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战后统计-《抗战:和魏大勇一起逃出来》

  “还有,”林峰的目光转回来,落在赵强脸上,那冰冷深处似乎有了一点极细微的波动,但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准备一下,”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明天一早,你跟我去趟师部。”

  赵强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更加炽热的光芒,他用力搓了搓满是黑灰的脸,咧开嘴,露出被硝烟熏得微黄的牙齿:“是!团长!要兵?”

  “先把手上的事办利索了。”林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秤砣砸在赵强的心头,“伤亡数字,我要精确到个位数。缴获的武器弹药,能用的、能修的、能拆零件的,一粒米一颗钉都不能落下。尤其是药品,有多少算多少,立刻送到卫生队去!”他顿了顿,视线扫过赵强渗血的绷带,“让卫生员也给你重新包一下,别拖着。”

  “是!团长放心!”赵强挺了挺胸膛,那股子血腥的亢奋被林峰话语里的冷硬压下去几分,转化成了更沉实的执行力。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指挥所,冲着外面吼了起来:“通信员!传团长命令:各营加快打扫战场!伤亡统计精确到人!缴获物资,特别是药品,立刻集中后送!卫生队优先处理重伤员!动作快!都他妈利索点!”

  沟底的景象在逐渐消散的硝烟中愈发清晰,如同地狱的具象。三营的战士们沉默而高效地穿梭在尸山血海之间,刺刀闪烁着寒光,不时响起短促的补枪声和刺刀捅入血肉的闷响。翻找可用物资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麻利,扒下相对完好的军靴,搜刮尸体口袋里的香烟和压缩饼干,撬开变形的弹药箱。每一处被重点标记的军官尸体旁,都有人仔细确认着领章和武器,班长手里的黑皮小本子上记录着冰冷的符号。

  几个战士合力将吉野那具扭曲的、头颅塌陷的尸体从泥泞中拖出来,像扔一截朽木般丢进一个刚挖好的深坑里。旁边的大坑里,日军的尸体层层叠叠,如同被随意倾倒的垃圾。生石灰被大把大把地撒下去,白色的粉末落在暗红的血肉上,发出轻微的嗤嗤声,腾起一股更加刺鼻的怪异气味。

  赵强捂着左臂,龇牙咧嘴地让卫生员重新包扎。绷带解开,伤口狰狞外翻,皮肉焦黑,弹片造成的撕裂伤深可见骨。卫生员倒吸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地清洗着。赵强疼得额头青筋暴起,却硬是咬着牙没吭一声,目光死死盯着山下那片狼藉,嘴里还在低声催促着手下的营连干部:“三连!你们那边清理完了没?磨蹭什么!……缴获的歪把子机枪有几挺能用的?弹药基数报上来!”

  崖顶指挥所内,林峰依旧伫立。他摊开了那张被汗水和硝烟浸染得有些模糊的地图,手指在代表断魂崖和主峰的位置重重地按了按,留下一个清晰的汗渍指印。他的视线沿着地图上的等高线,缓缓移向师部所在的方向,那连绵的山峦在晨曦中透出青黛色,看似平静,却仿佛潜藏着无形的旋涡。参谋们在他身后屏息凝神,只听到铅笔在地图上快速划过的沙沙声,以及林峰低沉却清晰的指令:

  “给师部发报:我部于断魂崖成功伏击日军吉野旅团。经激战,全歼该敌。初步统计,

  具体战果及我方损失如下:毙敌少将旅团长吉野、大佐联队长三名、中佐以下军官四十七名,士兵总计五千一百三十五人。缴获三八式步枪两千五百二十支、歪把子轻机枪三十五挺、九二式重机枪七挺、掷弹筒三十具、迫击炮弹五千三百发、步枪子弹一百二十万发、急救包五百余个。我方阵亡一千二百四十八人,重伤八十五人,轻伤三百二十人,损耗步枪一百八十支、轻机枪十挺。战场清理完毕,敌尸已集中深埋处理。报告完毕,请求师部下一步指示。”

  电报员的手指在发报键上急促地敲击着,滴滴答答的声响在指挥所内回荡,将断魂崖的血火与辉煌压缩成冰冷的电码,射向遥远的师部。林峰的目光从地图上抬起,望向沟口外那片被炮火犁过、如今只剩下袅袅余烟的山路。晨曦终于穿透了厚重的硝烟,惨白的光线洒在沟底那片人间炼狱上,将堆积如山的残骸和凝固成暗褐色的血洼照得更加触目惊心。空气中那股浓得化不开的焦糊味、血腥味和生石灰的刺鼻气息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团长,电文已发出。”参谋低声报告。

  林峰微微颔首,脸上依旧是那副看不出喜怒的沉静。他转身,走到崖边。山风卷着寒意吹拂着他布满硝烟尘土的脸颊,也吹动着他沾血的衣襟。沟底的清理工作已近尾声,三营的战士们正拖着疲惫的身躯,将最后几具日军尸体抛入深坑,撒上最后一层白得刺眼的石灰。坑边,几个战士在掩埋战友的遗体,动作沉默而庄重,铁锹铲土的闷响是这片死寂山谷里唯一的节奏。

  赵强包扎好手臂,重新回到了指挥所,脸上那股亢奋劲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执行命令后的紧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团长,各营都在抓紧清点,卫生队那边说重伤员得尽快后送,药品缺口还是很大,缴获的那些急救包杯水车薪。”

  “知道了。”林峰的目光依旧投向远方师部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上干涸的血痂,“让运输排优先保障重伤员后送,把能用的卡车都调过去。药品…等师部回复。”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指挥所里,只剩下铅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参谋们在汇总各营陆续报上来的零星数据。晨曦的光线逐渐变得明亮而清晰,彻底驱散了战场上空最后的阴霾,也照亮了主峰方向一营战士正在抢筑的简易工事。刺刀反射着冷光,人影在晨光中忙碌。更远处,一缕灰白的炊烟在断崖后的避风处袅袅升起,是炊事班终于点起了灶火。食物的气味尚未飘来,但那缕象征生存的烟柱,却奇异地缓和了空气中弥漫的死亡气息。

  林峰依旧伫立崖边,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他的视线扫过尸横遍野的沟壑,扫过忙碌的士兵,最终定格在那缕升腾的炊烟上。眼底深处那化不开的冰冷,似乎被这微弱的人间烟火气稍稍融化了一瞬,但也仅仅是一瞬。他深知,这场胜利只是开始,断魂崖的血腥味尚未散尽,更残酷的风暴或许已在远方酝酿。师部的反应,将决定他们这支刚刚经历血战的部队下一步的走向,是补充休整,还是立刻投入新的绞肉机?

  就在这短暂的、弥漫着血腥与炊烟交织气息的寂静里,指挥所角落的电台突然发出了急促的“嘀嘀”声。

  “报告团长!”电台兵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的激动,“师部急电!”

  林峰猛地转身,大步走向电台桌,目光如电般射向那台正在吐露新电文的机器。指挥所内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张即将被译出的电报纸上。赵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攥紧了拳头,受伤的左臂传来一阵刺痛也浑然不觉。

  译电员的手指快速移动,将电码转化为文字。他的脸色从紧张,到凝重,最后竟透出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他抬起头,看向林峰,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团长…师部命令:着你部,即刻携带所有缴获及详细战报,全速向…师部靠拢!重复,全速向师部靠拢!不得延误!”

  林峰的眼神骤然一凝,如同冰面被重锤敲击,却没有碎裂,只是瞬间冻结了更深沉的寒意。指挥所内的空气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抽干了,参谋们握着铅笔的手指僵在半空,连赵强脸上那点强压下去的亢奋也彻底凝固,只剩下错愕和一丝本能的警惕。

  “即刻?全速?”赵强下意识地重复着命令里的关键词,声音干涩,目光扫过山下那片尚未完全清理干净的修罗场,还有那些正在掩埋战友、包扎伤口的疲惫身影。“团长,这…伤员刚抬下去,缴获还没归拢利索,战场…”

  “执行命令!”林峰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像淬火的钢刀劈开所有质疑。他目光如电,扫过指挥所内每一张脸,那无形的威压让所有人脊背一挺。“赵强!”

  “到!”

  “命令:一营,立刻停止构筑工事,集结待命!二营,取消休整,立刻组织所有能动弹的兵员,协助三营,两小时内必须完成战场清理、伤员后送和主要缴获物资集中装载!所有缴获武器弹药、文件,尤其是吉野旅团的指挥刀、印章、文件袋,一件不少,全部装箱!三营,加快敌尸掩埋和战场清理,同时负责将我方阵亡将士遗体就地妥善安葬,做好标记!炊事班,饭食立刻分发,边走边吃!运输排,所有车辆优先装载重伤员和核心缴获,轻伤员随队步行!”林峰的命令如同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师部急电,不得延误!三个小时?不!两小时内,全团必须开拔!目标——师部!”

  “是!”赵强胸中所有疑问被这雷霆万钧的气势压了下去,只剩下军令如山的本能。他猛地转身,冲出指挥所,嘶哑的吼声瞬间撕裂了山谷短暂的寂静:“全团注意!紧急集合!停止一切非战斗动作!一营集结!二营、三营!给老子动起来!快!快!快!两小时开拔!动作!动作!!”

  命令如同炸雷滚过断魂崖。沟底,正合力将最后一铲石灰撒向尸坑的三营战士愕然抬头;主峰下,挥汗如雨抢修工事的一营士兵停下了手中的铁锹;临时包扎所里,卫生员处理伤口的手顿住了;就连崖后那缕刚刚升起的炊烟,都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紧张气氛凝滞了一下。

  下一秒,整个山谷被一种更加疯狂、更加急迫的喧嚣彻底点燃!

  “快!把那些弹药箱堆上卡车!”

  “担架!担架这边!重伤员优先!”

  “埋深点!撒石灰!动作快!”

  “报告营长!三连缴获的联队旗和密码本已经找到,正在装箱!”

  “二排的!别他妈愣着!把那几门还能推的步兵炮给老子拖出来!轮子坏了就用绳子拽!”

  “轻伤员!能走的跟上!别掉队!”

  催促声、吼叫声、金属碰撞声、沉重的脚步声、引擎的轰鸣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死寂和有条不紊的清理。士兵们像被鞭子抽打的陀螺,红着眼睛在尸骸与硝烟中狂奔,动作粗暴而高效,透着一股被逼到极限的狠劲。原本需要小心翼翼处理的缴获,此刻被粗暴地塞进木箱,抬上卡车;尚未掩埋完毕的日军尸体被匆匆推入坑中,草草覆盖一层薄土;重伤员在战友的搀扶和担架的颠簸中被迅速抬上仅有的几辆还能开动的卡车。

  赵强捂着重新渗出血迹的绷带,像头发怒的狮子在混乱的现场穿梭,嘶吼着协调调度。他一把推开一个动作稍慢的排长:“磨蹭你娘个腿!耽误了开拔,老子毙了你!”又冲到一辆正在装载的卡车旁,对着上面的士兵吼道:“重机枪!那挺九二式给老子绑结实了!那是铁证!少一个零件老子扒你的皮!”

  崖顶指挥所内,林峰已收起地图。他最后看了一眼山下那片在疯狂忙碌中更显狼藉的战场,目光扫过那些被草草掩埋的敌我尸骸,扫过那些被遗弃的、无法带走的沉重残骸。没有留恋,没有感慨,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参谋们正手忙脚乱地收拾文件、电台。

  “地图、日志、所有战斗记录,尤其是那两份刚缴获的日军作战计划草图,装进那个铁皮箱。”林峰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金属的质感,“电台拆解,专人背负。指挥所即刻前移,跟上一营前锋。”

  “是,团长!”

  林峰大步走出指挥所。山风凛冽,吹动他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衣襟。晨曦的光线彻底照亮了山谷,也照亮了这片刚刚经历血与火洗礼、此刻又陷入另一种混乱沸腾的土地。他深吸了一口混杂着血腥、硝烟、生石灰和柴油废气的浑浊空气,那冰冷刺骨的气息直灌肺腑。视线投向师部方向的连绵山峦,在初升朝阳的照耀下,那青黛色的轮廓不再平静,仿佛蛰伏的巨兽张开了无形的口,等待着吞噬这支刚刚浴血、喘息未定却又必须立刻投入急行军的疲惫之师。他迈开脚步,走下崖顶,身影融入下方喧嚣奔忙的人流,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踏碎了脚下凝结的血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