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寂静边界-《无夜不相思》

  黑鳐号在稀薄的雾气和逐渐明亮的日光中艰难前行。船体上遍布着海鬼留下的粘稠抓痕与撞击凹痕,几处破损正在水手们的紧急抢修下发出沉闷的敲打声。空气中混杂着血腥、腐臭和海水的咸腥,甲板被冲洗了一遍又一遍,却仿佛依旧残留着那无声的恐怖。

  幸存者们精疲力竭地靠在船舷边,或处理着自己的伤口,或望着远方发呆。劫后余生的庆幸并未持续多久,便被韩红药那句“寂静边界”所带来的新的沉重压力所取代。

  君墨轩走到陈继川身边,递过一个水囊。陈继川接过,猛灌了几口,清水稍稍冲淡了喉间的铁锈味——那是他强行引导血脉感应时,心神受创引发的内腑轻微出血。

  “方才……多谢。”君墨轩低声道,他指的是陈继川关键时刻与归墟气息的“共鸣”,以及未云裳借助坤壶指明方向。

  陈继川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有些涣散,仿佛还沉浸在方才那无数冤魂的嘶吼与无尽的冰冷黑暗中。“我感觉……不太好。”他声音沙哑,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与归墟建立短暂联系后的冰冷触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体里……醒了,或者,被标记了。”

  君墨轩眉头紧锁,他能感觉到陈继川气息的紊乱,那并非单纯的内力消耗,更像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震荡与污染。“静心调息,紧守灵台。未姑娘的凝魂丹或许对稳定神魂有些帮助,若有不适,立刻说出来。”

  另一边,未云裳在虞渊静的搀扶下,靠坐在一个相对干净的货箱旁。凝魂丹的药力正在持续发挥作用,修复着她受创的神魂,但坤壶先前剧烈的反应以及与海底那股死寂力量的对抗,让她心有余悸。她紧紧抱着坤壶,感受着它此刻相对平稳,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深邃、更沉重的混沌气息。

  “它……好像不一样了。”未云裳轻声对虞渊静说,“经历了刚才的对抗,它似乎……更‘完整’了,或者说,更接近它本该在的地方所呈现的状态。”

  虞渊静沉默地点点头,她虽不通法器,但敏锐的直觉让她感受到坤壶内蕴的力量似乎被激活了更多。她看向远处正在指挥修补工作的韩红药,低声道:“那位韩船长,她的凝魂丹,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

  未云裳也看向韩红药的背影,眼神复杂:“她知道坤壶的重要性,也知道我需要保持清醒才能操控它。这丹药,是投资,也是枷锁。”

  妙法大师正在为几名受伤较重的水手诵经安抚,佛光柔和,驱散着他们身上沾染的阴秽之气。陆九章则协助清点着物资和武器损耗,他的油纸伞在之前的战斗中起到了奇效,但伞面也留下了几道不易察觉的裂痕。

  韩红药检查完主桅杆的损伤情况,脸色不太好看。她走到船头,望着前方看似平静,却隐约给人一种吞噬感的海域,沉声道:“都抓紧时间休息,处理伤势。一个时辰后,我要看到黑鳐号恢复最基本的航行能力。我们距离‘寂静边界’越来越近,那里的海水是墨黑色的,没有任何风浪,也没有任何声音能传出去。船一旦进去,能不能出来,就看运气和……你们的本事了。”

  她的目光扫过陈继川和未云裳,意有所指。

  与此同时,遥远的海岸边。

  咸湿的海风卷起浪花,拍打着礁石。曾宪理与胡凌薇站在一处隐秘的悬崖边,望着眼前浩瀚无垠、却与内陆江河截然不同的大海,神色凝重。

  胡凌薇手中托着那枚鸡血红乾壶。此刻,这枚至阳至刚的法器,正散发出不同寻常的温热,壶身那抹鲜艳的红色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流转,隐隐指向大海的深处。一种莫名的牵引力,从遥远的海域传来,让乾壶微微震颤,连带着胡凌薇的心跳也加快了几分。

  “感应越来越强了。”胡凌薇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躁动,“坤壶就在那个方向,而且……它们似乎在彼此呼唤,或者说,在彼此对抗?这种感觉很奇特。”

  曾宪理目光锐利如鹰隼,他感受着乾壶传来的躁动,又看了看波涛起伏的大海,冷峻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归墟之海……果然名不虚传。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乾壶都能被引动。黑鳐号应该已经深入其中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们必须尽快跟上。乾壶与坤壶之间的感应,是我们找到他们的唯一路标。而且,我怀疑,只有双壶齐聚,才能真正触及归墟的核心之谜。”

  胡凌薇点头,将乾壶小心收起,那隐隐的躁动被暂时隔绝,但心底那份与遥远彼方隐隐相连的感觉却并未消失。“已经联系好了,有一条快船,船老大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但也只肯送到传闻中归墟之海的外围,不敢深入那片‘有进无出’的海域。”

  “足够了。”曾宪理转身,向着悬崖下停泊的那条看起来颇为结实迅捷的双桅帆船走去,“只要进入感应范围,乾壶自会指引方向。尽快出发,我担心去晚了,看到的只是一片残骸。”

  胡凌薇快步跟上,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她回头望了一眼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大海,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不仅仅是为了追寻真相,更因为那通过乾壶隐约感受到的,来自坤壶方向的、冰冷而死寂的压迫感。

  黑鳐号上。

  一个时辰的休整转眼即逝。在水手们的奋力抢修下,船体的破损得到了初步控制,虽然速度受到影响,但至少能够继续航行了。

  阳光逐渐变得黯淡,并非因为天色已晚,而是前方的海域开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墨黑色,与周围正常的海水泾渭分明。风,似乎也在这里停止了流动,海面平滑如镜,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死寂。

  韩红药站在舵轮前,深吸一口气,沉声下令:“收起部分船帆,保持最低航速,我们……要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