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月夜逐影·稚子藏秘辛-《弑神纪:先秦炼气士与末代公主》

  夜色如墨,骊山连绵的轮廓在清冷月光下如同蛰伏的巨兽脊背,沉默而威严。山涧深处,树影幢幢,夜枭偶尔发出几声凄厉的啼鸣,更添几分幽邃。方才秦军巡哨的骚动与那诡异的死亡,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散去后,留下的是更深沉的死寂与潜伏的危机。

  阮桀与玉树的身影在林间疾掠,如鬼似魅,落地无声。新生的躯体与掌控入微的力量,让他们在这复杂崎岖的山林中如履平地。阮桀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须,牢牢锁定着前方那道拼命逃窜的、瘦小如同猿猴的黑影。

  那黑影对地形极为熟悉,专挑林木最茂密、岩石最嶙峋的路径穿梭,动作敏捷得不像常人,带着一种长期在野外生存形成的、近乎本能的灵巧。然而,在阮桀如今的神识笼罩下,他的一切挣扎都无所遁形。

  “气息微弱,气血亏损,并非修炼之人,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阮桀微微蹙眉,传音给玉树,声音带着一丝讶异。他能感知到那黑影体内并无任何能量流转,只有普通人贫瘠的气血,甚至比常人还要虚弱些,但其奔跑的速度和耐力却异乎寻常。

  玉树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心中疑窦丛生。一个普通的孩子,为何深夜出现在这戒备森严的骊山禁地?又为何在他们出现、秦军骚动时窥伺,并仓皇逃窜?

  两人不再急于擒拿,而是不紧不慢地缀在后面,想看看这孩子究竟要去往何处。

  那黑影七拐八绕,最终竟朝着骊山主峰侧面、一处极为隐蔽的、被藤蔓几乎完全覆盖的崖壁裂缝钻去!若非紧跟其后,绝难发现此处竟有这样一个入口。

  阮桀与玉树相视一眼,默契地收敛所有声息,如同两道青烟,悄无声息地跟了进去。

  裂缝初极狭,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复行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

  竟是一处小小的、被山体环抱的天然岩穴!岩穴一角,有滴滴答答的山泉汇聚成一个小小水洼,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土腥气和一丝淡淡的、草药与血腥混合的味道。

  月光从岩穴顶部一道狭窄的裂隙洒落,恰好照亮了洞穴中央。

  只见那逃窜的黑影此刻正瘫坐在地上,背对着入口,剧烈地喘息着,瘦弱的肩膀不住耸动。借着月光,可以看清那确实是个孩子,约莫十一二岁年纪,身上裹着破烂不堪、明显不合身的麻布短褐,头发纠结如同鸟巢,沾满草屑泥土。

  而在孩子身前的地面上,铺着些干草,上面赫然躺着一个人!

  那人身形魁梧,穿着与之前巡哨秦兵类似的皮甲,但甲胄破损严重,沾满暗沉的血迹和泥污。他双目紧闭,脸色惨白中透着一股不祥的青黑之色,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左臂齐肩而断,伤口处只用些粗糙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布条紧紧捆扎着,布条已被黑红色的血污浸透板结,散发出腐坏的气息。

  那孩子喘息稍定,便慌忙爬到那伤者身边,伸出脏兮兮、布满细小伤口的手,颤抖着去探伤者的鼻息,又俯下身将耳朵贴在伤者胸口倾听。随即,他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呜咽,慌忙从身旁一个破旧的皮囊里掏出几株蔫巴巴的、带着泥土的草药,塞进嘴里胡乱咀嚼起来,似乎想嚼碎了敷在伤者的伤口上。

  看到这一幕,玉树心中一动。这孩子,是在救人?救一个秦兵?

  阮桀的目光则更加锐利,他紧紧盯着那伤者脸上弥漫的青黑之气,以及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与之前杀死巡哨兵士同源的阴邪气息。

  “他救不活的。” 阮桀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在这寂静的岩穴中如同惊雷。

  那孩子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跳起,转身面向洞口,手中紧紧攥着一块边缘锋利的石片,脏污的小脸上满是惊恐与戒备,喉咙里发出小兽般的低吼:“谁?!别过来!”

  当他看清洞口站着的并非秦兵,而是两个衣衫同样破烂、却气质非凡的陌生人时,眼中的惊恐稍减,但戒备之色更浓,尤其是看到阮桀那深邃如同星空的眼神时,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将地上的伤者挡在身后。

  玉树放缓声音,尽量显得柔和:“我们不是秦兵,也不会伤害你。你是在救他吗?他怎么了?”

  那孩子紧紧抿着嘴唇,一双在脏污小脸上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不肯开口。

  阮桀却不再询问,他目光落在那伤者身上,淡淡道:“他中了‘蚀骨阴煞’,煞气已侵入心脉,寻常草药无用。而且,断臂伤口处理不当,邪毒入体,最多再撑半个时辰。”

  孩子闻言,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的戒备瞬间被巨大的绝望取代,握着石片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落下。“你…你怎么知道…”

  “我不但知道,或许还能救他。” 阮桀向前迈了一步。

  “别过来!” 孩子立刻又紧张起来,举起石片,“你们…你们是那些会妖术的方士?!”

  方士?玉树心中一动。看来这骊山之下,果然有修炼邪异功法的炼气士活动,而且似乎为恶,连这山野孩子都知晓并恐惧。

  阮桀停下脚步,看着那孩子因恐惧和绝望而紧绷的小脸,忽然抬手,指尖一缕极其微弱的、温润的星辉亮起,如同黑夜中的萤火。“你看,我们与那些放黑气害人的,不一样。”

  那缕星辉带着令人心安的正大光明气息,与之前感知到的阴邪之气截然不同。孩子愣愣地看着那点光芒,眼中的恐惧渐渐被好奇和一丝微弱的希望取代。

  “你…你真的能救黑叔?” 他声音颤抖地问。

  “黑叔?” 玉树捕捉到这个称呼。

  孩子看了看地上奄奄一息的伤者,又看了看阮桀指尖那令人舒服的光芒,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决心:“黑叔是修陵的刑徒,但他是个好人!前几日地动,陵里塌了一角,跑出来好多黑气,沾上的人就倒了,黑叔为了护着我,被石头砸断了胳膊,还…还沾了那黑气…” 他语速很快,带着浓重的口音,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

  修陵刑徒!地动?星核毁灭引发?黑气?阴煞之气?

  信息串联起来,玉树和阮桀立刻明白了大半。星核毁灭的震荡影响了骊山地脉,恐怕是破坏了帝陵中某些镇压或者汇聚阴气的结构,导致阴煞之气外泄,造成了伤亡。而这孩子口中的“黑叔”,是受害的刑徒之一。

  “让我看看他。” 阮桀再次上前,这次孩子没有再阻拦,只是紧张地看着。

  阮桀蹲下身,手指虚按在伤者眉心,一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先天一炁混合着温润星辉,缓缓渡入其体内。那伤者脸上的青黑之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虽然缓慢,却真实有效。断臂处的腐坏气息也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包裹、净化。

  孩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神奇的一幕。

  片刻后,阮桀收手,额角微微见汗。以他初得先天一炁、尚未完全稳固的修为,驱除这深入心脉的阴煞也颇为耗神。“煞气已暂时压制,性命无虞了。但断臂之伤及元气大损,需好生将养。”

  孩子闻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就要磕头:“谢谢!谢谢恩人!”

  玉树连忙将他扶起。这孩子骨瘦如柴,入手轻飘飘的,不知吃了多少苦。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这里?你的家人呢?” 玉树轻声问道。

  孩子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我叫阿季…没姓…爹娘早就没了,我以前在山上采药,后来被征来给修陵的官爷们打杂、送饭…” 他指了指地上的黑叔,“黑叔是刑徒,但他偷偷照顾我,给我吃的,地动那天,要不是黑叔,我就被埋在里面了…”

  原来是个战争孤儿,又被征发徭役,在这骊山帝陵的阴影下艰难求生。

  阮桀看着阿季,又看了看地上呼吸逐渐平稳的黑叔,心中已有计较。他们初回人世,对眼下秦地的形势、尤其是骊山这龙潭虎穴般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这阿季年纪虽小,但久居此地,熟悉环境,又亲眼见过阴煞之气和那些“方士”,或许能提供一些关键信息。

  “阿季,” 阮桀开口,声音平和,“你刚才说,那些会‘妖术’的方士,是怎么回事?”

  阿季脸上立刻露出恐惧的神色,压低声音道:“他们…他们是皇帝陛下招来的神仙,住在陵园那边的宫观里,平时很少出来,但地动之后,好像出来过几次,有弟兄说,看到他们对着冒黑气的地方做法,但…但好像没什么用,还有人看到他们偷偷抓受伤的人走…” 他打了个寒噤,“黑叔说,那些人不是神仙,是吃人的妖魔…”

  抓受伤的人?阮桀眼神一凛。是为了研究这阴煞之气?还是另有所图?

  看来,这骊山之下,除了宏大的帝陵工程,还隐藏着一个由“方士”(修炼邪异功法的炼气士)构成的、更为黑暗的漩涡。而始皇招揽方士求长生,史书有载,只是不知其中竟混杂了这等人物。

  “阿季,你想救黑叔,也想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吗?” 阮桀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阿季毫不犹豫地点头,眼中充满了渴望。

  “那好,” 阮桀站起身,目光扫过岩穴外沉沉的夜色,“告诉我们你知道的一切,关于这里的地形,关于那些方士,关于秦军的布防,然后,我们可以带你和你黑叔,去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他需要信息,需要尽快了解这个时代的脉搏,尤其是这漩涡中心的骊山。而这个叫阿季的孩子,或许就是他们切入这个复杂棋局的第一枚钥匙。

  月光透过岩隙,照在阿季脏污却充满希望的小脸上,也照在阮桀与玉树凝重而坚定的眼眸中。重返人间的第一个夜晚,他们便已一脚踏入了大秦帝国最深沉、最危险的暗流之中。前路漫漫,烽烟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