是那堵墙吗?不像,墙缝已被吴嬷嬷探查过。会是她的屋子?可能性很大,但如何进去?即便进去,如何在不让李美人激烈反抗或惊动他人的情况下寻找?

  又或者……那东西根本不在这静思院内?李美人只是在虚张声势?

  正思索间,极其轻微的“咯吱”声,从李美人房间的方向传来。不是门轴声,更像是……木板被轻轻踩压的声音。

  谢阿蛮立刻凝神。今夜李美人异常安静,没有哭嚎呓语。这声响……

  她悄无声息地调整了一下姿势,从草堆缝隙望出去。

  清冷的月光透过破窗,在院子里投下斑驳暗淡的光影。李美人的房门紧闭,但靠近地面的门缝底,却似乎有极微弱的光晕晃动了一下,随即熄灭。

  不是月光。是烛火?李美人有点灯?

  紧接着,是极其细微的、衣物摩擦和摸索的窸窣声,从屋里传来,隐约还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音持续了约莫半盏茶时间,然后彻底归于寂静。

  她在做什么?深夜点灯,摸索东西,哭泣……是在查看她所藏匿的“东西”?还是在为别的什么悲伤?

  谢阿蛮心中疑窦丛生。李美人的行为,越来越显示出一种在疯癫表象下,有目的的坚守和痛苦。这让她更像一个守着致命秘密的、濒临崩溃的囚徒,而非纯粹的疯子。

  或许……可以尝试在白天,李美人相对平静、且吴嬷嬷不在的时候,用某种方式,去“触碰”一下那个秘密?比如,利用赵宫女?

  次日,吴嬷嬷没有出现,来送饭的是另一个面生的粗使太监,丢下东西就走。李美人的房门依旧紧闭,食盒放在门口,未曾动过。赵宫女惴惴不安,远远绕开李美人的屋子,连浆洗晾晒都选在了离谢阿蛮这边更近的位置。

  谢阿蛮注意到,赵宫女的目光,时不时会瞟向自己——或者更准确地说,瞟向自己偶尔无意识摩挲着衣角的右手(那里藏着瓷片)。恐惧和好奇在煎熬着她。

  午后,谢阿蛮开始“玩”一个新“游戏”。她用枯枝在冻土上划拉,划出乱七八糟的线条,偶尔会“不小心”划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像是锁头形状的图案,然后盯着它看一会儿,用树枝戳一戳,发出“咔嗒、咔嗒”的拟声,接着又胡乱抹掉,划出别的。

  她反复重复这个“划出锁头——戳弄——抹掉”的动作,乐此不疲,像个找到新玩具的傻孩子。

  赵宫女起初没在意,但当她第三次看到谢阿蛮划出那个模糊的锁头形状,并伴随着“咔嗒”声时,她的动作僵住了。她看着谢阿蛮痴傻的侧脸,又看看地上那被抹去一半的图案,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锁……李主子昨晚喊“锁着呢”……阿蛮划锁……是巧合吗?还是……她听懂了?或者,她捡到的那红瓷片,和“锁”有关?

  赵宫女的心脏砰砰直跳,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她猛地转身,快步走回自己的小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太邪门了……这一切都太邪门了!冷宫、疯妃、红瓷、锁、长春宫的怪事……还有这个时而痴傻、时而做出令人心惊举动的阿蛮……

  她该怎么办?装作不知道?可万一……万一这痴儿真的“知道”点什么,或者无意中牵扯进了什么要命的事情里,自己会不会也被牵连?这宫里,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可是……如果阿蛮真的“知道”点什么,或许……或许能问出点什么?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也许能让自己避开危险?

  巨大的恐惧和对安全感的渴望,在赵宫女心中激烈交战。她想起阿蛮挡在李美人面前的样子,想起她偶尔过于安静的眼神,想起她掉落红瓷片时的“无意”……这个孩子,或许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至少,她不像李美人那样具有攻击性。

  一个大胆的、或许能称之为绝望中抓住的浮木般的念头,悄然滋生。

  傍晚,赵宫女鼓足勇气,再次走向独自坐在角落、对着地面发呆的谢阿蛮。她手里拿着半个自己省下来的、稍微软和一点的饼子,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阿蛮,饿不饿?这个给你吃。”

  谢阿蛮迟钝地转过头,看着饼子,又看看赵宫女,眼里闪过一丝“渴望”,却没有立刻去拿,而是歪着头,继续用那种空洞的眼神看着她。

  赵宫女将饼子递近一些,声音放得更轻,带着试探:“阿蛮……你昨天,捡到的那个……亮亮的东西,能给嬷嬷看看吗?”

  谢阿蛮立刻警惕地缩回手,将右手藏到身后,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嘴里含糊道:“不……我的……亮亮……不给看……”

  赵宫女心跳加速,努力维持着镇定,压低声音,几乎是在耳语:“阿蛮乖,嬷嬷不是要抢你的。嬷嬷就是……就是看看。那东西……是不是红色的?像血一样红?”

  谢阿蛮眨巴着眼睛,似乎没听懂,又似乎听懂了,她迟疑了一下,慢慢将藏在身后的右手伸出来,拳头攥得紧紧的,慢慢张开一条缝,露出里面那片带着刺目红釉的碎瓷一角。

  赵宫女倒吸一口冷气,虽然早有预料,亲眼看见时仍觉心惊肉跳。那红色,在昏暗光线下,妖异得刺眼。

  “阿蛮……告诉嬷嬷,这个,你是从哪里捡到的?”赵宫女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谢阿蛮迅速合拢手掌,将瓷片重新藏好,然后抬起手指,指向院子东南角——那堵藏着裂缝的旧墙方向,嘴里含糊地说:“那里……亮亮……墙缝里……抠出来的……”她的眼神依旧空洞,但指向的动作却清晰无误。

  墙缝!果然是那里!赵宫女心头巨震。阿蛮看见了?她怎么看见的?吴嬷嬷知道吗?

  “还有别人看见吗?”赵宫女急切地问。

  谢阿蛮茫然地摇摇头,又点点头,指着李美人屋子的方向,含糊道:“她……看她……看墙……晚上……点灯……”

  李美人晚上点灯看墙?!赵宫女如遭雷击,猛地转头看向李美人紧闭的房门,寒意瞬间浸透四肢百骸。李美人知道!她一直知道东西在墙缝?她晚上点灯是在查看?那吴嬷嬷呢?吴嬷嬷知道阿蛮捡到了吗?

  无数问题涌上,但看着谢阿蛮那痴傻的表情,她知道再问也问不出更多了。阿蛮能说出这些,已经像是某种“奇迹”,或者说,是恐惧刺激下的、破碎记忆的偶然流露。

  赵宫女脸色惨白,将饼子塞进谢阿蛮手里,匆匆起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小屋。她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浑身发抖。

  她知道了一个秘密,一个可能致命的秘密。李美人藏了东西在墙缝,阿蛮捡到了碎片,吴嬷嬷在找,李美人在守,夜里还有动静……而这一切,似乎都和那抹不祥的正红色,和“锁”有关。

  她该怎么办?告诉吴嬷嬷?可吴嬷嬷明显不是好人,告诉她,阿蛮会不会有危险?自己会不会被灭口?不告诉?万一东窗事发,自己这个知情人,能逃得掉吗?

  或者……告诉别人?可这冷宫,她能告诉谁?谁会信一个疯妃和一个傻子的话?

  极度的恐惧和孤立无援的感觉,几乎将赵宫女吞噬。她抱着膝盖,将头埋进去,无声地啜泣起来。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在浣衣局熬到死……

  不知过了多久,哭泣声渐止。赵宫女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慢慢变得有些不同。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反而生出的、孤注一掷的狠厉与算计。

  既然逃不掉,躲不开,那么……或许可以试着,为自己谋一条生路?至少,不能坐以待毙。

  她擦干眼泪,缓缓站起身,走到门边,透过门缝,看向外面。

  夜色渐浓,院子里一片漆黑。李美人的屋子寂静无声。阿蛮的角落,隐约可见一个小小的蜷缩身影。

  赵宫女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东南角那堵旧墙上,眼神复杂难明。

  而角落里的谢阿蛮,慢慢将赵宫女给的饼子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缓缓咀嚼。味道粗糙,却带着一丝粮食的真实香气。

  她知道自己成功地将一部分恐惧和疑惑,转嫁给了赵宫女,并且在她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一颗关于“墙缝”、“红瓷”、“李美人夜探”以及可能存在的“危险”与“机会”的种子。

  接下来,就要看这颗种子,在赵宫女那被恐惧和求生欲浇灌的土壤里,会长出什么样的藤蔓了。

  静思院的夜,似乎比往日更加深沉。远处的宫灯火光,微弱得如同幻觉。在这被遗忘的角落,无声的较量与合纵连横,正在冰冷的地表和人心深处,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