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刻不容缓了-《神与羽的誓言》

  黑暗如粘稠的墨,裹挟着云岚沉入梦境。

  起初,只有声音——

  「龙族?」

  一声轻笑,像金器刮过琉璃。

  「不过是历史车轮下的……蝼蚁。」

  话音未落,眼前骤然炸开刺目的光。

  他站在战场上。

  不,这甚至称不上战场——是屠宰场。

  龙族的战士在溃逃,他们的鳞片被虚空的爪牙轻易贯穿,身躯如麦秆般成片倒下。远处,虚空的雾气漫过城池,如同活物一般缠绕在每个房屋之上,所过之处,龙族的血肉直接融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云岚狂奔向一名负伤的幼龙,伸手想捂住她颈侧喷血的伤口,可龙爪却穿过了她的身体——

  他碰不到这个梦境。

  「陛下……救……」幼龙的瞳孔开始扩散。

  下一秒,她的身体化成一片血水。

  场景突然切换。

  他站在一座宏伟的殿堂内,四壁刻满龙族史诗——先祖降服巨鲸、龙皇统一四海、万族来朝……

  可那些壁画正在龟裂。

  「咔嚓。」

  一块碎片砸在他脚边,露出后面的金属墙壁,上面用通用语刻着两个猩红的大字:

  「劣等」

  就在云岚即将崩溃的瞬间——

  「哗啦!」

  整个梦境如玻璃般碎裂。

  他跌坐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

  阳光。噪音。咖啡香。

  没有龙角的人类从他身边走过,手腕上的光幕闪烁,嘴里抱怨着「房贷利率又涨了」。街角的面包店前排着长队,一个小孩举着,糖丝粘在鼻尖上,笑得毫无阴霾。

  “小哥哥,cosy的谁啊,好还原啊,可以集邮吗?”一位小姐姐亲切地过来问道。

  “老师,你没事吧,怎么看起来状态很差,需要我们帮你吗?”小姐姐看云岚不说话,继续问道。

  云岚猛然惊醒,冷汗浸透寝衣。

  左手掌心缠着一缕金丝,温暖如春水,右手边的寻龙尺却烫得惊人。

  自打这把寻龙尺落到他手里,这八十年,族群灭亡的方法几乎看了个遍了,这次是虚空吗?

  他还是心有余悸,若不是雅典娜的金丝帮助他守住了最后的梦境,恐怕,他早已哭喊出来。

  (这真的是留给改革者的吗?父亲)

  “陛下,该上朝了。”仆人们已经在门外恭候,他才注意到居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刻了,快速着衣,走向大殿。

  龙纹殿柱上的晨光正斜斜切过他的龙案。

  案头的奏折仍堆在均田制试行那一册,朱砂笔搁在字上,墨迹未干。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跪拜,朝拜云岚,他一挥袖:“平身。”

  六部官员站得笔直,像一排淬了毒的剑。

  朕再问一次。他的声音低沉,却像闷雷滚过殿梁,均田制,推行得如何?

  百官沉默。

  户部尚书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陛下……臣、臣万死……

  朕准你推行,特许你便宜行事。云岚的声音越来越冷,怎么?朕的皇令,抵不过世家大族的脸色?

  户部尚书浑身发抖,却不敢答。

  兵部尚书站了出来。

  陛下!他拱手,声音洪亮,却字字如刀,均田制动摇国本,世家大族乃龙族根基,若强行推行,恐生内乱!

  内乱?云岚冷笑,朕看是你们怕自己的田产被分!

  陛下若执意如此——礼部尚书突然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卷金帛,先帝遗诏在此,若陛下违背祖制,百官有权……另立新君!

  殿内骤然死寂。

  云岚的目光缓缓扫过群臣,最后落在云谏身上。

  云谏。他声音微哑,你说呢?

  云谏沉默了很久。

  他看向自己的兄长,又看向那卷金帛,最终低声道:臣以为……此事或可缓行。

  云岚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呛在喉间,被他硬生生咽下。

  好……很好。他缓缓站起身,龙袍下的手微微发抖,

  这个字很轻,却像一把刀,生生劈开了金銮殿的寂静。

  百官如蒙大赦,纷纷退下,只留下云岚一人站在空荡荡的殿内。

  云谏站在殿门外,手抬起又放下。

  大哥……

  云岚的声音从殿内传来,冰冷而疲惫。

  云谏最终转身离去。

  殿内,云岚缓缓坐回龙椅,指尖抚过扶手上那些细密的刻痕——历代龙帝的指印,深深嵌在黄金之中。

  他忽然笑了。

  原来……你们也都试过。

  越是发现改革刻不容缓,越是能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他突然想起了父皇所说的,白昼之神——林易风。

  他是个传说,他以一己之力对抗神族的各项迂腐,他曾自傲自己也能做到,而如今,他才知道,林易风大人走的是怎样的一条路。

  晨光透过纱帘,在床单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晴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闹钟,却扑了个空——本该在六点准时响起的铃声,此刻安静得像被封印了一样。

  “……易风?”

  她揉着眼睛坐起身,发现身旁的床铺早已空了,只剩下微微凹陷的枕头和一丝残留的温度。

  (昨晚又拉着他问东问西到十一点……)

  记忆回笼,晴捂着脸哀叹一声。从“神族的原能原理”问到“龙族政治结构”,最后甚至扯到“易风小时候有没有被其他神欺负过”——她简直像个求知欲过剩的麻烦精。

  浴室镜子前,晴叼着牙刷发呆。

  泡沫顺着嘴角滑下,她手忙脚乱去擦,却听见厨房传来煎蛋的滋滋声。

  (……他在做早餐?)

  这个认知让她耳尖发烫。明明同居半个月了,可每次发现易风在做这些“普通人类男友行为”时,她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厨房里,易风正专注地给煎蛋翻面。

  他今天穿了件宽松的白色针织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晨光落在他侧脸上,连睫毛都镀了层金边——美得像幅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

  如果忽略他身后那个抱臂冷笑的姐姐的话。

  “所以——”何凌凉飕飕地开口,“同居生活如何?”

  “她问题很多。”易风头也不回,“昨晚问到龙族封建制度时,我差点把《社会契约论》默写一遍。”

  “谁问你这个了!”何凌一脚踹在门框上,“我是问你们·的·进·度!”

  煎铲顿在半空。

  “……没进度。”

  “废柴。”

  何凌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黑袍翻飞间甩下一句:“三百年才谈一次恋爱还敢磨蹭,活该你被雅典娜嘲笑性冷淡——”

  “砰!”

  一颗番茄精准砸中她后脑勺。

  晴站在走廊拐角,手里还拿着擦脸的毛巾。

  (……刚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词?)

  她僵在原地,思考现在退回浴室还来不来得及——

  “晴。”易风的声音突然从厨房传来,“培根要焦了。”

  (……被发现了!)

  她硬着头皮走过去,正对上易风平静的目光。他手里端着餐盘,煎蛋金黄,培根微焦,摆盘精致得像餐厅出品。

  “我什么都没听到!”晴脱口而出。

  易风挑眉:“比如?”

  “比如性冷——唔!”

  一块培根塞进了她嘴里。

  “吃饭。”易风耳尖微红,“……吃完我教你夏日剑法。”

  晴鼓着腮帮子眨眨眼,突然笑了。

  (同居生活……还不赖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