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钻狗洞-《无夜不相思》

  夜色如墨,长安城沉睡在宵禁的寂静里。安全屋内,灯火如豆,映照着两人迅速更衣的身影。

  未惊澜褪下略显繁复的裙装,换上了那套粗布男装。布料摩擦着皮肤,带着些许陌生感,却奇异地赋予了她一种新的身份和勇气。她将长发如男子般束起,藏于布巾之中,再拾起些许君墨轩递来的深色粉脂,略微修饰了过于白皙清秀的面容轮廓。片刻后,镜中(若是有镜的话)或从君墨轩眼中看去,已是一位面容普通、略显羸弱的少年郎。

  君墨轩的动作更快,他也换上了一套更为寻常的青色布衣,气质随之收敛,仿佛一位沉默寡言的寻常家仆或护卫,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黄光线下偶尔掠过锐利的光芒。

  “稍等。”君墨轩低语,再次走到墙边,摸索片刻,竟又取出一只小巧的皮囊和一份卷起的文书。“一点盘缠,还有我们的新身份路引。”他简单解释,将皮囊系在腰间,文书塞入怀中。

  未惊澜点头,心中对君墨轩的周密安排又添几分惊叹。他似乎总能料敌于先,备下重重后手。

  准备停当,君墨轩吹熄油灯。斗室瞬间陷入黑暗。他轻声道:“跟我走,脚步放轻。”

  他推开斗室的另一扇暗门,并非通往来的密道,而是一条更为狭窄、似乎久未使用的巷道,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两人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融入长安城深夜的脉络之中。

  君墨轩对这座城市的了解远超常人。他引领着未惊澜,避开主干道和巡夜金吾卫的路线,专走偏僻坊曲、甚至是从某些宅邸后院的隐秘角落穿过。未惊澜紧跟其后,努力记忆着曲折的路径,心中紧绷的弦并未因离开君府而放松。

  大约半个时辰后,他们抵达了延兴门附近的一处偏僻角落。这里并非主要的城门,守备相对松懈,且靠近市井混杂之地,便于隐匿。

  君墨轩并未直接靠近城门,而是带着未惊澜潜入附近一间早已废弃的土坯房内。他从角落的破瓦罐下摸出一个小巧的竹筒,拔开塞子,里面是少许黑色粉末。

  “再等一刻。开城门前后,守卫最为疲惫,也最容易‘打点’。”他低声道,目光透过破败的窗棂,锐利地观察着城墙上的动静,“此刻,曾兄他们应当已从明面出发,吸引某些人的注意了。”

  未惊澜屏息等待。夜晚的寒风吹过破屋,发出呜呜的声响。她能听到自己清晰的心跳,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守城士兵换岗时模糊的吆喝声。她不禁想象,曾宪理和胡凌薇此刻正如何大摇大摆地驾车出城,或许还故意与盘查的兵士周旋,将暗处窥视的东瀛势力的目光引向错误的方向。

  时间缓慢流逝。终于,君墨轩动了。他极快地用火折子点燃了那点黑色粉末。一缕几乎难以察觉的轻烟升起,并未形成明显的火光,却带着一种奇特的气味,迅速弥散在夜风中。

  “这是给城外接应人的信号。”他简短解释。

  又过了一会儿,城墙方向传来三声间隔有序的鹧鸪鸣叫——在这长安城内显得格外突兀,却又完美地融入了夜声。

  君墨轩眼神微亮:“走了。”

  他们再次悄无声息地靠近城墙根。在一段看似毫无特色的城墙下,君墨轩摸索着,找到几块松动的砖石,轻轻一推,竟露出一个仅容人匍匐通过的狗洞!洞口外,传来轻微的摩擦声,显然外面有人接应。

  “委屈一下。”君墨轩示意未惊澜先过。

  未惊澜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俯身,敏捷地从那狭窄的洞口中钻了出去。洞外,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了她一把。她抬头,看到一个做农夫打扮、面容憨厚却眼神精亮的汉子,对她默默点头。不远处,黑犬踏雪安静地蹲伏在阴影里,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石雕,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紧接着,君墨轩也迅速钻出。那汉子立刻将砖石恢复原状,从外面看,几乎天衣无缝。

  “公子,车马已备好,在南边三里外的林子里。”汉子低声道,语速极快,“曾爷和胡姑娘已按计划从春明门驾车而出,行踪半露,足够让那些倭人的眼线忙乱一阵了。”

  “好。分散走,老地方汇合。”君墨轩命令道。

  汉子点头,打了个手势,踏雪立刻悄无声息地跟上,一人一犬迅速消失在另一条小径上,负责清除可能存在的尾巴,确保这条隐秘路线的安全。

  君墨轩则带着未惊澜,快步走向另一个方向。出了城,空气似乎都清新冷冽了许多,旷野的风迎面扑来,带着自由的气息,却也隐藏着未知的危险——尤其是那些无孔不入的东瀛探子。

  他们快步疾行,很快抵达了约定的林地。一辆毫不起眼的青篷骡车静静停在那里,并无他人。

  “上车。”君墨轩拉开布帘。

  未惊澜钻进车内,里面空间不大,铺着干草,还放着两个包袱和一些水囊干粮。君墨轩随后进入,坐在她对面。他亲自执起缰绳,轻轻吆喝一声,骡车缓缓启动,沿着颠簸的土路,向着东南方向而行。

  车轮辘辘,碾碎黎明前的寂静。

  未惊澜透过车帘缝隙,回望那在晨曦微光中显出巨大轮廓的长安城。一夜之间,惊变骤生,她已从京兆尹公子的座上宾,变成了仓皇离京、需要依靠同伴用声东击西之计引开强敌的逃亡者。东瀛势力的阴影,比她想象的更为庞大和迫近。身边是深不可测的盟友,前路是迷雾重重的故乡和凶险未卜的强敌。

  她下意识地再次摸了摸怀中的定焱珠,那温热的触感仿佛是她与父亲、与未家命运仅存的、切实的连接。

  君墨轩驾驭着骡车,神情专注而平静,仿佛只是进行一次寻常的出行。但未惊澜知道,他全部的警觉都已张开,不仅留意着前方的道路,更感知着四周的风吹草动,与远处策应的同伴保持着无形的默契,共同编织着一张应对庞大威胁的防护网。

  骡车渐行渐远,长安城的巍峨城墙渐渐模糊成地平线上的一道灰影。

  天,快亮了。

  他们的逃亡之路,才刚刚开始。而铜官,还在遥远的前方。明处有曾宪理、胡凌薇吸引目光,暗处有踏雪与无名汉子清除障碍,他们并非独行,却也深知,对手的网,或许撒得比他们想象的更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