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关于“簪花节”那血淋淋真相的低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吴砚舟和徐璇曦的心脏，瞬间冻结了广场上喧嚣带来的最后一丝温度。鼎沸的人声、招展的幌子、意气风发的启灵少年……眼前这幅繁华盛景，在他们眼中骤然褪色，只余下冰冷的底色——这是一场名为“簪花节”的死亡盛宴，入场券上标注着至少百分之五十的死亡概率！
徐璇曦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冰凉的手指死死攥着吴砚舟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巨大的惊恐和无助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将他淹没。散修联盟天骄的光环在赤裸裸的死亡数字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死……死一半？怎么会这样……我们……我们……”他的声音破碎，带着濒临崩溃的哭腔。
吴砚舟的脸色同样苍白如纸，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冰冷的窒息感。但他强迫自己挺直脊梁，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那些带着隐秘恐惧徘徊的启灵修士，以及前方那象征着“机遇”与“坟墓”的报名点。恐惧无法驱散，但可以被压制，被转化为生存的燃料！
“我们没有选择，徐璇曦。”吴砚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他用力反握住徐璇曦冰凉颤抖的手，“留在这里是等死，参加簪花节是搏命！搏命，至少还有一线生机！还有机会找到其他人，还有机会……回家！”
“回家”二字，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炬，瞬间灼痛了徐璇曦的心脏，也点燃了吴砚舟眼中不屈的火焰。对伙伴的担忧，对重返地球的渴望，这些最朴素最强烈的情感，压倒了死亡的阴影。
“想想张长卿，想想谢田，想想李承桓他们！想想五处的曾佩佩、李子亦、衷闪闪！他们可能也在这里挣扎！我们需要找到他们！我们需要力量！簪花节，就是我们现在唯一能抓住的力量来源！”吴砚舟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强行将徐璇曦从崩溃的边缘拽回。
徐璇曦看着吴砚舟眼中燃烧的火焰，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坚定力量，混乱恐惧的心绪奇迹般地开始沉淀。茅山的骄傲和骨子里的血性被彻底激发出来。他用力咬了下嘴唇，尝到一丝血腥味，眼中的脆弱迅速被一股狠厉取代。“你说得对！搏命！死也要撕下敌人一块肉来！”
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和孤注一掷的疯狂。恐惧依然存在，但它被更强大的求生欲和守护欲死死压在心底。
这四股执念如同奔涌的熔岩，在吴砚舟心底翻腾咆哮，将恐惧和犹豫焚烧殆尽。他不再是那个在五处训练营里斤斤计较积分、盘算着买灵玉的高中女生。当孤身置于异族杨洋中心，当“回家”成为支撑意志的唯一支柱，生存的本能和守护所珍视之人的渴望，被淬炼得无比纯粹而强大。
他牵着徐璇曦，脚步坚定地再次走向报名点。这一次，他们的目光不再有丝毫游移，如同走向战场的士兵。吴砚舟提笔，在简陋的报名表上写下：
姓名：吴砚舟
年龄：十七
旁边那位目光如电的老者扫过他，眼中再次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惊讶于他如此年轻便已达筑基境五层（六级初阶）的修为，随即平静记录：吴砚舟，骨龄十七，筑基境五层。
徐璇曦紧随其后：徐璇曦，十六岁。老者同样准确记录：徐璇曦，骨龄十六，筑基境五层（他在这艰难的两个月中显然也未曾停止挣扎前进）。
拿着代表报名成功的粗糙木牌，两人挤出人群，回到广场边缘。冰冷的木牌握在手中，却像握着烧红的烙铁，时刻提醒着他们踏上了怎样的征途。
“接下来三天，我们就在这里守着。”吴砚舟沉声道，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靠近报名点的人影，“必须尽可能找到其他同伴！抱团，活下去的几率才更大！一个人，在这修罗场里，太容易被撕碎了。”
徐璇曦用力点头，眼神同样锐利地扫视着人群，散修联盟子弟的凶悍之气彻底被激发出来：“对！找到他们！无论是散修联盟的，还是五处的，在这里，我们都是地球人！”这一刻，阵营的界限在共同的生死危机面前变得模糊。
就在两人全神贯注搜寻同伴时，报名点附近忽然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
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开，几名身着统一雪白长袍、背负长剑的少年少女，在众人敬畏或羡慕的目光中，昂然走来。他们的衣袍质地精良，绣着银色云纹，飘逸出尘，与周围灰蓝青的单调色调形成鲜明对比。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们身上那股凛冽的气息，如同尚未出鞘的利剑，锋芒内蕴却咄咄逼人，尤其是为首那名少年，目光扫过之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是天剑门的人！”有人压低声音惊呼，语气充满敬畏。
“果然来了！三大正道宗门这次都派了精英弟子吧？”
“碧灵门的人好像还没到……”
“快了快了，听说这次是碧灵门那对璧人亲自来……”
吴砚舟听到“碧灵门”三个字，心中猛地一跳。曾佩佩融合的林澜溪残魂，正是来自碧灵门！他对这个名字有着本能的关注。
没过多久，更大的惊呼声浪潮般席卷广场。人群自动分开一条更宽的通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吴砚舟踮起脚尖望去，只见走来的两人，即便在拥挤的人潮中也如同鹤立鸡群。不仅因为他们异常高挑的身材（女子目测接近一米八，男子更在一米八五以上），更因为他们出众的容貌和气质。
女子身着碧灵门标志性的玄色滚金边长裙，身姿高挑曼妙，容颜明艳妩媚，灿若玫瑰，一颦一笑间孟盼生辉，瞬间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比吴砚舟见过最漂亮的左诺林还要耀眼几分。他身旁的男子同样俊朗不凡，剑眉星目，气质清冷出尘，宛如谪仙。两人并肩而行，当真如同一对璧人，令人移不开眼。
“是碧灵门的陈若虚和林澜溪！”
“真是金童玉女，太般配了！”
“听说他们是青梅竹马，天赋更是冠绝同辈……”
“这次花花八杰，必有他们一席之地！”
林澜溪？！
吴砚舟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林澜溪？是他知道的那个林澜溪吗？曾佩佩融合的那一缕残魂的主人？！
直到这一刻，吴砚舟心中最后一丝关于“穿越”的侥幸被彻底碾碎！这里绝对是幻境！一个无比真实、无比庞大、依据某段历史或记忆构建的幻境！真正的林澜溪早已在启灵大陆崩灭时陨落，残魂都被曾佩佩融合了！眼前这个光彩照人的“林澜溪”，不过是炼虚境大能花荣（或者说其残念）根据记忆复刻出来的幻影！
“这幻境……太可怕了……”吴砚舟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连早已逝去的人都能如此真实地重现，这传承之地的手段，简直匪夷所思！他下意识地看向那个“林澜溪”身边的陈若虚，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厌恶。曾佩佩虽然很少提及林澜溪的过往，但林澜溪被当作牺牲品献祭时，这个所谓的“青梅竹马”、“爱人”又在何处？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去死？妥妥的渣男！长得再帅也是渣！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到让吴砚舟心脏骤停的声音，穿透嘈杂的人声，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砚舟！”
吴砚舟猛地回头，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身材异常高瘦、脸色依旧带着几分病态苍白的少女，正穿过人群朝他走来，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找到同伴的安心。
“曾佩佩！”巨大的惊喜如同火山爆发，瞬间冲散了看到“林澜溪”带来的震撼和寒意。吴砚舟几乎是本能地甩开徐璇曦的手，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猛地冲向曾佩佩，一头撞进他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瘦削的身体，仿佛要把这一个多月的孤独和恐惧都宣泄出来。
徐璇曦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目瞪口呆。只见那个高瘦得如同竹竿般的少女（曾佩佩）被吴砚舟撞得微微踉跄了一下，才无奈地伸手，轻轻拍了拍吴砚舟的后背，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暖意。
“曾佩佩！你来了！太好了！”吴砚舟的声音带着哽咽，埋在曾佩佩怀里不肯抬头。独自挣扎一个多月的委屈和不安，在见到最信任的伙伴时，再也无法抑制。
曾佩佩安抚地“嗯”了几声，目光扫过一旁神色复杂的徐璇曦，微微点头示意。他当然也看到了不远处那个光彩照人的“林澜溪”，甚至他就是远远跟着这对幻影过来的。当看到吴砚舟的那一刻，那种因看到“前世”自己而产生的恍惚和冰冷情绪，才被真实的温暖驱散。
眼前的吴砚舟，身边的徐璇曦，才是此刻的真实。那些过往，不过是这诡异传承之地投射出的虚妄泡影。
“你怎么会来这里？”吴砚舟终于松开曾佩佩，抹了把眼角，急切地问。他清楚记得曾佩佩并没有参加废土-III的探索任务。
曾佩佩的声音依旧清冷平静：“灵地碎片确认触发‘困灵锁’和传承之地后，散修联盟临时又加派了几个人进来。夏副处长通知了我和李子亦。”他顿了顿，补充道，“他认为我们或许能更快适应这里的环境。”
吴砚舟瞬间了然。曾佩佩和李子亦融合了启灵残魂，通晓语言、了解风俗，甚至拥有部分启灵修士的生存本能，在这种完全复刻启灵大陆的幻境里，确实比其他人有巨大优势。看看徐璇曦的惨状，再看看曾佩佩虽然清瘦但眼神锐利、状态稳定的样子，对比太鲜明了。
“孟殊文呢？他没来吗？”吴砚舟下意识地问起另一个伙伴。
曾佩佩沉默了一瞬，没有隐瞒：“孟殊文在前两天失踪了。”
“什么？！”吴砚舟的心猛地一沉。
“就在我们进入碎片之前。他两天没去学校，也联络不上，独居的住处也没人。五处已经介入调查了。”曾佩佩看着吴砚舟瞬间煞白的脸，放缓了语气，“夏副处长亲自负责，他说了会找到他。孟殊文一向机敏，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怎能让吴砚舟不担心？一股强烈的焦虑和想要立刻离开这里的冲动再次涌上心头。他用力握紧了拳头。
三人离开喧嚣的广场中心，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吴砚舟有很多话想问曾佩佩，特别是关于那个“林澜溪”和陈若虚，但碍于徐璇曦在场，只能暂时压下。曾佩佩融合残魂的秘密绝不能泄露给散修联盟的人。
“你进内城的灵石哪来的？”吴砚舟换了个话题。内城门票十枚下品灵石，曾佩佩进来时身无分文，又不像他们之前做过任务有点积蓄。
曾佩佩还没回答，徐璇曦也好奇地看过来。他这两个月为了搞灵石吃尽了苦头。
“顺手牵羊。”曾佩佩轻描淡写地吐出四个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这里不过是幻境，损失一点虚幻的灵石，算不得什么。”
徐璇曦：“……”他张了张嘴，看着曾佩佩平静无波的脸，半天没说出话来。他这两个月风餐露宿、提心吊胆地猎杀低级怪物换饭钱，人家直接“顺手牵羊”？这差距……散修联盟精英的骄傲有点受打击。
“李子亦那家伙，现在估计富得流油。”曾佩佩仿佛看穿了徐璇曦的想法，继续平静地陈述事实，“他肯定会挑好目标直接下手抢。别被岳麓城表面的秩序骗了，启灵大陆修行界，弱肉强食是铁律。这里所谓的‘治安’，不过是强者制定的、用来约束弱者的规则罢了。只要实力够强，做得够干净，不被当场抓住，城卫也懒得深究。”
他的话语冰冷而现实，彻底撕开了这座“繁华古城”温情脉脉的面纱，露出了底下赤裸裸的生存法则。这对习惯了现代法治社会的地球修行者，尤其是像徐璇曦这样出身名门正派、讲究规矩的弟子来说，冲击力巨大。
“选好对象，别惹到惹不起的硬茬就行。”曾佩佩最后总结道，语气理所当然。这对于曾经是启灵大陆独来独往、挣扎求生到炼神境的散修胡钦而言，不过是刻入骨髓的生存本能。廉耻？道德？在朝不保花的异族幻境里，远不如一枚下品灵石来得实在。
徐璇曦脸色变幻，最终化为一声苦笑。是他太拘泥于地球的思维了。在这生死攸关的地方，活下去才是唯一真理。
三人在报名点附近守候了一整天，目光仔细扫过每一个前来报名的身影，希望能发现其他熟悉的面孔。可惜，除了他们三个，再无收获。报名点有好几处，其他同伴可能去了别处，也可能还在为凑够入城费和报名后的生存费用挣扎（比如衷闪闪他们），今天是第一天，还有时间。
傍晚时分，内城的华灯初上，将古建筑的轮廓勾勒得更加神秘。曾佩佩解开腰间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来源不言而喻），直接包下了内城一家昂贵客栈的小院子两天。当听到一天一颗中品灵石（相当于一百下品灵石）的价格时，吴砚舟忍不住咂舌：“抢钱啊！外城客栈一天才一块下品！”
曾佩佩面不改色地付钱：“又不是自己的钱，不心疼。”他弄来的这个灵石袋里有六七块中品和几十块下品，不算巨富，但足够支撑一阵子奢侈消费了。
徐璇曦连日来的疲惫和精神紧绷终于到达顶点，进入分配给他的房间后，几乎倒头就睡。
终于只剩下吴砚舟和曾佩佩两人。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吴砚舟立刻迫不及待地压低声音问：“那个‘林澜溪’……既然他参加过这届簪花节，你是不是知道具体比什么？规则是什么？”
曾佩佩点点头，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内城朦胧的灯火，眼神有些悠远：“没错。根据林澜溪的记忆，这一届簪花节，应该是启灵大陆天劫降临前大约九年的最后一届。那时，末日的阴影还未被各派高层察觉……碧灵门派陈若虚和林澜溪来，本就是为了给他们扬名立万，奠定道子地位。两人确实天资卓绝，一路闯到了最终关卡。在最后关头……”曾佩佩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林澜溪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胜利，将机会让给了陈若虚，助他位列那一年的‘花花八俊’。”
吴砚舟听得心头火起，忍不住插嘴：“那个陈若虚……是不是渣男？林澜溪被献祭的时候，他在哪儿？”他紧紧盯着曾佩佩的侧脸。
“当然。”曾佩佩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他转过头，看着吴砚舟，眼神平静得近乎冷酷，“他不仅是渣男，更是直接导致林澜溪悲剧的推手之一。他的自私和懦弱，配不上林澜溪的真心。”
吴砚舟还想追问细节，但曾佩佩显然不想再深入那个狗血又惨烈的过往。他摆摆手，将话题拉回眼前更紧迫的危机，脸色变得无比严肃：“这些陈年旧事暂且不提。砚舟，这一届的簪花节，我们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因为它……是真正的死亡陷阱！”
他深吸一口气，抛出了一个比白天那少年所言更加恐怖、更加令人绝望的数字：
“根据林澜溪的记忆，这一届簪花节最终的参与者，死亡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
“百分之八十以上？！”
吴砚舟失声惊呼，声音都变了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百分之五十的预期已经如同巨石压顶，而百分之八十……这已经不是九死一生，而是十死无生！白衣少年带来的寒意，此刻瞬间升级为冻结灵魂的酷寒！
曾佩佩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冷静得近乎残酷：“是的，百分之八十以上。而且我可以肯定，这次参加者的整体实力，远超我们地球的修行者。启灵大陆的顶尖宗门精英，从小在资源、功法、战斗意识上就远超我们。他们修炼的时间更长，经历过的生死搏杀更多，杀人对他们而言……如同呼吸般自然。”
他的话语像冰冷的解剖刀，一层层剥开地球修行者在这修罗场中面临的绝对劣势：
“环境陌生、规则不明、语言不通（对绝大多数人）、战斗经验匮乏、杀人心理障碍……还有这百分之八十的死亡率基数。砚舟，这不是训练营的积分赛，这是真正的、用无数尸骨铺就的‘传承’之路！”
房间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窗外内城的灯火依旧辉煌，隐隐传来丝竹管弦之声，仿佛在嘲笑室内的沉重与绝望。
吴砚舟呆立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百分之八十……曾佩佩的话在他脑中反复回响。他想起那些可能还散落在城中某个角落、连话都听不懂的五处同伴，想起可能正在荒野挣扎的衷闪闪、曾敬亭……他们知道前方等待的是什么吗？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攫住了他。这该死的传承之地！这该死的花荣！这该死的簪花节！这哪里是寻找传人？分明是豢养蛊虫，用最残酷的方式筛选出唯一的毒王！
徐璇曦疲惫的睡颜在隔壁房间无声无息。曾佩佩站在窗边，瘦削的背影在灯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一柄孤独的、随时准备出鞘的利剑。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沉重得令人窒息。
许久，吴砚舟才缓缓抬起头。眼中的震惊和恐惧并未完全消散，但最深沉的绝望却被一股更加强韧的、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屈所取代。那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退无可退时爆发出的孤勇。
他走到曾佩佩身边，同样望向窗外那片被血色簪花节笼罩的、虚幻而危险的城池。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
“百分之八十……又怎样？”
曾佩佩侧过头看他。
吴砚舟的嘴角甚至扯出了一丝近乎凶狠的弧度，眼神亮得惊人，如同淬火的寒星：“既然退路已绝，那就杀过去！管它什么天剑门、碧灵门，管它什么陈若虚、林澜溪幻影！管它百分之八十还是九十！想拿走我的命，想阻止我回家——”
他一字一顿，声音如同金铁交鸣：
“——就得先问问我的剑，答不答应！”
冰冷的杀意，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纯粹地从这个十七岁少女的身上弥漫开来。天罡十一剑的剑意在他识海中嗡鸣激荡，呼应着主人此刻破釜沉舟的战意。
曾佩佩看着吴砚舟眼中燃烧的火焰，清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那是一种认可，一种并肩作战的默契。
血色花花的帷幕已然拉开。前方是尸山血海，是九死无生。
但他们，已别无选择。
唯有握紧手中之剑，以孤勇为甲，在这炼虚境大能布下的死亡棋局中，杀出一条血路，通向那渺茫的……生门！
夜色深沉，笼罩着岳麓城，也笼罩着三个少女沉重而决绝的心。明天，报名继续。而属于他们的生死试炼，已然开始倒计时。
徐璇曦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冰凉的手指死死攥着吴砚舟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巨大的惊恐和无助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将他淹没。散修联盟天骄的光环在赤裸裸的死亡数字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死……死一半？怎么会这样……我们……我们……”他的声音破碎，带着濒临崩溃的哭腔。
吴砚舟的脸色同样苍白如纸，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冰冷的窒息感。但他强迫自己挺直脊梁，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那些带着隐秘恐惧徘徊的启灵修士，以及前方那象征着“机遇”与“坟墓”的报名点。恐惧无法驱散，但可以被压制，被转化为生存的燃料！
“我们没有选择，徐璇曦。”吴砚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他用力反握住徐璇曦冰凉颤抖的手，“留在这里是等死，参加簪花节是搏命！搏命，至少还有一线生机！还有机会找到其他人，还有机会……回家！”
“回家”二字，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炬，瞬间灼痛了徐璇曦的心脏，也点燃了吴砚舟眼中不屈的火焰。对伙伴的担忧，对重返地球的渴望，这些最朴素最强烈的情感，压倒了死亡的阴影。
“想想张长卿，想想谢田，想想李承桓他们！想想五处的曾佩佩、李子亦、衷闪闪！他们可能也在这里挣扎！我们需要找到他们！我们需要力量！簪花节，就是我们现在唯一能抓住的力量来源！”吴砚舟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强行将徐璇曦从崩溃的边缘拽回。
徐璇曦看着吴砚舟眼中燃烧的火焰，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坚定力量，混乱恐惧的心绪奇迹般地开始沉淀。茅山的骄傲和骨子里的血性被彻底激发出来。他用力咬了下嘴唇，尝到一丝血腥味，眼中的脆弱迅速被一股狠厉取代。“你说得对！搏命！死也要撕下敌人一块肉来！”
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和孤注一掷的疯狂。恐惧依然存在，但它被更强大的求生欲和守护欲死死压在心底。
这四股执念如同奔涌的熔岩，在吴砚舟心底翻腾咆哮，将恐惧和犹豫焚烧殆尽。他不再是那个在五处训练营里斤斤计较积分、盘算着买灵玉的高中女生。当孤身置于异族杨洋中心，当“回家”成为支撑意志的唯一支柱，生存的本能和守护所珍视之人的渴望，被淬炼得无比纯粹而强大。
他牵着徐璇曦，脚步坚定地再次走向报名点。这一次，他们的目光不再有丝毫游移，如同走向战场的士兵。吴砚舟提笔，在简陋的报名表上写下：
姓名：吴砚舟
年龄：十七
旁边那位目光如电的老者扫过他，眼中再次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惊讶于他如此年轻便已达筑基境五层（六级初阶）的修为，随即平静记录：吴砚舟，骨龄十七，筑基境五层。
徐璇曦紧随其后：徐璇曦，十六岁。老者同样准确记录：徐璇曦，骨龄十六，筑基境五层（他在这艰难的两个月中显然也未曾停止挣扎前进）。
拿着代表报名成功的粗糙木牌，两人挤出人群，回到广场边缘。冰冷的木牌握在手中，却像握着烧红的烙铁，时刻提醒着他们踏上了怎样的征途。
“接下来三天，我们就在这里守着。”吴砚舟沉声道，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靠近报名点的人影，“必须尽可能找到其他同伴！抱团，活下去的几率才更大！一个人，在这修罗场里，太容易被撕碎了。”
徐璇曦用力点头，眼神同样锐利地扫视着人群，散修联盟子弟的凶悍之气彻底被激发出来：“对！找到他们！无论是散修联盟的，还是五处的，在这里，我们都是地球人！”这一刻，阵营的界限在共同的生死危机面前变得模糊。
就在两人全神贯注搜寻同伴时，报名点附近忽然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
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开，几名身着统一雪白长袍、背负长剑的少年少女，在众人敬畏或羡慕的目光中，昂然走来。他们的衣袍质地精良，绣着银色云纹，飘逸出尘，与周围灰蓝青的单调色调形成鲜明对比。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们身上那股凛冽的气息，如同尚未出鞘的利剑，锋芒内蕴却咄咄逼人，尤其是为首那名少年，目光扫过之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是天剑门的人！”有人压低声音惊呼，语气充满敬畏。
“果然来了！三大正道宗门这次都派了精英弟子吧？”
“碧灵门的人好像还没到……”
“快了快了，听说这次是碧灵门那对璧人亲自来……”
吴砚舟听到“碧灵门”三个字，心中猛地一跳。曾佩佩融合的林澜溪残魂，正是来自碧灵门！他对这个名字有着本能的关注。
没过多久，更大的惊呼声浪潮般席卷广场。人群自动分开一条更宽的通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吴砚舟踮起脚尖望去，只见走来的两人，即便在拥挤的人潮中也如同鹤立鸡群。不仅因为他们异常高挑的身材（女子目测接近一米八，男子更在一米八五以上），更因为他们出众的容貌和气质。
女子身着碧灵门标志性的玄色滚金边长裙，身姿高挑曼妙，容颜明艳妩媚，灿若玫瑰，一颦一笑间孟盼生辉，瞬间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比吴砚舟见过最漂亮的左诺林还要耀眼几分。他身旁的男子同样俊朗不凡，剑眉星目，气质清冷出尘，宛如谪仙。两人并肩而行，当真如同一对璧人，令人移不开眼。
“是碧灵门的陈若虚和林澜溪！”
“真是金童玉女，太般配了！”
“听说他们是青梅竹马，天赋更是冠绝同辈……”
“这次花花八杰，必有他们一席之地！”
林澜溪？！
吴砚舟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林澜溪？是他知道的那个林澜溪吗？曾佩佩融合的那一缕残魂的主人？！
直到这一刻，吴砚舟心中最后一丝关于“穿越”的侥幸被彻底碾碎！这里绝对是幻境！一个无比真实、无比庞大、依据某段历史或记忆构建的幻境！真正的林澜溪早已在启灵大陆崩灭时陨落，残魂都被曾佩佩融合了！眼前这个光彩照人的“林澜溪”，不过是炼虚境大能花荣（或者说其残念）根据记忆复刻出来的幻影！
“这幻境……太可怕了……”吴砚舟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连早已逝去的人都能如此真实地重现，这传承之地的手段，简直匪夷所思！他下意识地看向那个“林澜溪”身边的陈若虚，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厌恶。曾佩佩虽然很少提及林澜溪的过往，但林澜溪被当作牺牲品献祭时，这个所谓的“青梅竹马”、“爱人”又在何处？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去死？妥妥的渣男！长得再帅也是渣！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到让吴砚舟心脏骤停的声音，穿透嘈杂的人声，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砚舟！”
吴砚舟猛地回头，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身材异常高瘦、脸色依旧带着几分病态苍白的少女，正穿过人群朝他走来，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找到同伴的安心。
“曾佩佩！”巨大的惊喜如同火山爆发，瞬间冲散了看到“林澜溪”带来的震撼和寒意。吴砚舟几乎是本能地甩开徐璇曦的手，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猛地冲向曾佩佩，一头撞进他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瘦削的身体，仿佛要把这一个多月的孤独和恐惧都宣泄出来。
徐璇曦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目瞪口呆。只见那个高瘦得如同竹竿般的少女（曾佩佩）被吴砚舟撞得微微踉跄了一下，才无奈地伸手，轻轻拍了拍吴砚舟的后背，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暖意。
“曾佩佩！你来了！太好了！”吴砚舟的声音带着哽咽，埋在曾佩佩怀里不肯抬头。独自挣扎一个多月的委屈和不安，在见到最信任的伙伴时，再也无法抑制。
曾佩佩安抚地“嗯”了几声，目光扫过一旁神色复杂的徐璇曦，微微点头示意。他当然也看到了不远处那个光彩照人的“林澜溪”，甚至他就是远远跟着这对幻影过来的。当看到吴砚舟的那一刻，那种因看到“前世”自己而产生的恍惚和冰冷情绪，才被真实的温暖驱散。
眼前的吴砚舟，身边的徐璇曦，才是此刻的真实。那些过往，不过是这诡异传承之地投射出的虚妄泡影。
“你怎么会来这里？”吴砚舟终于松开曾佩佩，抹了把眼角，急切地问。他清楚记得曾佩佩并没有参加废土-III的探索任务。
曾佩佩的声音依旧清冷平静：“灵地碎片确认触发‘困灵锁’和传承之地后，散修联盟临时又加派了几个人进来。夏副处长通知了我和李子亦。”他顿了顿，补充道，“他认为我们或许能更快适应这里的环境。”
吴砚舟瞬间了然。曾佩佩和李子亦融合了启灵残魂，通晓语言、了解风俗，甚至拥有部分启灵修士的生存本能，在这种完全复刻启灵大陆的幻境里，确实比其他人有巨大优势。看看徐璇曦的惨状，再看看曾佩佩虽然清瘦但眼神锐利、状态稳定的样子，对比太鲜明了。
“孟殊文呢？他没来吗？”吴砚舟下意识地问起另一个伙伴。
曾佩佩沉默了一瞬，没有隐瞒：“孟殊文在前两天失踪了。”
“什么？！”吴砚舟的心猛地一沉。
“就在我们进入碎片之前。他两天没去学校，也联络不上，独居的住处也没人。五处已经介入调查了。”曾佩佩看着吴砚舟瞬间煞白的脸，放缓了语气，“夏副处长亲自负责，他说了会找到他。孟殊文一向机敏，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怎能让吴砚舟不担心？一股强烈的焦虑和想要立刻离开这里的冲动再次涌上心头。他用力握紧了拳头。
三人离开喧嚣的广场中心，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吴砚舟有很多话想问曾佩佩，特别是关于那个“林澜溪”和陈若虚，但碍于徐璇曦在场，只能暂时压下。曾佩佩融合残魂的秘密绝不能泄露给散修联盟的人。
“你进内城的灵石哪来的？”吴砚舟换了个话题。内城门票十枚下品灵石，曾佩佩进来时身无分文，又不像他们之前做过任务有点积蓄。
曾佩佩还没回答，徐璇曦也好奇地看过来。他这两个月为了搞灵石吃尽了苦头。
“顺手牵羊。”曾佩佩轻描淡写地吐出四个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这里不过是幻境，损失一点虚幻的灵石，算不得什么。”
徐璇曦：“……”他张了张嘴，看着曾佩佩平静无波的脸，半天没说出话来。他这两个月风餐露宿、提心吊胆地猎杀低级怪物换饭钱，人家直接“顺手牵羊”？这差距……散修联盟精英的骄傲有点受打击。
“李子亦那家伙，现在估计富得流油。”曾佩佩仿佛看穿了徐璇曦的想法，继续平静地陈述事实，“他肯定会挑好目标直接下手抢。别被岳麓城表面的秩序骗了，启灵大陆修行界，弱肉强食是铁律。这里所谓的‘治安’，不过是强者制定的、用来约束弱者的规则罢了。只要实力够强，做得够干净，不被当场抓住，城卫也懒得深究。”
他的话语冰冷而现实，彻底撕开了这座“繁华古城”温情脉脉的面纱，露出了底下赤裸裸的生存法则。这对习惯了现代法治社会的地球修行者，尤其是像徐璇曦这样出身名门正派、讲究规矩的弟子来说，冲击力巨大。
“选好对象，别惹到惹不起的硬茬就行。”曾佩佩最后总结道，语气理所当然。这对于曾经是启灵大陆独来独往、挣扎求生到炼神境的散修胡钦而言，不过是刻入骨髓的生存本能。廉耻？道德？在朝不保花的异族幻境里，远不如一枚下品灵石来得实在。
徐璇曦脸色变幻，最终化为一声苦笑。是他太拘泥于地球的思维了。在这生死攸关的地方，活下去才是唯一真理。
三人在报名点附近守候了一整天，目光仔细扫过每一个前来报名的身影，希望能发现其他熟悉的面孔。可惜，除了他们三个，再无收获。报名点有好几处，其他同伴可能去了别处，也可能还在为凑够入城费和报名后的生存费用挣扎（比如衷闪闪他们），今天是第一天，还有时间。
傍晚时分，内城的华灯初上，将古建筑的轮廓勾勒得更加神秘。曾佩佩解开腰间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来源不言而喻），直接包下了内城一家昂贵客栈的小院子两天。当听到一天一颗中品灵石（相当于一百下品灵石）的价格时，吴砚舟忍不住咂舌：“抢钱啊！外城客栈一天才一块下品！”
曾佩佩面不改色地付钱：“又不是自己的钱，不心疼。”他弄来的这个灵石袋里有六七块中品和几十块下品，不算巨富，但足够支撑一阵子奢侈消费了。
徐璇曦连日来的疲惫和精神紧绷终于到达顶点，进入分配给他的房间后，几乎倒头就睡。
终于只剩下吴砚舟和曾佩佩两人。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吴砚舟立刻迫不及待地压低声音问：“那个‘林澜溪’……既然他参加过这届簪花节，你是不是知道具体比什么？规则是什么？”
曾佩佩点点头，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内城朦胧的灯火，眼神有些悠远：“没错。根据林澜溪的记忆，这一届簪花节，应该是启灵大陆天劫降临前大约九年的最后一届。那时，末日的阴影还未被各派高层察觉……碧灵门派陈若虚和林澜溪来，本就是为了给他们扬名立万，奠定道子地位。两人确实天资卓绝，一路闯到了最终关卡。在最后关头……”曾佩佩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林澜溪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胜利，将机会让给了陈若虚，助他位列那一年的‘花花八俊’。”
吴砚舟听得心头火起，忍不住插嘴：“那个陈若虚……是不是渣男？林澜溪被献祭的时候，他在哪儿？”他紧紧盯着曾佩佩的侧脸。
“当然。”曾佩佩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他转过头，看着吴砚舟，眼神平静得近乎冷酷，“他不仅是渣男，更是直接导致林澜溪悲剧的推手之一。他的自私和懦弱，配不上林澜溪的真心。”
吴砚舟还想追问细节，但曾佩佩显然不想再深入那个狗血又惨烈的过往。他摆摆手，将话题拉回眼前更紧迫的危机，脸色变得无比严肃：“这些陈年旧事暂且不提。砚舟，这一届的簪花节，我们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因为它……是真正的死亡陷阱！”
他深吸一口气，抛出了一个比白天那少年所言更加恐怖、更加令人绝望的数字：
“根据林澜溪的记忆，这一届簪花节最终的参与者，死亡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
“百分之八十以上？！”
吴砚舟失声惊呼，声音都变了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百分之五十的预期已经如同巨石压顶，而百分之八十……这已经不是九死一生，而是十死无生！白衣少年带来的寒意，此刻瞬间升级为冻结灵魂的酷寒！
曾佩佩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冷静得近乎残酷：“是的，百分之八十以上。而且我可以肯定，这次参加者的整体实力，远超我们地球的修行者。启灵大陆的顶尖宗门精英，从小在资源、功法、战斗意识上就远超我们。他们修炼的时间更长，经历过的生死搏杀更多，杀人对他们而言……如同呼吸般自然。”
他的话语像冰冷的解剖刀，一层层剥开地球修行者在这修罗场中面临的绝对劣势：
“环境陌生、规则不明、语言不通（对绝大多数人）、战斗经验匮乏、杀人心理障碍……还有这百分之八十的死亡率基数。砚舟，这不是训练营的积分赛，这是真正的、用无数尸骨铺就的‘传承’之路！”
房间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窗外内城的灯火依旧辉煌，隐隐传来丝竹管弦之声，仿佛在嘲笑室内的沉重与绝望。
吴砚舟呆立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百分之八十……曾佩佩的话在他脑中反复回响。他想起那些可能还散落在城中某个角落、连话都听不懂的五处同伴，想起可能正在荒野挣扎的衷闪闪、曾敬亭……他们知道前方等待的是什么吗？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攫住了他。这该死的传承之地！这该死的花荣！这该死的簪花节！这哪里是寻找传人？分明是豢养蛊虫，用最残酷的方式筛选出唯一的毒王！
徐璇曦疲惫的睡颜在隔壁房间无声无息。曾佩佩站在窗边，瘦削的背影在灯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一柄孤独的、随时准备出鞘的利剑。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沉重得令人窒息。
许久，吴砚舟才缓缓抬起头。眼中的震惊和恐惧并未完全消散，但最深沉的绝望却被一股更加强韧的、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屈所取代。那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退无可退时爆发出的孤勇。
他走到曾佩佩身边，同样望向窗外那片被血色簪花节笼罩的、虚幻而危险的城池。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
“百分之八十……又怎样？”
曾佩佩侧过头看他。
吴砚舟的嘴角甚至扯出了一丝近乎凶狠的弧度，眼神亮得惊人，如同淬火的寒星：“既然退路已绝，那就杀过去！管它什么天剑门、碧灵门，管它什么陈若虚、林澜溪幻影！管它百分之八十还是九十！想拿走我的命，想阻止我回家——”
他一字一顿，声音如同金铁交鸣：
“——就得先问问我的剑，答不答应！”
冰冷的杀意，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纯粹地从这个十七岁少女的身上弥漫开来。天罡十一剑的剑意在他识海中嗡鸣激荡，呼应着主人此刻破釜沉舟的战意。
曾佩佩看着吴砚舟眼中燃烧的火焰，清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那是一种认可，一种并肩作战的默契。
血色花花的帷幕已然拉开。前方是尸山血海，是九死无生。
但他们，已别无选择。
唯有握紧手中之剑，以孤勇为甲，在这炼虚境大能布下的死亡棋局中，杀出一条血路，通向那渺茫的……生门！
夜色深沉，笼罩着岳麓城，也笼罩着三个少女沉重而决绝的心。明天，报名继续。而属于他们的生死试炼，已然开始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