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信念的崩塌-《规则怪谈:请在我的葬礼上微笑》

  “甘心吗?”

  黄曼的话,如同在万籁俱寂的深渊里投下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微弱却持久地扩散开来,触动了王平那已然僵死的神经末梢。

  甘心?

  这个词在他一片荒芜的意识中缓慢地回荡,试图寻找一个可以附着的支点,却只搅动起更深的迷茫与虚无。

  反抗?为了什么而反抗?

  为了这个被设定为“容器”的、连存在本身都充满疑问的“我”吗?

  如果“我”的意志、情感、甚至最珍视的记忆,都可能是在“饲养”计划下被精心培育出来的产物,那么为这样的“我”争取生存的权利,意义何在?不过是在肯定阴谋的成功罢了。

  为了晓玥?可寻找妹妹这个最大的执念,如今看来,也极有可能是悬挂在拉磨驴子眼前的胡萝卜,是维持“容器”运转的核心动力源。为了一个可能被虚构或利用的目标而战,岂不更是天大的笑话?

  为了同伴?黄曼的守护,魏子腾的忠诚……在知晓了自身“容器”的本质后,这些情感还能相信吗?

  它们是真的源于志同道合的情谊,还是……归墟为了稳定“实验体”情绪而安排的“环境设置”?这个念头如同毒蛇,悄无声息地钻入他的心扉,带来一阵刺骨的冰寒。

  信念的基石,不是碎裂,而是化为了齑粉。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黄曼脸上。那眼神,不再是空洞,而是充满了一种极致的、冷静到可怕的审视与质疑。

  “反抗……”王平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依据什么来反抗?”

  他轻轻挣开黄曼抓着他手腕的手,动作并不激烈,却带着一种疏离的意味。他环顾四周这间设备精良的病房,目光扫过那些精密的仪器,最后回到黄曼写满担忧与决然的脸上。

  “用我这具……被标记的身体?”他抬起右手,看着那灰蓝色的印记,嘴角勾起一抹扭曲的、近乎自嘲的弧度,“用我这身……靠‘喂养’得来的力量?”他感受着体内那融合了将军魂力与污染的能量,只觉得无比恶心。

  “还是用……”他的目光锐利地刺向黄曼的双眼,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和老魏的……‘帮助’?”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黄曼心中最深的隐忧和痛处。

  她的脸色瞬间又苍白了几分,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抓住王平手腕的手指无力地滑落。她最害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真相的揭露,不仅摧毁了王平的自我认知,也开始侵蚀他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纽带。

  “王平,我……”她急于解释,却发现任何语言在如此根深蒂固的怀疑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你怎么证明?”王平打断她,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刨根问底的残忍,“证明你的出现不是计划的一部分?证明你的守护不是另一种形式的‘维稳’?证明你所说的‘禁忌记载’……不是归墟为了测试‘容器’的‘抗药性’或者引导向另一个预定结局的……更高明的脚本?”

  他指着周围的一切:“这个巡夜司,这个相对安全的环境,甚至洛司长的赏识和资源倾斜……这一切,难道不都顺利得像是被安排好的吗?像一个为‘主角’搭建的完美舞台。而我现在才知道,我可能连主角都不是,只是个……道具。”

  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王平淹没。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处楚门世界的演员,周围的一切,天空、大海、朋友、敌人,甚至吹过脸颊的风,都可能是布景和特效。这种对整个世界真实性的怀疑,比单纯的死亡威胁更令人绝望。

  他之前所有的挣扎、痛苦、成长,此刻都变成了剧本上冰冷的文字。他的喜怒哀乐,都成了被观测的数据。这种存在层面的否定,抽空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他不再看黄曼,而是将目光投向窗外。

  天色已经大亮,阳光明媚,城市车水马龙,一派生机勃勃。但这景象在他眼中,却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虚假、毫无意义。

  “如果连‘反抗’这个念头本身……都可能是在预设程序之内呢?”王平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那我们现在的讨论,又算什么?程序内的一个冗余循环?”

  病房内陷入了比之前更深的死寂。这是一种信念彻底死亡后的寂静。

  黄曼看着王平那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的背影,心如刀绞。

  她知道,王平此刻陷入的,是比身体创伤和精神混乱更可怕的 “存在性危机” 。

  常规的鼓励、保证甚至事实摆列,在这种层面的怀疑面前,都毫无作用。

  她原本准备好的、关于如何逆转“容器”命运的计划、关于那些禁忌记载的细节,在此刻都显得不合时宜。

  如果不能先重建王平对“真实”和“自我”最基本的信任,任何计划都是空中楼阁。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意识到,要打破这个死局,必须拿出更有力的、超越当前逻辑框架的“证据” 。一个能够穿透层层怀疑,直击王平灵魂深处的……真相。

  一个她隐藏最深、最不愿触及的……关于她自己的真相。

  她走到王平身边,没有试图触碰他,只是与他并肩望着窗外那看似真实却已蒙上阴影的世界。她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脆弱,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王平,”她开口,声音不再急切,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疲惫与悲伤,“你问的对……如果一切都是阴谋,凭什么相信反抗不是阴谋的一部分?”

  她停顿了很久,久到阳光在房间里移动了明显的角度。

  “我无法用语言证明我的真诚,也无法保证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百分之百真实。”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王平的心上,“但或许……我能向你证明一件事:我理解你的感受。因为……我曾经……也站在你此刻的位置。”

  王平的身体猛地一震,霍然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黄曼。

  黄曼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她的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不堪回首的痛苦,有深切的共鸣,有巨大的愧疚,最终都化为一片坦然的平静。

  “归墟的‘完美容器’计划……并非只有你一个候选人。”黄曼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的颤抖,仿佛在揭开一个尘封多年、血迹斑斑的伤疤,“在我之前……还有其他人。而我……曾经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