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重伤遁离相依偎-《星河长望:青岚焚宙》

  硅基尘霾吸饱了能量残余,沉甸甸地压下来。

  视野所及,是扭曲、破碎、失去生机的硅化林木。

  它们像一片片插在大地上的灰色玻璃墓碑,记录着刚才那场失败的伏击。

  敖玄霄的右臂软软垂着,作战服被高周波刃撕开,伤口边缘泛着不祥的能量灼烧后的晶化痕迹。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内火辣辣的痛。

  苏砚的情况更糟。

  她为了斩开那道几乎将陈稔腰斩的能量束,硬接了矿盟精英卫士一记重击。

  左肩胛骨可能碎了,最严重的是内腑的震荡,天剑心对能量的极致操控,在身体超负荷后,反而加剧了反噬。

  她嘴角不断溢出血沫,染红了清冷的下颌,又被她默不作地用手背擦去。

  那柄从不离身的古剑“秩序”,此刻也只能充当拐杖,剑尖在坚硬的硅质地面上拖曳出断续而刺耳的声响。

  “还能撑住吗?”敖玄霄的声音嘶哑,带着血气。

  苏砚没有回答。

  只是用那双依旧清澈、却难掩疲惫的眸子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沉默,是此刻唯一的语言。

  也是信任最极致的表达。

  罗小北半背着昏迷的白芷,阿蛮搀扶着腿部受创的陈稔。

  整个团队像一艘在暴风雨中被打得千疮百孔的船,正在沉默地滑向深渊。

  身后,矿盟巡逻AI独特的、带有金属摩擦音的扫描声,时远时近。

  如同死神不紧不慢的脚步。

  他们不能停。

  停下来,就是被那冰冷的机械逻辑捕获、分解、归档。

  “这边。”

  敖玄霄强提一口炁,炁海内那初具雏形的拓扑结构艰难运转,试图从这片能量紊乱的荒原中,分辨出最微弱的生机流向。

  他指向一片更为嶙峋、怪石林立的区域。

  那里能量残留更复杂,或许能干扰AI的追踪。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硅基碎屑锋利如刀,不断刮擦着早已破损的靴底。

  空气中弥漫着电离的焦糊味,以及……属于他们自己的,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

  “放下我……”白芷在罗小北背上发出微弱的呓语,她肩头的贯穿伤虽然被她自己用银针勉强封住,但失血过多让她意识模糊。

  “闭嘴。”罗小北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粗暴,他那件总是纤尘不染的技术员外套,此刻沾满了泥污和血渍,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却死死盯着前方。

  他的世界里,代码可以崩溃,系统可以宕机,但同伴不能丢。

  陈稔咬着牙,额头冷汗涔涔,几乎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阿蛮身上。

  “妈的……这次……亏大了……”他试图用惯常的商业口吻调侃,却只剩下气音,“那几把‘锁’……没毁掉……”

  “活着,就不亏。”阿蛮的声音低沉而稳定。

  她裸露的手臂上也有擦伤,但她的眼神依旧像这片荒原上的野兽,警惕,坚韧,寻找着任何一丝生存的可能。

  她天生与生命亲近,而这里,只有死亡和冰冷的硅基造物。

  这让她感到本能的不适,却也更激起了她的求生欲。

  敖玄霄感到一阵眩晕。

  炁海的枯竭感比身体的伤痛更令人恐惧。

  那是一种源自存在本身的虚弱。

  他想起祖父敖远山的话:“玄霄,我们的路,是向死而生。在最深的绝望里,才能看见真正的星火。”

  星火在哪里?

  在这片连星光都被尘霾遮蔽的废墟里?

  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身边踉跄的苏砚。

  她的手臂冰凉。

  隔着破损的衣物,他能感觉到她肌肉因剧痛而产生的细微颤抖。

  但她没有躲开。

  反而借助他这一扶之力,稳住了身形。

  两人的重量彼此支撑,在这片绝地上,形成一个短暂而脆弱的平衡。

  “谢谢。”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

  敖玄霄摇了摇头,没说话。

  一切交流都显得多余。

  他们找到一处巨大的、断裂的硅化木形成的天然凹陷,暂时躲了进去。

  阴影笼罩下来,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罗小北小心翼翼地将白芷放下,立刻掏出随身的多功能检测仪,扫描周围环境信号,脸色更加难看。

  “干扰很强,但对方的追踪信号源……不止一个。我们在被多角度锁定。”

  陈稔靠着冰冷的硅化木壁滑坐下来,喘着粗气,从贴身储物胶囊里摸出几块高能量压缩口粮,分给众人。

  “补充点……别没被打死,先饿死了。”

  他的商业头脑,在任何时候都能转化为最实际的生存智慧。

  敖玄霄接过,机械地咀嚼着。

  味同嚼蜡。

  能量缓缓流入干涸的身体,却无法滋润近乎绝望的精神。

  他看向苏砚。

  她接过口粮,没有立刻吃,而是先尝试运转天剑心法,调理内息。

  只见她眉头微蹙,周身泛起极其微弱的、秩序性的能量光晕,但很快便剧烈波动起来,她猛地咳出一口瘀血,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不行。”她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挫败,“能量太乱,内腑伤势……压制不住。”

  这是敖玄霄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不行”两个字。

  这个总是清冷自持、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天剑心”,终于也露出了凡人的脆弱。

  他挪过去,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

  “别动。”

  他的声音不容置疑。

  苏砚抬眼看他,眸中带着一丝疑问。

  敖玄霄没有解释,左手虚按在她背心。

  他没有尝试输入自己的能量——那只会与她的天剑心能量产生冲突,加剧混乱。

  他只是……开放了自己那同样残破的炁海拓扑。

  不是灌输,是容纳。

  他将她周身那部分失控的、紊乱的能量,引导向自己那本就混沌的炁海。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尝试。

  如同在自身即将崩溃的堤坝上,再主动开一个口子,引入洪水。

  苏砚身体一震。

  她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带来剧痛的能量乱流,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它们涌入敖玄霄的炁海,被那不断生灭、重构的拓扑结构缓慢地吞噬、分解、转化。

  过程缓慢而痛苦。

  敖玄霄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微微颤抖。

  但他撑住了。

  苏砚体内翻腾的气血,竟奇迹般地平复了一丝。

  虽然伤势依旧沉重,但至少,那持续不断的能量反噬之苦,减轻了。

  她看着敖玄霄因忍耐而紧绷的侧脸,看着他那同样伤痕累累却依旧挺直的脊梁。

  冰封的心湖,似乎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

  荡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为什么?”她问。

  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疏离。

  “我们不一样。”敖玄霄收回手,感受着炁海内新添的混乱,语气平淡,“你的路,是让能量归于秩序。我的路,是让秩序从混沌中诞生。”

  他顿了顿,看向洞外那片死寂的荒原。

  “混沌,本就包含一切。也包括你的‘乱’。”

  苏砚沉默了。

  她第一次真正去思考,这个来自地球、修炼着古怪法门的男子,所走的究竟是一条怎样的道路。

  不是对抗,是包容。

  不是净化,是共生。

  这颠覆了她自幼被灌输的“天剑心”之道。

  却又隐隐指向某种……更宏大的可能。

  “我欠你一次。”她说。

  “活着出去再说。”敖玄霄扯了扯嘴角,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

  生存的压力,暂时压倒了哲学的思辨。

  罗小北突然低呼一声:“信号……有一个信号源消失了!不,是两个!”

  众人精神一振。

  “是干扰起效了?”陈稔急切地问。

  “不像……”罗小北快速敲击着虚拟键盘,“更像是……被物理清除了。”

  被清除?

  谁?

  在这片矿盟控制的荒原上,除了他们,还有谁在对抗矿盟?

  阿蛮猛地抬起头,鼻翼微动,像一只警惕的母豹。

  “有‘味道’……不是机器,也不是硅基生命……是‘活’的,带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

  泥土和植物?

  在这片硅基主宰的死亡世界里?

  就在这时。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藏身的凹陷入口处。

  高大,魁梧,穿着用某种韧性极强的暗色植物纤维和鞣制兽皮混编的衣物。

  脸上涂抹着怪异的油彩,遮住了大半面容。

  只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鹰,在昏暗的光线下,审视着他们。

  尤其是,目光在苏砚和她手中的古剑上,停留了一瞬。

  他手中握着一把骨质的短刃,刃尖还在滴落着某种粘稠的、泛着金属光泽的液体——显然是某种机械造物的“血液”。

  他没有说话。

  只是抬起手,指向荒原更深处的某个方向。

  然后,转身融入了嶙峋的怪石阴影中,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敖玄霄一行人,面面相觑。

  以及,一个生的希望,和一个巨大的疑问。

  “跟上他。”

  敖玄霄没有丝毫犹豫,强撑着站起身。

  无论那是陷阱,还是援手。

  他们都已别无选择。

  苏砚握紧了手中的“秩序”,与敖玄霄对视一眼。

  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然。

  她站起身,将剩下的半块压缩口粮塞进口中,咀嚼,吞咽。

  动作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效率。

  只是,在跟上敖玄霄脚步的那一刻,她的身体,不自觉地,向他靠近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在这片冰冷的硅基废墟上。

  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

  两套背道而驰的理念。

  因为最原始的生存需求,被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走向未知的黑暗。

  也走向……可能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