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们三人-《六艺通杀:我在南朝当暗卫丫鬟》

  三郎君的若水轩。

  这座院子很大,却又很小。

  亭台楼阁,曲水流觞,精致得像一幅画。

  可画里的人,却只有三个。

  三郎君,雁回,还有我。

  院外有的是仆从和小厮,但他们是背景,是永远不会踏入画中的喧嚣。

  而我们三人,是这幅死寂画卷中仅有的活物。

  我们遵循着一条诡异的规则:有我无他,有他无我。

  白日是属于我的。

  我是伺候三郎君的婢女玉奴,是那个名为“初七”的暗卫。

  太阳升起时,雁回便会像清晨的露水一样蒸发,不见踪影。

  我需要为三郎君备好晨起的温水。

  挑选熏过香的衣袍。

  在他看书时安静地研墨。

  在他练字后收拾案上的狼藉。

  我的存在,是为了让三郎君的一切起居都顺遂安逸。

  我必须像个真正的奴婢那样,垂着眼,敛着气,将自己活成一团没有思想的空气。

  而当夜幕降临,轮到我消失。

  黑夜,是属于雁回的。

  他是三郎君的贴身小厮雁回,也是暗卫杀手,不知是初几。

  起初我以为,我们的分工只是单纯的昼夜轮替。

  他是护卫,我是婢女。

  可是我开始发现那些被黑夜遗留下来的痕迹。

  并非简单如是。

  清晨,我踏入书房,准备收拾昨日的笔墨。

  桌上,除了三郎君用过的那只天青色茶盏,旁边还静静地放着另一只一模一样的。

  两只茶盏,一盏余温尚存,另一盏早已冰凉,像是进行了一场漫长而无声的对话。

  更有甚者,是那盘下了一半的棋局。

  三郎君的棋风我略知一二,沉稳布局,步步为营。

  可棋盘上另一方的棋路,却凌厉诡谲,杀伐果断,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悍勇。

  那棋风,像极了雁回的剑。

  黑白双子在棋盘上对峙,仿佛昨夜的厮杀还未结束,只等今夜再续。

  一个护卫,有资格在深夜与主人对坐品茗,对弈到天明吗?

  我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

  我发现雁回在院子里走动时,姿态与我截然不同。

  我走路永远贴着墙边,低着头,谨守本分。

  而他,总是大步走在庭院的正中,仿佛他才是这院子的主人。

  他会随意地从廊下的书架上抽出一卷书,靠在栏杆上翻看,阳光落在他冷峻的面具上,竟有一种奇异的和谐。

  他甚至会去拨弄三郎君亲手侍弄的那些名贵兰花,动作熟稔,没有丝毫仆人的拘谨与惶恐。

  那些东西,仿佛天生就属于他。

  他使用它们,不是僭越,而是物归原主般的自然。

  我们是这座孤岛上仅有的三个活人。

  可我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我和他们,并不在同一个世界。

  他们是岛的主人,而我,是被困在岛上的囚徒。

  直至有天夜晚在屋顶上。

  我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你和三郎君……”

  我鼓起勇气,把话说完:“你们的关系,是不是很好?”

  他转过头看我。

  “对。”他惜字如金。

  “好到什么程度?”

  我追问,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这个问题,或许会为我招来杀身之祸。

  他盯着我,似乎在判断我问话的意图。

  半晌,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那两个字像惊雷,在我脑中轰然炸响。

  他说:“家人。”

  家人。

  这个词何其温暖,又何其讽刺。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地方,在一个仆人可以随意被打杀的时代,他一个护卫,一个杀手,竟敢用“家人”这个词来形容他与主人的关系。

  这是大逆不道的僭越,足以让他死上一百次。

  可是他说得那么平静,那么理所当然,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雁回的话,像一根最尖锐的刺,扎进了我心里。

  它让我清醒地看到了自己卑微的处境。

  就在昨天,三郎君看我侍立在旁,神色疲惫,便随手将案上的一碟桂花糕推到我面前,温和地说:“尝尝吧,厨房新做的。”

  那桂花糕做得极为精致,晶莹剔透,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三郎君经常让厨房做糕点。

  我知道,最终品尝这个糕点的是我。

  在他的眼里,我依然只是个需要糕点的小女孩。

  可是每次,我都依然谨守自己的本分。

  退回那间独属于我的小屋,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才能偷偷品尝那份来自主人的,带着怜悯与施舍的甜。

  我虽来自有平等意识的异世。

  可是在这个世界,我从未有过真正的安全感。

  无论三郎君待我多友善。

  我都谨记,他是能决定我生死的那个人。

  所以。

  雁回是“家人”,而我,是“奴婢”。

  我们一同为三郎君卖命,却有着云泥之别。

  然而,就在我以为自己将永远沉沦在这无尽的暗卫和杀戮中时,三郎君却给了我一线不一样的光。

  他开始教我识字。

  起因是我在收拾书房时,总会对着他摊开的那些书籍和字帖发呆。

  那些字,对我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它们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睁眼看到的符号,是我必须学会的生存密码。

  有一天,他放下手中的狼毫笔,忽然抬头看我:“你想学?”

  我吓了一跳,立刻跪下:“奴婢不敢,奴婢只是……”

  “起来吧。”他打断我,“想学,就站到我身边来。”

  我迟疑地站起身,挪到他身侧。

  “看这里,”他指着纸上的一个字。

  “这个字,念‘天’。你看它的写法,上面一横是天空,下面一个‘大’字,是站在地上的人。人立于天地之间,故为天。”

  他的声音清朗温润,像山间的清泉。

  从那天起,每天下午,书房便成了我的学堂。

  他教我执笔,教我临摹,教我诵读那些艰涩的古籍。

  我握笔的姿势笨拙僵硬。

  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像虫子在爬。

  他每次看到,都会忍不住朗声大笑。

  那笑声里没有嘲讽,只有纯粹的愉悦,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少年。

  可笑着笑着,他脸上的表情又会慢慢变得惊讶,最后化为一种探究。

  因为他发现,我虽然写不好字,但认字的速度却快得惊人。

  那些复杂的文字,他只教一遍,我便能记住。

  那些深奥的典故,我往往能举一反三,甚至能用我那个世界的逻辑,解读出一些连他都未曾想过的意思。

  “玉奴,你真是个神童。”

  有一次,在我通读完一篇他认为我至少要学半个月的策论后,他抚掌惊叹,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你是如何做到的?”

  我只能低下头,用早已编好的说辞搪塞。

  “奴婢愚钝,只是记性好些。”

  我不敢告诉他,我不是神童。

  我只是一个拥有着另一个世界完整记忆的作弊者。

  他的夸奖,让我感到一阵隐秘的喜悦。

  我成了一个矛盾的集合体。

  我既是三郎君身边悄无声息、熟练掌握六艺的暗卫。

  也是三郎君身边聪慧伶俐的“神童”玉奴,享受着片刻的温情与知识的浇灌。

  还是秋娘子手下最听话的杀手工具,用匕首和鲜血巩固自己的生存价值。

  而在我和三郎君身边,还守着一个如谜一般的雁回。

  我们三人,被命运的丝线捆绑在这座华美的牢笼里。

  三郎君在棋盘上落下温和而致命的棋子,雁回是棋盘外那双冷漠注视的眼睛。

  而我,似乎正在从一颗无足轻重的弃子,慢慢变成一枚……有用的棋子。

  我不知道这变化是好是坏。

  我只知道,当我练习写字,指尖沾染上墨香时,那种感觉,与匕首划破皮肉,鲜血溅上皮肤的感觉,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