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月下寒车·吕府名刺-《弑神纪:先秦炼气士与末代公主》

  一时间空气彷佛凝固了,世界定格在了此刻。

  破败窝棚内,豆大的油灯焰苗似乎也被屋外那辆静默的黑色马车所散发出的无形威压所慑服,剧烈地摇曳、收缩,将本就昏暗的光线挤压得更加岌岌可危。墙壁上,人影被拉扯得扭曲变形,如同挣扎的鬼魅。老妇人枯槁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门缝外那抹深沉的黑影,牙齿咯咯作响,端着药碗的手抖得药汁不断泼洒出来,溅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污迹。

  门外,万籁俱寂。连贫民窟深处惯有的、象征生命挣扎的微弱声响——孩童的夜啼、病人的咳嗽、老鼠的窸窣——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世界仿佛被投入了冰冷的深潭,只剩下那辆马车投下的巨大阴影,以及那两匹神骏黑马偶尔甩动鬃毛、喷吐白气的细微声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沉重。

  哒…哒…哒…

  马蹄声早已停歇,但那沉稳的节奏仿佛还烙印在阮桀的耳膜深处,每一次无声的回响都带来更深的寒意。他挡在土炕前,将昏迷的玉树严严实实地护在自己身后。右臂上,那被暂时压制的戮神血纹如同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再次剧烈地蠕动、挣扎起来,青黑色的纹路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妖异的冷光,一股冰冷、暴戾、充满毁灭欲的意志如同毒蛇吐信,疯狂冲击着他的识海,试图挣脱玄鸟血脉的束缚!

  嗡——!

  与此同时,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更加炽热而原始的悸动,如同沉睡的火山被强行唤醒,从阮桀心脏最深处轰然爆发!那是玄鸟血脉对那黑色马车散发出的、冰冷而极具掌控欲的威压,以及玉树颈后那诡异阴煞印记所散发出的同源阴寒气息,产生的激烈应激反应!

  吼!

  威严而愤怒的清唳再次于阮桀灵魂深处炸响!他身后那对因力竭而黯淡的金红光翼虚影,如同被泼了滚油,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光焰疯狂升腾,古老神秘的符文在羽翼上急速流转,煌煌神威带着灼烧一切的愤怒,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光翼猛地向前扇动,并非攻击,而是本能地形成一道更加凝实的屏障,将土炕上的玉树和自己牢牢护在其中!

  “呃啊!” 剧烈的痛苦让阮桀闷哼出声。体内两股力量——煌煌神威的玄鸟血脉与冰冷暴戾的戮神意志——在外部巨大压力的刺激下,展开了前所未有的激烈冲突!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成了两股洪荒巨力撕扯的战场,骨骼在呻吟,内脏在移位,眼前阵阵发黑。汗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服,混合着穿越乱葬岗沾染的污泥血渍,狼狈不堪。

  然而,就在这血脉沸腾、痛苦煎熬的顶点——

  嗡!

  一股微弱却极其清晰的冰冷共鸣,骤然从身后传来!

  是玉树颈后那青黑色的阴煞印记!

  在阮桀体内玄鸟血脉被强行激发、爆发出强烈神威的瞬间,那原本如同死物般烙印在玉树皮肤下的阴煞印记,仿佛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吸引,骤然变得活跃起来!青黑色的纹路如同活过来的毒蛇,在玉树白皙的颈后皮肤下疯狂地蠕动、蔓延!一股更加刺骨阴寒、带着强烈封印与侵蚀意味的气息,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瞬间扩散开来!那气息冰冷、污秽,充满了对生机的掠夺和对神性的亵渎!

  这阴煞印记的气息,竟与屋外黑色马车散发出的冰冷威压,隐隐有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同源之感!它们仿佛在隔空呼应,彼此共鸣!

  “不好!” 青黛发出一声惊骇的低呼。她原本瘫软在地,此刻却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弹了起来!力量流失带来的眩晕和剧痛被眼前这惊变瞬间压下。她清晰地看到,随着那阴煞印记的疯狂活跃,玉树本就微弱到极致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黯淡、溃散!那阴寒的封印之力正在疯狂侵蚀玉树最后的生机!

  守墓人对生命气息的感知,让她瞬间明白了玉树危在旦夕!

  “守心!” 青黛嘶声厉喝,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她根本顾不上自身濒临崩溃的状态,双手如同穿花蝴蝶般在胸前急速结印!指尖残存的那一丝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守墓人青光,被她以燃烧灵魂般的意志强行凝聚、压缩!那青光极其黯淡,却带着一种源自古老传承的、守护生命本源的不屈意志!

  噗!

  一口殷红的鲜血从青黛口中狂喷而出!强行催动本已溃散的力量,让她本就岌岌可危的根基瞬间崩裂!鲜血溅落在冰冷的地面,触目惊心。但她结印的双手却稳如磐石!

  “魂兮归守,魄兮定灵,星垣不动,命火长明!”

  艰涩古朴的音节从她染血的唇间艰难吐出,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撕裂般的痛苦和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志!那凝聚于指尖的微弱青光,随着咒文的念诵,骤然化作数点如同寒夜孤星般的微芒,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守护之力,精准无比地射向玉树的眉心、心口、丹田三处要穴!

  嗤嗤嗤!

  青芒没入玉树身体的瞬间,如同滚油泼雪!那疯狂蔓延的阴煞青黑纹路骤然一滞!一股无形的守护屏障在玉树心脉周围瞬间成型,硬生生将那狂暴的阴煞侵蚀之力阻隔在外!玉树急速溃散的生命气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托住,终于停止了那令人绝望的流逝,虽然依旧微弱如游丝,但总算不再继续滑向深渊!

  青黛的身体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刚才那一下,耗尽了她最后的本源。她艰难地抬起头,望向土炕方向,眼中充满了无尽的忧虑。她的力量太微弱了,只能暂时护住心脉,根本无法驱散那诡异的阴煞!而屋外,那恐怖的威压还在持续增强!

  “阴…阴煞锁魂…夺…夺命钉…” 角落里,一直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老妇人,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玉树颈后那被青光暂时压制、却依旧在皮肤下不甘蠕动的青黑印记,干瘪的嘴唇剧烈哆嗦着,终于从恐惧的牙缝里挤出了几个破碎而清晰的词,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是…是秦国宫里的…邪…邪巫手段…专…专锁贵人魂魄…夺…夺其根基气运…狠…狠毒啊…”

  秦国宫里的邪巫手段!锁魂夺命钉!

  这几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阮桀的脑海!结合玉树颈项旁那块刻着“吕”字的粗糙木牌,以及屋外那辆带着同样“吕”字的黑色马车,一个冰冷而恐怖的猜测瞬间成型!玉树坠落到邯郸,昏迷不醒,很可能落入了吕不韦的手中!这阴煞印记,就是吕不韦或其背后势力,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施加在玉树身上的恶毒手段!

  滔天的怒火混合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阮桀的全身!玄鸟血脉感应到主人那焚尽一切的愤怒与守护意志,光翼上的金红光芒再次暴涨,煌煌神威混合着戮神血纹的暴戾杀意,形成一股混乱而恐怖的气息风暴,在他周身疯狂激荡!他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向门缝外那辆静默的黑色马车,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体内冲突的力量带来的剧痛仿佛都被这冲天的怒火暂时压制!

  玉树所受之苦,必要十倍偿还!

  就在阮桀的怒火即将冲破理智的临界点,屋内的守护光幕与阴煞印记僵持不下,气氛紧绷到极致之时——

  “笃。”

  一声轻响。

  极其轻微,却如同重锤敲打在凝固的空气上。

  声音来自屋外,那辆静默的黑色马车。

  只见车厢侧面,那厚重的、密不透风的黑色帘幕,被一只从内伸出的手,微微撩开了一条缝隙。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皮肤保养得极好,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近乎玉质的冷白色泽。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透着一种一丝不苟的洁净感。这只手,稳定,有力,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随着帘幕被撩开一道缝隙,一道目光,无声无息地投射进来。

  那目光冰冷,深邃,如同寒潭古井,没有丝毫波澜。它穿透了破败木门的缝隙,无视了屋内昏暗的光线和扭曲的光影,精准地、不带任何感情地扫过屋内的一切。

  扫过因力竭瘫倒、气若游丝的青黛。

  扫过角落里抖如筛糠、惊恐万状的老妇人。

  扫过阮桀那燃烧着金红火焰、散发着混乱暴戾气息的身影。

  最后,那冰冷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手术刀,落在了土炕上,被阮桀死死护在身后、昏迷不醒的玉树身上。在那颈后被青光勉强压制、依旧在皮肤下蠕动挣扎的青黑色印记上,停留了一瞬。

  目光依旧没有任何情绪,却让阮桀感到一种被剥光审视的冰冷寒意,仿佛自己所有的愤怒、挣扎、痛苦,在那目光下都显得如此幼稚可笑。

  随即,那只冷白的手,手指轻轻一弹。

  一枚小巧的东西,从帘幕缝隙中飞出,划过一道微弱的弧线,穿过门板下方一道不起眼的缝隙,“啪嗒”一声,落在了屋内冰冷污秽的地面上。

  做完这一切,那只手从容地收回。厚重的黑色帘幕重新落下,严丝合缝,隔绝了内外。

  哒…哒…哒…

  沉稳而有节奏的马蹄声再次响起。车轮碾过泥泞,发出轻微的声响。那辆散发着沉重威压的黑色马车,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启动,调转方向,沿着狭窄肮脏的巷道,不疾不徐地驶离。沉重的阴影随之移动,如同退潮般,缓缓从这间破败的窝棚上剥离。

  屋外令人窒息的死寂也随之松动。远处,隐约又传来了贫民窟里压抑的、仿佛劫后余生般的细微声响。

  破屋内的三人,却依旧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阮桀周身狂暴的气息缓缓收敛,身后的光翼虚影因力量透支而彻底消散,只留下深深的疲惫和体内力量冲突带来的阵阵剧痛。他死死盯着地上那枚从门缝滑入的东西。

  青黛瘫在地上,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目光也投向地面。

  老妇人停止了颤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后怕。

  昏暗的油灯光线下,那枚静静躺在地上的东西,终于显露出它的真容。

  那是一枚约两寸长、一指宽的玉片。玉质温润细腻,即使在污秽的地面上,也散发着内敛的光泽。玉片被打磨得极其光滑规整,边缘圆润。在玉片的中央,用极其精湛的篆刻刀法,阴刻着两个古朴而遒劲的篆字:

  “不韦”。

  字迹清晰,笔锋如刀,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势与冰冷。

  一枚玉质的名刺。

  来自那位权倾赵国、富可敌国、将“奇货可居”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巨贾——吕不韦。

  名刺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一个无声的宣告,一个冰冷的邀请,更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入口。它带来的压力,甚至比刚才那辆无声的马车更加沉重,因为它代表着一种超越武力的、更加复杂而危险的规则与算计。

  阮桀缓缓弯下腰,强忍着身体撕裂般的剧痛和翻腾的气血,伸出沾满污泥和血渍的手,捡起了那枚冰冷的玉质名刺。

  指尖触及玉片的瞬间,一股冰凉滑腻的触感传来,仿佛握住了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名刺上“不韦”二字,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