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集《兵临城下》-《天龙遗梦:萧寒清弦记》

  黄河以北,战云密布。

  契丹大将耶律斜轸率领的二十万铁骑,如黑色的潮水般漫过边关,连破三州。赵构“朝廷”的抵抗软弱而混乱,与其说是抵抗,不如说是在用边关将士的血肉,为江南的纸醉金迷争取时间。前线溃败的消息与要求死守的严令一同传来,让驻守汴京以北重镇“河间府”的守将,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煎熬。

  这位守将,正是兀术。

  军帐中,牛油烛火摇曳,映照着兀术刀刻般的面容。他手中捏着两份几乎同时抵达的文书:一份是赵构以摄政王名义发来的敕令,严词责令他必须死守河间府,不惜一切代价阻滞契丹兵锋,为江南布防争取时间;另一份,则来自契丹军中的秘密渠道,是他失散多年、如今竟在耶律斜轸麾下担任重要军职的兄长兀鲁的亲笔信。

  信很短,却字字如刀:

  “弟,赵宋气数已尽,赵构乃窃国小人,何故效死?归来吧,草原才是雄鹰的家。可汗承诺,若你献城来归,既往不咎,仍以兄弟相待,共图霸业。”

  帐外,是连绵的军营,是跟随他出生入死、如今却疲惫不堪、装备短缺的将士们低沉的咳嗽与叹息。城内,是数十万惊惶不安的百姓。而南边,是他曾立誓护卫的“朝廷”,如今却由赵构这等奸贼把持,甚至可能暗中与契丹有所勾连。

  家?国?忠?义?

  兀术闭上眼,仿佛又看到了父亲临终前紧握着他的手,嘶声说出的那句话:“我儿…记住,你是宋将…守护的,是身后的百姓…不是哪个皇帝!”

  “报——!”斥候浑身是血冲入大帐,“将军!契丹前锋已至五十里外!旌旗遮天,至少五万精骑!耶律斜轸的中军大纛也在其中!”

  该来的,终究来了。

  兀术猛地睁开眼,眼中再无迷茫,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然。他抓起头盔,大步走出军帐。

  城墙上,寒风凛冽。守军将士们看到主将登城,原本惶惑的眼神中多了一丝依靠。他们大多是北地子弟,家小多在城中或附近州县。

  “将士们!”兀术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呼啸的风声,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契丹人来了!他们想要我们的城池,践踏我们的土地,奴役我们的父母妻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的面孔:“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心里有怨。朝廷的粮饷迟迟不到,冬衣单薄,箭矢不足…上面的老爷们,或许早已忘了我们。”

  人群中响起压抑的啜泣和愤怒的低吼。

  “但是!”兀术猛地提高声音,如金石交击,“看看你们身后!看看河间府!那里有你们的爹娘,有你们的妻儿,有你们的乡亲!我们守在这里,不是为了龙椅上那个不知是谁的皇帝,不是为了临安城里那些醉生梦死的权贵!”

  他拔出佩刀,指向北方烟尘滚滚的方向,声嘶力竭:“我们守在这里,为的是身后这数十万父老乡亲,能多活一天!为的是我们脚下的土地,不被异族的铁蹄彻底踏碎!为的是我们身为军人,最后的那点骨气和良心!”

  “告诉我!你们手中的刀,还利否?!你们胸中的血,还热否?!”

  短暂的死寂后,城墙上下,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杀!杀!杀!!”

  士气可用!但兀术心中没有丝毫轻松。五万契丹精骑,河间府守军不足两万,且多是疲兵。这是一场注定惨烈无比的守卫战。

  转

  契丹大军兵临城下,并未立刻攻城。耶律斜轸似乎想不战而屈人之兵,或者,他在等待什么。

  翌日清晨,一骑自契丹大营而出,直至城下百步。马上骑士高呼:“奉大辽南院大王、征南都元帅耶律斜轸令,请兀术将军阵前一叙!只谈旧谊,不论兵戈!”

  兀术立于城头,看着那面熟悉的、属于兄长兀鲁的旗帜在契丹阵前飘扬。他知道,这是最后的选择时刻。是战?是和?是殉城?还是…背负千古骂名?

  “开城门,我一人去。”他解下佩剑,只着一身常服,对副将吩咐道,“若我有不测,或一个时辰未归…你便代行指挥,死守待援。记住,不为赵构,只为百姓。”

  “将军!”副将与亲兵们纷纷跪倒,泪流满面。

  兀术拍了拍副将的肩膀,转身,独自一人,步出城门,走向那片黑压压的契丹军阵。

  两军阵前,一片空旷。兀术与兄长兀鲁,终于在分别二十年后,再次相见。只是,一人立于宋军城下,一人位于契丹阵前,中间隔着的,已是家国天堑。

  “弟弟,你瘦了,也老了。”兀鲁看着风霜满面、鬓角已白的弟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何必呢?赵宋对你何恩?赵构那等小人,值得你效死?”

  兀术看着兄长,声音平静:“兄长,你错了。我守的不是赵宋,更不是赵构。我守的是身后一城百姓,守的是父亲临终的嘱托,守的是我心中‘军人’二字。”

  兀鲁皱眉:“迂腐!天下大势,分久必合。赵构无道,神器当有德者居之。我大辽兵强马壮,可汗雄才大略,正是结束这乱世之主!你若归顺,不仅可保一城生灵,更能与我兄弟并肩,开创不世功业!何必为那虚无的忠义,赔上自己和全城性命?”

  他指着身后的契丹铁骑:“你看看!如此军容,河间府能守几日?届时城破,玉石俱焚,你所谓的守护,不过是一场空!归顺,才是真正的活路,才是对这满城百姓负责!”

  言辞犀利,直指内心最软弱处。归顺,似乎确实是此刻“最理智”、“代价最小”的选择。

  兀术沉默了。寒风卷起沙尘,掠过他坚毅的脸庞。

  良久,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兄长,看向那巍峨的河间府城墙,仿佛能看到城内无数双期盼而恐惧的眼睛。

  “兄长,”他开口,声音不大,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你说得对,也许归顺,能暂时保住很多人的命。”

  兀鲁眼中露出希冀。

  “但是,”兀术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今日我若开了这个头,为‘保命’而降,他日契丹铁蹄南下,还有多少城池会效仿?江南的百姓,又由谁来守?今日我若背弃了心中的‘道’,即便活下来,我兀术,还是兀术吗?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父亲?!”

  他猛地踏前一步,声如雷霆:“我兀术,生是宋人,死是宋鬼!守的是华夏疆土,护的是炎黄子孙!契丹铁骑虽强,却踏不碎我汉家儿郎的脊梁!河间府就在我身后,你们要想过去——”

  他拔出腰间的短刀(出城时暗藏),猛地割下一截袍袖,掷于地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说完,他再不回头,毅然转身,向着河间府城门,大步走去。背影在塞北的寒风中,显得如此孤独,却又如此挺拔,如同这座古老城池不屈的脊梁。

  兀鲁看着弟弟决绝的背影,脸上肌肉抽搐,最终化作一声长叹,挥手示意放行。他知道,这道名为“信念”的城墙,远比河间府的砖石更加难以攻克。

  兀术安然回城,迎接他的是全城将士雷鸣般的欢呼与誓死追随的目光。最后的犹豫已经散去,剩下的,唯有血战到底的决心。

  当夜,契丹大营开始调动,攻城器械的轮廓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大战,一触即发。

  悬念结尾

  然而,就在兀术彻夜巡城、检查防务时,一名浑身湿透、仿佛从河里爬出来的信使,被亲兵秘密带到了他的面前。信使颤抖着呈上一封用油布包裹、字迹潦草的信。

  信是韩世忠亲笔,来自被围困的孤军。上面除了求援和告知那枚“契丹玉玺”之事外,在信纸最不起眼的角落,用只有他们少数几人懂的暗号,写着一行小字:

  “小心…赵构与契丹…或有密约…河间府…可能是‘弃子’…”

  兀术握着信纸的手,骤然收紧,指节发白。一股比塞外寒风更加刺骨的冰冷,瞬间席卷全身。

  难道他们在这里的殊死抵抗,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被江南那个“朝廷”出卖的、悲壮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