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飞刀再显踪-《风云雄霸天下》

  月黑。

  风高。

  天山绝顶的夜,总是来得特别早,也特别沉。厚重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触手可及,吞没了星月之光,只留下无边无际的墨黑。寒风在山峦间穿梭呼啸,卷起冰屑和尘土,拍打在天下会总坛黑沉沉的建筑上,发出噼啪的脆响。

  练功窟深处。

  一间单独辟出的石室,比其他的更宽敞,也更冷。四壁不再是粗糙的岩石,而是打磨得略显光滑,刻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形图谱和运功线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由汗水和冰冷石壁混合而成的特殊气味。

  聂风就在这里面。

  他浑身早已被汗水湿透,单薄的练功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略显清瘦却异常坚韧的轮廓。他的头发也湿漉漉地贴在额前,脸色因为长时间的消耗而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在练腿。

  风神腿的起手式,“风中劲草”。

  一遍。

  又一遍。

  动作依旧有些生涩,远不如秦霜演示时那般圆融流畅,更谈不上什么“无相无常”的意境。但他每一次踢出,都倾尽全力,每一次收回,都仔细体会着气力的流转和身体重心的细微变化。

  石壁上刻着的人形,仿佛活了过来,在他脑海中不断演绎着腿法的精义。

  快!

  灵!

  疾!

  他不断咀嚼着这三个字,试图将意念融入每一次抬腿、每一次发力之中。

  啪!

  一声脆响,他重心一个不稳,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手肘和膝盖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他咬着牙,没有吭声,只是默默爬起,抹去额角淌下的汗水,深吸一口气,再次摆开架势。

  他知道自己笨。

  他知道自己不如那个叫步惊云的少年,对方像一块冰冷的铁,似乎天生就是为了承受痛苦和锤炼而存在的。

  但他不想放弃。

  那份来自雄霸的“善意”,那份对父亲旧友的模糊信任,以及内心深处那份不愿辜负他人期望的执拗,支撑着他。

  更重要的是,当他沉浸在腿法的练习中时,可以暂时忘记离家的惶惑,忘记对父母的思念,忘记这周遭无处不在的冰冷和压力。

  仿佛只有在这不断的重复和挑战中,他才能找到一点点属于自己的存在感。

  又一次腾空,旋转,出腿!

  这一次,气流似乎顺畅了一些,身体也轻盈了一丝。腿风掠过空气,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嗤响。

  一丝微弱的、却真实不虚的成就感,涌上心头。

  然而,就在他心神因为这细微进步而略有松懈的刹那——

  那种感觉又来了!

  冰冷!

  锐利!

  像一根无形的针,悄无声息地刺破石室的沉闷空气,精准地钉在他的后心要穴之上!

  并非真实的攻击,而是一种…被极致锋芒锁定的感觉!

  聂风浑身猛地一僵!刚刚找到的那一丝流畅感瞬间破碎,气息一岔,整个人从半空中狼狈地跌落下来,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他猛地回头,目光惊恐地扫视着石室!

  空无一人!

  只有壁上那些冰冷刻板的图谱,在昏暗的油灯照耀下,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

  石室的门紧闭着。

  唯一的通风口,只有高处那个碗口大小的气窗,根本不可能有人能从哪里窥视。

  是谁?!

  到底是谁?!

  第一次,是在荒山溪边,飞刀救命的恩人。

  第二次,是在潜龙院夜晚,那窗外的惊鸿一瞥。

  这是第三次!在这防守森严、深入山腹的练功窟里!

  天下会怎么可能有外人能潜入到这里?!

  如果不是外人…那又会是谁?雄霸?秦霜?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顺着脊椎爬升,让他头皮发麻。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大口喘着气,心脏怦怦狂跳,不是因为练功,而是因为这种无法理解、无法捉摸的诡异情况。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时。

  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油灯昏黄的光芒。

  来自那个高处的气窗。

  他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点暗金色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微光,在气窗的边缘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随即消失不见。

  快得如同幻觉。

  但那光芒的质感…聂风绝不会认错!

  深邃!内敛!仿佛熔化的神金!

  和他记忆中,那柄钉死野猪的奇异飞刀的刀柄光泽,一模一样!

  是他!

  真的是那个神秘人!

  他竟然能深入到天下会核心腹地的练功窟来?!

  他到底想干什么?

  聂风的心脏跳得更快了。这一次,恐惧之外,一种巨大的、难以遏制的好奇心汹涌而来。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猛地冲向石室门口,用力拉开那沉重的石门!

  门外是狭长而幽深的石窟通道,壁上的火把光线昏暗,延伸向未知的黑暗深处,空无一人。

  只有风声,从通道的尽头隐约传来,如同低泣。

  他毫不犹豫地朝着通道另一端、气窗大致对应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的风神腿步伐虽然生涩,但此刻全力奔跑起来,速度已然不慢,带起一阵风声在通道内回荡。

  通道曲折向上。

  他追出不远,前方出现一个岔口。

  就在他犹豫该往哪边追的瞬间,左侧通道的尽头,阴影似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聂风立刻向左追去!

  这条通道更窄,更偏僻,似乎是通往废弃矿层的旧路,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霉味和尘埃气。

  追!

  继续追!

  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一定要追上那个神秘人,一定要看清楚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一次次出现在自己周围!

  通道开始向上倾斜,尽头似乎隐约透来一丝外界的气息。

  终于,他冲出了通道口!

  眼前是一个不大的、废弃已久的平台,像是过去开凿山体时留下的了望处,早已荒废,堆放着一些朽烂的木料和碎石。

  平台之外,便是万丈深渊和呼啸的狂风。

  这里,空无一人。

  只有更猛烈的山风,吹得他几乎站立不稳,衣衫猎猎作响。

  他失望地环顾四周。

  没有人。

  什么都没有。

  难道刚才那一下,只是错觉?只是风吹动阴影?

  还是那人的速度,真的快到了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

  就在他心生沮丧,准备退回之时。

  他的目光,猛地被平台边缘、一块半人高的风化岩石吸引住了。

  那岩石之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件东西。

  一柄飞刀!

  样式与他之前见过的那柄,几乎一模一样!

  暗金色的刀柄,龙首吞刃,薄如蝉翼的刀身在黑暗中仿佛透明,只有那一点极致锋锐的寒光,刺痛人的眼睛。

  飞刀之下,压着一小块折叠起来的、微微泛黄的纸张。

  聂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屏住呼吸,一步步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先看了看四周。

  依旧只有风。

  他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地,先碰触了一下那柄飞刀。

  冰冷!

  刺骨的冰冷!

  仿佛不是金属,而是万载寒冰。

  但他能感觉到,这柄飞刀和他之前见过的那柄,同出一源,那种独特的、内敛而尊贵的暗金光泽,绝不会错。

  他拿起飞刀,入手竟出乎意料的轻盈。然后,他展开了那张纸。

  纸上没有署名,只有寥寥数行字,用一种极其挺拔、甚至带着一丝孤傲之气的笔迹写成:

  “气走足少阳,力发膝阳关。”

  “意随念动,非拘于形。”

  “风中真意,不在疾,在‘听’风。”

  “——赠于有缘。”

  聂风怔住了。

  这…这分明是针对他刚才练习风神腿时遇到的问题,给出的指点!

  气走足少阳,力发膝阳关——这正是他刚才屡次尝试,却始终不得要领,导致发力不畅、重心不稳的关键窍门!

  意随念动,非拘于形——点出了他过于刻板模仿图谱,未能理解腿法真意的问题。

  风中真意,不在疾,在‘听’风——这更是一种近乎玄妙的提点,远远超出了他现在所能理解的范畴,却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

  这个人…

  他不仅武功高得可怕,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天下会重地…

  他更是一眼就看穿了自己修炼的瓶颈和缺陷!

  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一次次帮自己?

  这“有缘”二字,又是什么意思?

  无数的疑问,如同潮水般冲击着聂风的心神。他紧紧攥着那张纸条和那柄冰冷的飞刀,站在悬崖边,任凭狂风吹乱他的头发,吹动他的衣襟。

  他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暗,望着远处墨黑翻滚的云海。

  第一次感觉到,这个看似冰冷残酷的天下会,这个看似既定的命运轨迹之下,似乎还隐藏着某些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神秘而强大的力量。

  这力量,是善?是恶?

  他不知道。

  但他手中的飞刀和纸条,却真实地传递着一丝冰冷的…暖意?

  一种被人注视着、甚至…指引着的奇异感觉,取代了部分的恐惧,在他心中悄然滋生。

  他久久站立。

  最终,将纸条上的每一个字都牢牢刻在心里,然后将纸条仔细地叠好,连同那柄神秘的飞刀,一起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

  这是他的秘密。

  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的秘密。

  他转身,走回那幽深冰冷的通道。

  步伐,似乎比来时,更加坚定了一些。

  眼神里,除了原有的澄澈,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光亮。

  在他身后。

  更高处,一块几乎融入夜色的突兀岩石之上。

  一个身影悄然独立。

  青衫依旧,在狂风中却纹丝不动。

  他望着聂风消失在通道口的背影,目光沉静如水。

  良久,轻轻自语,声音低得瞬间便被风吹散:

  “种子…已种下。”

  “能否发芽…”

  “且看造化了。”

  身影一晃,如同融入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天山亘古不变的寒风,呼啸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