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激将法-《吾妻观音奴》

  “水云间”最顶层的天字号雅间内,温暖如春。

  王保保正赤着上身,趴在特制的软塌上,享受着两个手劲颇大的技师的“推拿”。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竟然露出了难得的惬意。

  不得不说,这徐家小子搞出来的这个“会馆”,确实是有点门道。

  这几日泡下来,他那多年的老寒腿和腰伤,竟真的缓解了不少。

  “大帅,这个力道,您看还行?”技师讨好地问道。

  “嗯,凑合。”王保保哼哼了一声,心里却在想,要是能一直这么赖下去,似乎也不错。

  反正朱元璋不杀他,徐达也不来见他,他就这么耗着,耗到天荒地老。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砰”的一声,被人粗暴地推开了。

  一阵凉风灌了进来,王保保眉头一皱,刚想发作,却看到徐景曜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满头大汗,就连发髻都跑乱了。

  “都……都出去!”徐景曜挥了挥手,将那两个技师赶了出去。

  “怎么?”王保保慢悠悠地坐起身,披上一件浴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徐四公子这是……想通了?准备偷偷放我回漠北了?”

  “放你回漠北?”徐景曜冷笑一声,随手抓起桌上的茶壶,也不用杯子,对着壶嘴猛灌了一口,这才压下心头的火气。

  他走到王保保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还在做梦的“大舅哥”。

  “将军,您这梦,做得可真美。”

  “您是不是觉得,只要您不降,只要您还活着,这大元的天下,就还有指望?辽东有纳哈出,云南有梁王,高丽还是你们的驸马国,只要时机一到,还能卷土重来?”

  王保保的脸色沉了下来:“是又如何?我大元百年基业,岂是那么容易塌的?”

  “百年基业?”徐景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将军,您这百年基业的墙角,都要被人挖塌了,您还在这儿搓澡呢?”

  “你什么意思?”

  “高丽来人了。”徐景曜抛出了第一颗炸弹。

  王保保愣了一下,随即不屑地撇了撇嘴:“高丽?哼,那帮高丽棒子,来干什么?进贡?还是来哭穷?”

  在他眼里,高丽就是大元的一条狗。

  想当年,蒙古铁骑横扫天下,高丽那是“能屈能屈”,二话不说,直接滑跪投降。

  为了表忠心,不仅帮着元朝造船、出兵去打日本(虽然失败了),更是把自家的世子送到大都当人质,哭着喊着要娶元朝的公主。

  这一来二去,高丽直接成了元朝的“驸马国”。

  元朝的公主在高丽,那是太上皇一般的存在,连高丽国王都要看老婆脸色行事。

  这样的关系,在王保保看来,那是铁打的盟友(或者说是奴才)。

  “进贡?”徐景曜看着他,眼中满是怜悯,“将军,您太久没回朝堂了,怕是不知道这世道变得有多快。”

  “他们不是来进贡的。”

  徐景曜凑近了些,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们,是来请战的。”

  “请战?”王保保一头雾水,“打谁?倭寇?”

  “打……纳哈出。”

  王保保站起身,带翻了身后的软塌,双眼圆睁盯着徐景曜,像是要吃人。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徐景曜丝毫不惧,甚至还加重了语气,“高丽国王,派了使臣,带着国书,就在礼部的大堂上,跪求我大明皇帝陛下。”

  “他们说,高丽苦蒙元久矣!如今大明顺天应人,吊民伐罪。高丽愿为大明马前卒,出兵与我大明军队,两面夹击,攻打盘踞在辽东的……太尉纳哈出!”

  “放屁!放屁!”

  王保保彻底失态了,他怒吼着。

  “高丽是我大元的姻亲!他们的王后流着黄金家族的血!他们怎么敢……怎么敢反咬一口?!”

  “他们怎么不敢?”徐景曜冷冷地反问,“将军,您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高丽这个国家,主打的就是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或者说……有奶便是娘。”

  “当年大元强盛,他们能毫不犹豫地背叛宋朝,给你们当马前卒去打日本。如今大元势颓,连您这位顶梁柱都被抓了,和林都丢了。您指望他们为您守节?”

  “别做梦了!”

  徐景曜的声音,变得无比残酷。

  “在他们眼里,大元这艘船,已经沉了。为了不被淹死,他们不仅要跳船,还要狠狠地踹上一脚,以此来向新主子——我大明,纳投名状!”

  “而纳哈出,就是这份投名状!”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王保保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

  他不愿信。

  若是连高丽都反了,若是连辽东的纳哈出都被两面夹击而亡。

  那大元……就真的,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你不信?”徐景曜看着他,“不信,你自己去问啊。”

  “高丽的使臣,现在就在京城,就在礼部的驿馆里。他们正等着陛下的旨意,好回去发兵呢。”

  “我去!”王保保抬头,眼中全是血丝,“我要去见他们!我要当面问问那个狗屁使臣,他们高丽人的良心,是不是都被狗吃了!”

  他挣扎着要往外冲,却被徐景曜伸出一只手拦住了。

  “将军,您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徐景曜指了指他身上那件宽松的浴袍,又指了指这间虽然豪华,却依旧是牢笼的雅间。

  “您现在,是什么身份?”

  “阶下囚。”

  “一个囚犯,有什么资格,去见一国使臣?”

  王保保僵住了。

  “你想去质问?想去挽回?甚至……想去用你大元齐王的威严,把他们骂醒?”

  徐景曜摇了摇头。

  “做不到的。别说你了,就算是我,一个国公的儿子,也没资格去私见外邦使臣。”

  “在这金陵城里,能堂堂正正,站在高丽使臣面前,接受他们跪拜,听他们陈情的,只有一种人。”

  徐景曜看着王保保,目光灼灼。

  “那就是……大明朝的,臣子。”

  王保保的身体颤抖起来。

  这是一个死局。

  他想知道真相,想去阻止高丽的反叛,就必须见到使臣。

  可要见到使臣,他就必须……先投降,先成为“大明的臣子”。

  若是他不降,那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丽倒戈,看着纳哈出被围剿,看着大元最后的希望,断送在这一场可耻的背叛之中。

  徐景曜没有再逼他。

  他只是退后一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对着王保保,行了一个标准礼节。

  “将军,衣服,我已经让人给您备好了。”

  “不是囚服,也不是浴袍。”

  “是一套……崭新的,大明武官服。”

  “穿,还是不穿。”

  “见,还是不见。”

  “全在将军,一念之间。”

  说完,徐景曜转身,走到了门口。

  临出门前,他停下脚步,留下了一句最诛心的话。

  “将军,您常说,为了大元,您可以牺牲一切。”

  “如今,只不过是牺牲您一个人的名节,换一个甚至可能挽回局面的机会。”

  “这笔买卖……”

  “您这位天下奇男子,敢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