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密信惊雷,国公断腕-《明祚再续:汉王的续命棋局》

  北京城的夜,深沉如墨,压得人喘不过气。英国公府邸深处,书房内的烛火是这沉沉黑暗中唯一摇曳的光源,将英国公张辅的身影拉得长长,扭曲地投在挂满疆域图的墙壁上,仿佛他肩头压着的重重心事也随之晃动。虽已夜深,这位功勋卓着、手握京营兵权的托孤重臣却毫无睡意,眼中布满了血丝。他身着常服,眉头死死锁成一个“川”字,指尖无意识地在案上那张京畿防务图上急促敲击,那节奏透露出他内心的极度焦灼。

  洪熙皇帝恐怕已然驾崩——这个念头如同巨石般压在他心头。宫中虽秘而不宣,对外只称“圣躬违和”,但那异乎寻常的沉寂、皇后与内阁重臣们凝重如铁的神色、以及宫中隐隐透出的、被浓重药香和龙涎香竭力掩盖的某种不祥气息,无一不在印证他这位老臣最坏的猜测。皇后娘娘这是在行险棋啊,为了稳定大局,秘不发丧,硬生生将这塌天之祸暂时压住。可这能压多久?

  而更让他忧心如焚的是,太子殿下!国之储君,未来的皇帝,此刻本应星夜兼程回京主持大局,可他的仪仗虽早已离宁北返,按日程推算也快进入直隶地界,为何至今音讯渺茫,迟迟未归?这太不寻常了!是路上遇到了难以想象的阻碍?还是……京城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那令人窒息的暗流,已然蔓延到了南下的路途之中?

  他越想越觉得寒意刺骨。皇帝可能已崩,太子迟迟未归,这京城就像一个巨大的火药桶,只需一点火星,就能将永乐皇帝和无数将士心血打下的江山炸得粉碎。他手握京营兵权,看似权倾朝野,实则如履薄冰,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府外看似宁静,但他深知这宁静是何等脆弱。府内早已外松内紧,心腹家将轮流值守,暗哨遍布角落,他必须做好应对一切突发巨变的准备,这种无形的压力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寂与等待中,突然,书房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嗒”声,如同夜鸟无意间啄击窗棂。

  张辅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住,眼中精光爆射。侍立在一旁的长子张忠反应更快,瞬间按住腰间短刃,对父亲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自己则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至窗边,侧耳倾听。院中唯有风声,远处巡夜家丁的脚步声规律如常。

  张忠小心翼翼推开一道窗缝,锐利的目光扫过窗台——空无一物。他正欲关窗,眼角余光却瞥见窗棂下方一道极其隐蔽的缝隙中,似乎卡着什么东西。他伸出两指,轻轻一探,夹出了一枚长约两寸、通体黝黑、毫无光泽的细铁管。铁管冰凉,入手沉重,表面光滑,没有任何标记。

  “父亲。”张忠将铁管呈上,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张辅接过铁管,入手微沉。他仔细端详,发现铁管一端有极其细微的螺旋接口。他尝试着轻轻一拧,铁管无声地旋开,里面是中空的,藏着一卷被紧紧卷起的、薄如蝉翼的韧性棉纸。

  没有署名,没有来源,传递方式如此诡秘,在这风雨欲来的时刻,这铁管如同来自深渊的召唤,让张辅的心瞬间沉到了底。他对张忠使了个眼色,张忠会意,立刻检查门窗,并悄然出门,巡视四周,确保绝对安全。

  书房内只剩下张辅一人。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不安,就着跳动的烛光,缓缓展开那卷棉纸。上面的字迹是用一种特殊的墨水写成,略显晦暗,但笔画清晰,结构工整,显然书写者极力保持冷静,却仍透出一股事态紧急的意味。内容极其简短,却字字如惊雷,炸响在他的脑海:

  “急密:太子真身已于淮南黑石峪遭遇伏击……”

  “真身?!”

  张辅的目光死死钉在这两个字上,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电光火石间,所有之前看似零散、令人困惑的线索,如同被一道惊雷照亮,瞬间在他脑海中串联成一条清晰却令人绝望的链条!

  太子仪仗早已离宁,却迟迟未至……运河山东段传出的、语焉不详的“漕帮械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太子根本没有老老实实待在仪仗船队里!他定然是预见到了天大的危险,使了一招金蝉脱壳!那运河上的“械斗”,根本就是针对太子銮驾的致命袭击!而太子本人,则早已秘密离船,轻装简从,企图另辟蹊径,暗中疾行北上!

  这个推断让张辅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既为太子的果决和勇气感到一丝欣慰,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恐惧和愤怒!

  太子的计划堪称胆大心细,但他还是低估了敌人的狠毒与能量!对方不仅精准地袭击了作为幌子的仪仗,竟然连他秘密北上的路线都了如指掌,并布下了第二重,也是更致命的杀局!

  他的目光急速扫过后续的文字:“…护卫伤亡殆尽,太子负重伤,遁入山林,下落不明。袭击者非寻常匪类,疑为军中精锐伪装,混杂异族兵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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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伤亡殆尽…负重伤…下落不明……” 张辅捏着纸条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纸条几乎要被他攥碎。一股混杂着巨大震惊、滔天愤怒和深切忧虑的狂潮瞬间席卷了他!他可以想象那是何等惨烈的战斗,太子身边最忠诚的卫士们浴血奋战,最终伤亡殆尽,而太子本人身负重伤,生死未卜地消失在茫茫山林之中……

  “军中精锐……异族兵械……” 张辅眼中寒芒大盛,杀意几乎要破体而出!这已不是简单的刺杀,这是内外勾结、意图颠覆国本的叛逆大罪!敌人不仅来自外部,更隐藏在京城内部,甚至可能就在庙堂之上!这是何等可怕的情形!

  然而,那滔天的怒火与杀意并未立刻转化为行动,反而在他胸中激烈碰撞,催生出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政治家的计算。巨大的危机感并未让他失去理智,反而将他身为顶级勋贵在权力场中浸淫数十年的本能彻底激发。

  谁是得利者?这个最冷酷的问题,瞬间浮现在他的脑海。

  他的思维如同冰冷的刀锋,飞速扫过朝堂之上所有可能的身影,汉王朱高煦还是赵王朱高燧?

  等等,襄王监国?他如今代行监国,看似最大的得益者……但可能吗?他年纪尚轻,素无强援,性情也非枭雄之资。除非……有顶级勋贵或朝中重臣暗中支持,企图行那“奇货可居”之事,扶立幼主,攫取权柄?这并非没有先例!

  抑或……有骄兵悍将,见陛下……龙体欠安,太子又远在江南,便暗中勾结北元余孽,企图行那改天换日之事,搏一个从龙之功,滔天富贵?!

  刹那间,张辅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权衡着每一个可能的后果。

  这瞬息间的权衡,冰冷而残酷,却是一位顶级勋贵在政治风暴中生存的本能。局势晦暗不明,各方势力犬牙交错,此时贸然押注任何一方,都可能万劫不复。

  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法统所在,天下归心。只要太子能平安返京,登基继位,那么大义名分便在他一方,所有魑魅魍魉都将无所遁形。自己身为受两朝厚恩的托孤重臣,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唯有全力护持太子登基,才能最大程度地维护朝廷稳定,也才能最大程度地保障自身和家族的政治安全与长远利益。

  想通了这一点,张辅眼中最后一丝摇摆不定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利害、破釜沉舟后的决断与酷烈。之前的愤怒与担忧,此刻已转化为一种清晰的目标感和行动意志。

  “不能再等了,必须主动出击!”他心中暗道,眼神锐利如鹰,猛地一拳砸在案上,震得笔筒乱跳,但这一次,并非纯粹的情绪宣泄,而是下定了行动的决心。此刻,他已不再仅仅是一位被动应对的臣子,更是一位要主动布局、扭转乾坤的棋手。

  “忠儿!”他沉声唤道。

  张忠应声而入。

  “你立刻去办几件事,要绝对机密,万无一失!”张辅的声音低沉而迅疾,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