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上一世没说出口的爱-《窃她》

  *****上一世*****

  一月十九号,贺兰时刑满出狱。

  监狱的铁门打开,一条长腿先迈出来,白鞋,黑裤,比六年前清瘦一些,五官轮廓更加冷峻了。

  “兰时少爷。”

  关正则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董事长在贺园等您。”

  贺兰时服刑期间,大贺家没有给过他任何便利。外界都传,贺兰时已是贺家的弃子。

  贺园的车就等在监狱外面。

  “边月。”

  薛既安也来了,开着红色敞篷,高调得哪像接人出狱。

  贺兰时没有给关正则任何答复,直接上了薛既安的车。薛既安一脚油门,开走了。

  车刚开进市区,贺兰时才开口,是出狱后的第一句话:“你下去,我要去个地方。”

  薛既安刹停:“去找她?”

  贺兰时不答。

  纵火案贺兰时被判了十年,若非是袁桐生死的时间点刚好,死在了判决之后,贺兰时可能会判更久。

  减了四年,服刑六年。

  刚出来,贺兰时就要去找纵火案的证人,若是去报复就算了,偏偏薛既安很清楚,他不是去报复。

  “在她那里栽一次跟头就够了。”薛既安难得正经认真,“边月,还是算了吧。”

  言尽于此,薛既安下了车。

  贺兰时坐到主驾,启动车子。二十九分钟后,红色敞篷停在了滨江云港外面。

  今天天气很好,出了太阳,黎寒商要出门。

  她手里拿着盲杖,安安静静地站在小区门口,等司机来接她。

  有骑行的路人为了避开路上的小孩,歪歪扭扭地冲到了人行通道。

  远远地看见前面站了人,车主大喊:“让一让,让一让。”

  往哪一边让?

  黎寒商的盲杖刚探出去,还没有探到路,前端被车轮压过,盲杖脱了手。

  山地车的车把钩到了她的包带,将她拖拽着往前带,撞到树了才停下。

  车主也被摔了出去,他先扶起车,看见黎寒商没摔倒,理直气壮起来。

  “你怎么回事啊,都挡我道了。”

  “抱歉。”

  黎寒商其实并不确定谁是过错方,因为看不到方位,也看不到自己所站的地方有没有挡到路。

  车主看到了地上的盲杖,有些理亏,但还是不满地抱怨:“眼睛不好就少出门。”

  车主骑着车走了。

  黎寒商蹲下来,摸了几下,捡起盲杖,她重新探路,左前方,她碰到了障碍物。

  “不好意思。”

  贺兰时没有出声,往后躲开,给她留出足够的路。

  在他见不到她的这几年里,她道过多少歉,碰过多少壁,遇到困难的时候,有没有人帮她。

  黎寒商换了个方向,重新探路,找到绿化带后,她站到路沿石的边缘,这次确定不会挡到别人的路。

  不远处,有小孩的声音,黎寒商的听力很好,几米外听得很清楚。

  “叔叔。”

  稚嫩的孩童问大人:“你怎么哭了?”

  大人不说话,眼睛始终看着一个地方。

  黎寒商顺着孩童的声音的方向转了头,“看”过去。

  “黎小姐。”

  是司机金先生来了。

  黎寒商用盲杖探路,自己走过去,开门上车。她很独立,能自己做的,都不会麻烦别人。

  片刻后,红色敞篷跟了上去。

  ……

  黎寒商去了盲文书店。

  进店后,因为看不见,踩到了地上的拖把,她向人道歉。

  ……

  晚上十点三十分,黎寒商去电台上班,她主持的是夜间节目。

  去电台的路上盲道被电动车占用了,她碰到了膝盖,已经习以为常,熟练地从包里拿出喷剂,对着受伤的地方喷了两下。

  ……

  十一点整,《她说》录制。

  “亲爱的听众朋友,晚上好,我是主持人,黎寒商。”

  ……

  零点,下播。

  黎寒商像往常一样,自己走到停车场。这次盲道上很干净,占路的电动车不见了,没有任何障碍物。

  到了露天停车场,她在道闸外面等司机把车开出来,有只流浪猫来到她脚边,对着她叫了两声。

  她蹲下去,摸了摸它。

  走的时候,猫咪跟着她。

  她温柔地道歉:“对不起啊,不能收养你,我看不见,养不好你的。”

  ……

  零点三十七分,司机开车抵达滨江云港。

  从黎寒商进小区,到她家的灯亮起来,一共十九分钟。那么短的一段路,她要走那么久。

  贺兰时站在三栋十三楼的阳台,望着对面。

  黎寒商,你是不是很辛苦。

  ……

  一月二十一号是贺海川的寿辰。

  那天黎寒商照常下班。

  等电梯的时候,孟熠打电话过来:“贺兰时出狱了。”

  孟熠很担心她:“我怕他会来报复你,这段时间你千万小心,尽量不要单独外出。”

  六年前,贺兰时纵火,纵火后下了一场雪,证据都被毁了,本来天衣无缝的,但贺兰时作案后在路上遇到了黎寒商。

  她闻到了他身上汽油的味道。

  他遗落了打火机。

  后面开庭,黎寒商出庭作证,交出了打火机,打火机上有袁桐生的血液。

  有人说,贺兰时是阴沟里翻了船。

  也有人说,等他出来,一定会狠狠报复黎寒商。

  黎寒商出了电台,她的节目在深夜,现在已经过了零点,室外几乎没人。

  今天下了一场大雪,盲道被积雪覆盖,因为路人来回踩踏,盲道上已经结成了冰。

  停车的地方就在前面不远处。

  黎寒商今天穿的鞋子不防滑,踩到一处结冰处,脚下打滑,她失去重心,身体往后滑倒,慌忙间抓住了一只手,然后她被稳稳扶住。

  “谢谢。”

  她道完谢,对方收回了手。

  过了一段平路,前面还有一段下坡。

  黎寒商用盲杖往前探了几下,根本探不到盲道,几次伸出去的脚又收回来。

  盲人的世界,有时候寸步难行。

  算了,她打算让司机先生绕路过来接她。

  忽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隔着厚厚的衣服,抬起了她的手,放到了一只掌心上。

  是刚刚扶她的那个人,她闻到了淡淡的熏香气息。

  对方很小心,感受到她并不抗拒帮助后,才握紧手,扶着她前行。

  从她右侧吹来的风被牢牢遮挡住,手的主人大概很高,手上的力度不小,掌心宽大,应该是位男士。她摸到了他掌心有凹凸的纹路,是一道疤,大概半指长。

  他牵着她,带她下坡。等到了平地,他松开了手。

  “谢谢你的帮助。”

  对方没有回应。

  黎寒商不知道他走了没有,前面就是司机金先生停车的露天停车场,她走到停车场的出口处。

  等司机时,她听到保安在与人说话:“您来了。”

  是刚刚帮助她的那个人吗?

  她并没有听到那人说话的声音,可能是又走了,司机金先生的车开过来了。

  上车前,黎寒商没忍住,问了保安:“齐叔,刚刚带我过来的人您认识吗?”

  保安回头看过去,只看到一人。

  “你说周总吗?”

  “哪位周总?”

  “艾胧国际的周总。”保安说,“车库的盲人通道就是周总出钱铺的。”

  ……

  一月二十九号,是周末。

  司机金先生请假了,黎寒商独自打车出门,去特殊学校,为后天失明的孩子授课。

  学校的位置有些偏僻,来接她的老师突然有事。

  黎寒商拄着盲杖在前面走,后面有个手臂纹了身的男人注意到了她,男人还有一个同伴,是个胖子。

  “哥。”

  纹身男弹舌,抬头示意。胖子顺着看过去,心想:这瞎子的身段可真好。

  两人眼神交汇,跟了上去。

  进巷子之前,突然冒出来一个男人,带着鸭舌帽,穿一身黑,个子特别高,皮肤冷白。

  一张脸好看得过分,轮廓精致得有点失真。

  胖子说:“你挡我们道了。”

  贺兰时回头看了一眼,确保黎寒商已经走远了,不会听到后面动静。

  胖子见他看黎寒商,以为他也有跟自己一样的意图,抱着手,挑衅地扬扬下巴:“怎么,也想来分一杯羹?”

  贺兰时捡了块砖头,在手里掂了掂。

  胖子心想竟是个硬茬,他拉住纹身男,不再上前:“我们让给你就是了。”

  让?

  他们也配。

  贺兰时没有费一句口舌,拿着砖头,朝二人走去。

  纹身男见躲不过,抬手挥拳,只是拳头还没碰到人,就被擒住了手腕,接着脚窝被踹,他一下跪倒,还没反应过来,砖头最尖利的部分重击在腿骨上。

  就一下,断了。

  贺兰时的目光看向另一个。

  胖子双腿发颤:“我、我再也不敢了……”

  ……

  走出这条巷子,就到特殊学校所在的街道了。

  黎寒商发现,有人跟着她,她听力很好,能听出大概的方位。她侧身躲到一边,摸出包里的匕首。

  等人左拐进来,她毫不犹豫地刺过去。

  对方徒手接住了刀刃。

  血滴在地上的硬纸板上,发出了声音,黎寒商用力回抽匕首,却发现力道不够,对方与她力量悬殊太大。

  大概率是男人。

  黎寒商另一只手摸到包里的手机,想要报警,手腕被人握住了。

  她立马后退。

  “别动。”

  她身后的墙边有块废板,竖放着,板上有生锈的钉子。

  黎寒商没有停下,挣脱了一只手,后退两步,腿肚子刮到钉子,她心惊,抬起头:“贺兰时?”

  她隐约记得贺兰时的声音。

  他是来报复她的吗?

  贺兰时松开握着匕首的手,用衣袖擦干净手心的血,然后蹲下,想要检查她的腿,但手还没碰到她,她握着匕首挡在身前,是防御的姿态。

  “我后面就有摄像头,犯罪前最好先想清楚,你能不能全身而退。”这条路她很熟,清楚每一个监控的位置,自从知道贺兰时出狱,她外出会带一把匕首。

  她很害怕,脸色都白了,极力保持着镇定。

  贺兰时把伸出去的手收回去。

  她很怕他。

  应该也很厌恶他,纵火、杀人、拔人指甲,都被她撞见过,不怕他才奇怪。

  贺兰时起身,擦擦手上的血,离开。

  ……

  二月一号。

  《她说》录制现场,主持人连线了听众。

  “尾号1028的听众,你好。”

  连线到的听众没有说话。

  “你好,可以听见我说话吗?”黎寒商稍稍凑近麦克风,低声耐心地问这位听众,“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1028的听众。”

  1028的听众从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

  黎寒商的手环震了一下,是电话编辑示意她切掉电话。

  “谢谢你的来电,晚安,祝你好梦。”

  ……

  二月二号。

  周家设宴,黎寒商随二叔黎政英去赴宴。

  席间,裴兆榕玩笑说:“你看我家阿辽怎么样?两家认识这么多年,都知根知底的,要是能——”

  周辽打断:“母亲。”

  “你看他还急了,开个玩笑嘛。”

  散席后,周辽送黎寒商回黎家。人送到后,周辽原路折返。

  黎寒商叫住了他:“周辽。”

  “嗯。”

  最近二叔寻问过好几次黎寒商对婚姻的打算。孟熠怕贺兰时会来报复,总担心黎寒商独居不安全。

  黎寒商没有心上人,也不排斥婚姻,如果要联姻,她想找个人品不错的人。

  她想到了那天周辽对她的帮助。

  “你要不要跟我接触试试?”她说,“我到了年纪,想考虑婚姻。”

  她看不到周辽的反应,只知道他沉默了一会儿。

  “好,我们试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