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心狱-《掉马后,前夫他哭红眼》

  顾晏辰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那片灯火辉煌的。

  苏景然那句不欢迎你和苏晚晚最后那个漠然的眼神,如同两把淬毒的冰刃,反复在他脑海中回放。

  司机为他拉开车门时,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维持住表面的平静,坐进后座。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试图将刚才那令人窒息的一幕从脑海中驱逐,却发现那画面反而更加清晰——苏晚晚站在那里,如同遥不可及的冰山,连一丝眼角的余光都吝于给他。

  车厢内弥漫着一种死寂。司机透过后视镜小心地瞥了一眼后座上面色铁青的老板,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流光溢彩,却丝毫无法映入顾晏辰空洞的眼眸。他只觉得冷,一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寒意,仿佛整个世界的温暖都在苏晚晚移开视线的那一刻被彻底抽离。

  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离婚前的最后那段日子。苏晚晚似乎也曾用类似的眼神看过他,只是那时被他刻意忽略了。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不是愤怒,不是怨恨,而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死寂。

  他当时只觉得是她在闹脾气,在耍手段,甚至为此更加厌恶她。现在他才恍然,那不是手段,是心死的前兆。是他,一步步将她眼中最后的光亮也亲手掐灭了。

  回顾宅。他声音沙哑地吩咐,随即疲惫地闭上眼。

  然而,一闭上眼睛,苏晚晚那张美得惊心却又冷得刺骨的脸庞就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

  她怎么能……怎么能用那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他?他们之间,明明有过三年婚姻,有过无数纠缠的日夜。

  即便最后闹得那般不堪,恨也好,怨也罢,总该有些情绪。可为什么,只剩下那片死水般的平静?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便再也无法关上。

  他想起刚结婚时,苏晚晚总会在他晚归时,亮着客厅的灯等他。有时他带着酒气回来,她会小心翼翼地端上醒酒汤,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那时他是怎么做的?他要么不耐烦地挥手让她走开,要么干脆视而不见,径直走向书房。

  他还记得有一次,他胃病犯了,疼得冷汗直流。是苏晚晚守了他一夜,不停地用热毛巾帮他敷着胃部,天亮时,她累得趴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条已经凉透的毛巾。

  而他醒来后,看到这一幕,第一反应竟是觉得她惺惺作态,是为了博取他的关注和怜悯。

  现在想来,那些被他弃如敝履的关怀,或许正是她捧出的一颗真心。而他,不仅没有珍惜,反而一次次地将它踩在脚下。

  掉头。

  他忽然睁开眼,眼底布满了血丝,去‘云顶’。

  是他名下的一处高层公寓,视野极佳,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的夜景。以往当他感到压力过大或需要独处时,会去那里。

  此刻,他不想回到那个充满与苏晚晚回忆的、空荡荡的婚房别墅,他需要一点高度,一点距离,来喘口气。

  那个所谓的“家”,每一个角落都残留着苏晚晚的影子。玄关处她常穿的那双拖鞋,客厅里她精心挑选的抱枕,餐桌上她一定要摆放的鲜花……

  离婚后,他以为把这些东西都清理掉就能抹去她的存在,直到此刻他才明白,有些印记是刻在记忆里的,无法清除。

  他害怕回到那里,害怕被那些无声的回忆再次凌迟。

  车子无声地滑入夜色。顾晏辰靠在椅背上,车窗外的流光溢彩飞速倒退,却丝毫无法映入他空洞的眼眸。

  他想起刚才在宴会上,自己那可笑而狼狈的姿态。他像个一败涂地的赌徒,押上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却连一个正视的眼神都没能换来。

  他甚至……清晰地记得自己那一声不受控制的、低哑的呼唤——“晚晚”。

  然而,换来的却是她平静无波的一声“顾总”。

  那一声“顾总”,比苏景然的直接驱赶更让他难堪,比苏墨琛的绵里藏针更让他刺痛。

  它像一道无形的、却坚不可摧的壁垒,将他所有的试图靠近、所有未尽的话语,都冷冷地隔绝在外。

  “晚晚……”

  那两个字此刻再次在唇齿间滚过,带来的不再是呼唤时的悸动,而是回忆被驳回时的铁锈般的血腥气。

  他记得她曾经多么喜欢听他叫她的名字。

  刚结婚时,她总会像只欢快的小鸟,在他每次呼唤时扑进他怀里,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全世界的星光。

  后来,那星光渐渐黯淡,变成了小心翼翼的期盼,再后来,是绝望的泪水,最后……是离婚协议上那决绝的签名,以及今晚这声将他推至千里之外的“顾总”。

  是他,亲手一点一点,磨灭了她眼中所有的光,也亲手将这最亲密的称呼,变成了她手中反击他的、最冰冷的武器。

  心脏传来一阵剧烈的、抽搐般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猛地捂住胸口,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种痛,比任何商业对手的打击都要致命,因为它源于内部,源于他自己都无法原谅的过去。

  为什么直到彻底失去,他才开始回忆这些细节?才开始意识到,那个被他视为负担的女人,曾经那样纯粹地、毫无保留地爱过他?

  这个问题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是林薇薇。那个他基于一份“救命之恩”、被他呵护了多年特殊对待的。

  此刻看到这个名字,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涌上心头。他没有接,任由铃声在密闭的车厢内固执地回响,最终归于沉寂。

  与苏晚晚的纯粹相比,林薇薇的言行举止间,似乎总带着某种算计和刻意。以前他从未深思,此刻,一些模糊的疑点却不受控制地浮上心头。

  为什么林薇薇描述“救他”的细节总是有些含糊其辞?为什么她总是在他表现出对苏晚晚一丝一毫的缓和时,就适时地出现,用往事来提醒他“谁才是真正对他好的人”?

  一丝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车子抵达。他挥退司机,独自一人走进直达顶层的电梯。

  冰冷的金属墙壁映出他此刻狼狈的身影——领带有些歪斜,头发也不似平日一丝不苟,最重要的是那双眼睛,失去了往日运筹帷幄的锐利,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茫然。

  公寓里一片黑暗,寂静得可怕。他没有开灯,径直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脚下是璀璨的城市星河,车流如织,霓虹闪烁,一片人间繁华。

  可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仿佛被隔绝在一个透明的罩子里,外面的热闹喧嚣丝毫无法温暖他内心的冰冷荒芜。

  苏晚晚那个眼神,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一直以来试图维持的平静假象。

  他以为离婚是解脱,是对彼此都好的选择。可现在他才明白,那不是解脱,是判决。

  他被永久地驱逐出了她的世界,连上诉的资格都没有。

  他想起刚才在宴会上,傅司寒站在她身边,两人低声交谈的模样。

  那个男人看她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探究。而他,这个法律上的前夫,却连靠近她都成了一种冒犯。

  呵……

  一声自嘲的冷笑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带着无尽的苦涩。

  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映亮了他苍白的脸。他点开一个加密的相册,里面只有寥寥几张照片,都是苏晚晚。

  有一张是他们结婚时拍的,她穿着洁白的婚纱,对着镜头笑得羞涩而幸福,眼中全是他的倒影。

  还有一张是她某次睡着时他偷拍的,侧脸恬静,睫毛长长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他曾以为这些记忆早已被自己刻意遗忘在角落,此刻翻出来,却清晰得如同昨日。

  每一张照片,都在无声地控诉着他曾经的冷漠与辜负。

  他猛地将手机摔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屏幕瞬间暗了下去,连同苏晚晚那张带着幸福笑容的脸,一起隐没在黑暗里。

  可影像能消失,记忆却不能。

  她最后那个漠然的眼神,已经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在了他的灵魂上。

  这一夜,对顾晏辰而言,注定是无尽的煎熬。

  他站在城市的顶端,却仿佛置身于最深、最冷的心狱之中。

  而判他入狱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过往的愚蠢和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