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鱼怎么不咬钩?-《吾妻观音奴》

  漠北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

  直到五月初,草原上才终于褪去了枯黄,换上了一层带着勃勃生机的嫩绿。

  风,依旧凛冽,但已不再像严冬时那般刺骨。

  可王保保的心里,却像是还停留在数九寒冬,一片冰凉。

  他烦躁地在帅帐内来回走来走去,眉头紧皱,满脸就写着三个字。

  想不通。

  已经快一个月了。

  自打土喇河那场“惨败”之后,他按照原定计划,率领着“溃不成军”的主力,一路向北,“狼狈”撤退。

  沿途,更是故意丢弃了不少辎重和旗帜,将一出“兵败如山倒”的大戏,演得是淋漓尽致。

  与此同时,他早已命令心腹大将贺宗哲,率领着数万精锐,秘密潜伏在了和林南边的必经之地,岭北。

  那里,地势复杂,山峦起伏,最是适合打伏击。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按照王保保的设想,此刻的徐达,应该正志得意满,不可一世。

  连胜两阵,击溃了他王保保的主力,眼看着北元最后的都城和林就在眼前。

  这位大明战神,岂有不乘胜追击,毕其功于一役的道理?

  他甚至都能想象出,徐达此刻恐怕正坐在中军大帐里,捋着胡须,对着地图指点江山,盘算着该如何生擒他王保保,回去向朱元璋邀功请赏呢。

  只要徐达那五万大军,一头扎进岭北那个口袋里……

  王保保的嘴角忍不住勾起。

  到时候,他就会让徐达知道,谁,才是这片草原上,真正的主人!

  他会让那些骄傲自大的南蛮子明白,漠北的土地,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

  他要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洗刷掉之前所有的“耻辱”,重新夺回属于他的荣耀!

  他甚至连庆功宴上的菜单都想好了……烤全羊必须有,马奶酒也得管够……

  可问题是……

  东风呢?

  说好的东风呢?

  王保保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都五月了!

  岭北那边,贺宗哲派来的探马,都快把马蹄子跑断了,传回来的消息,永远都是那三个字。

  没动静!

  徐达呢?

  徐达那五万大军呢?

  自从土喇河一战之后,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别说向和林推进了,就连他派出去的先锋,那个据说勇猛异常的蓝玉,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了!

  他们……他们在干什么?

  难道是在土喇河畔,安营扎寨,开始春耕了不成?!

  王保保越想,心里就越没底。

  他站在舆图前,死死地盯着土喇河的位置,试图从那几笔简单的墨线里,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难道……

  难道我的计策,被看穿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给否决了。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他这次的诱敌之计,布置得天衣无缝。

  从野马川的小败,到土喇河的大败,节奏、火候,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演戏的部队,更是他麾下最精锐的部队,每一个士兵,都是影帝级别的!

  就连他自己麾下的其他将领,都以为他是真的被打怕了,军心浮动,怨声载道。

  徐达凭什么能看穿?

  难道他徐达长了千里眼,顺风耳不成?

  可如果不是被看穿了,那徐达这老狐狸,到底在磨蹭什么?

  王保保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难道是粮草不济?

  有可能。

  明军孤军深入,补给线拉得太长,土喇河距离雁门关,足有千里之遥。

  或许是后勤出了问题,徐达在等待粮草?

  可不对啊!

  根据他安插在南边的探子传回来的消息,朱元璋为了这次北伐,几乎是倾尽国力。

  户部和兵部两个尚书,脑袋都快秃了,玩了命地往前线调集粮草军需。

  按理说,支撑到和林城下,是绰绰有余的。

  难道……是徐达那老家伙,天性谨慎?

  打赢了之后,反而不敢冒进了?怕有埋伏?

  这……这也不像他啊!

  王保保仔细回想着徐达过往的用兵风格。

  这位大明战神,虽然以稳重着称,但也绝非畏首畏尾之辈。

  当年直捣大都,何等的雷霆万钧!

  后来西征陕西,更是势如破竹!

  以徐达的骄傲,连胜两阵之后,眼看胜利就在眼前,他怎么可能就这么停下来了?

  这不科学!

  这完全不符合他的人设!

  王保保越想越觉得邪门。

  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是不是贺宗哲那边,不小心走漏了风声?

  可贺宗哲是他最信任的心腹,麾下的骑兵,更是百里挑一的精锐。

  埋伏的地点,也是他亲自选定的绝密之处。怎么可能走漏风声?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保保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炸了。

  他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挖好了陷阱,撒好了诱饵,屏息凝神地等待着猎物上钩。

  结果,那只肥硕的黑熊,明明已经嗅到了诱饵的香味,甚至还试探性地啃了两口,却在最关键的时候,突然停住了脚步,开始在原地……东张西望,思考起熊生来了?

  这叫什么事啊!

  你倒是动啊!

  你倒是往前走啊!

  你倒是跳进我的陷阱里来啊!

  王保保在心里无声咆哮着。

  可远在土喇河畔的明军大营,依旧是悄无声息,稳如老狗。

  岭北那边,贺宗哲派人送来的信函里,字里行间,也开始透出焦躁不安的情绪。

  数万大军,潜伏在深山之中,每日人吃马嚼,消耗巨大。

  再这么等下去,不等明军打过来,他们自己,恐怕就要先断粮了。

  “报——!”

  帐外,传来亲兵急促的禀报声。

  “丞相!南边……南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明军……明军好像……在土喇河畔,开始修筑营垒了!”

  修筑营垒?!

  王保保听到这四个字,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不打了?

  徐达这老匹夫,打到一半,不打了?

  他要在土喇河畔,安家落户,过日子了?!

  王保保踉跄一步,扶住了身旁的桌案。

  他感觉,自己精心策划了几个月的足以扭转乾坤之计。

  好像……

  就这么……

  卡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