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嫁祸于人-《寒窗十年中秀才,方知此世是神雕》

  尹志平回到静室内,趺坐于蒲团之上本欲凝神,胸中却似五内俱焚。

  他不知坐了多久,只觉心火烧得顶门发烫,忽听得殿外传来一阵凄厉至极的哭喊。

  “开门!丘真人!求真人救命啊!”

  “道长发发慈悲!我儿……我儿快不行了!”

  尹志平心头一震,走出门来。

  只见三清殿前,天光惨淡,偌大广场已乱作一团。

  十数个衣衫褴褛的山民,正将几个躯体僵直之人从木板担架上抬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药的酸腐气。

  那些躺倒在地的人,一个个肌肤泛着死人般的青紫,身躯不住抽搐,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喉头却只能嗬嗬吐出几个含混字眼。

  “冷……好冷……”

  “救……救我……”

  闻讯赶来的弟子围将上去,一见这等惨状,个个面面相觑,手足无措。

  “出了何事!”尹志平分开人群,声色俱厉。

  他一身杏黄道袍,本有几分出尘之姿,此刻双目布满血丝,反倒透出三分戾气。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扑通”一声跪倒,死死抱住他的腿,涕泪横流:“道长!求您行行好!我儿前日上山砍柴,回来便成了这副鬼样子!浑身冰冷,嘴里直喊掉进冰窟窿!山下的郎中瞧了个遍,都说……都说没救了啊!”

  尹志平心头一沉,蹲下身去,伸出二指,搭向一个中年樵夫的腕脉。

  指尖甫一触及,一股阴寒刺骨的凉气便透肌而入,仿佛摸着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块万年玄冰。那股阴毒至极的寒气,更似一条细小的冰蛇,欲顺着他指尖经脉往里钻。

  尹志平心中大凛,暗道:“好霸道的寒毒!”当下不敢怠慢,丹田内息一提,全真教玄门正宗的纯阳内力运至指尖,登时将那股寒气逼了回去。

  “是中毒!”他站起身,声音里透着决断,“一种极为罕见的阴寒奇毒!”

  身为全真教首席大弟子,此刻他责无旁贷。

  叶无忌那句“连赵志敬都不如的废物”仍在耳边回响,他胸中一股郁气勃发,正要寻个出口。

  “都让开!”

  尹志平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种种屈辱不甘,将双掌缓缓贴上了那樵夫的后心“至阳穴”。

  他要用自己修炼二十载的玄门纯阳内力,为这村民驱毒疗伤。

  他更要借此向所有人,也向自己证明,他尹志平,不是废物!

  雄浑内力自掌心“劳宫穴”涌出,如初春暖流,缓缓渡入樵夫体内。尹志平凝神导气,欲以这至阳至刚之力,去化解那阴寒至毒之气。

  岂料,下一刻,异变陡生!

  那樵夫的身子猛地弓起,状如一只被投进滚油的活虾,口中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啊——!”

  惨叫声中,他身上那层青紫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深,几个呼吸间便已漆黑如墨。更可怖的是,丝丝缕缕的黑气,竟从他的眼、耳、口、鼻七窍之中,缓缓溢散出来,在空中扭曲成一张张痛苦的人脸。

  “当家的!”那樵夫的婆娘见状,发出一声杜鹃啼血般的尖叫,疯了一般扑了上去。

  尹志平只觉一股巨力反震而回,胸口气血翻涌,踉跄倒退两步,一张脸刹那间血色尽褪,惨白如纸。

  怎么会这样?

  他的玄门内力,乃道家正宗,讲究的是中正平和、至阳至纯,向来是天下阴邪武功的克星。

  为何今日不但没能驱散寒毒,反而如火上浇油,催发了毒性?

  “杀人啦!重阳宫的道士杀人啦!”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用变了调的嗓子喊了一句。

  此言一出,无异于在沸油中投入了一点水星。原本还带着最后一丝期盼的村民们,瞬间炸开了锅。

  众人看向尹志令的眼神,由哀求,变为惊恐,再由惊恐,转为滔天的愤怒。

  “你们全真教自诩名门正派,竟见死不救,还出手伤人!”

  “我儿若有三长两短,我便一头撞死在这三清殿前!”

  一声声椎心泣血的指责,如同一柄柄重锤,狠狠砸在尹志平的胸口。他被逼得连连后退,脑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就在这片鼎沸的混乱之中,一个幽幽的声音,似从地底冒出,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唉,全真教的道长们只会打打杀杀,哪里懂得岐黄之术。”

  “我倒是听南来北往的客商说,这终南山里,住着一位真正的活神仙。”

  “便在那活死人墓中,听说是什么古墓派的传人,医术通神,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哩!”

  这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了死寂的潭心,激起千层涟漪。

  “活死人墓?”

  “真有这等去处?”

  “对!我也听人说过!说那墓里住着一位仙子,比画上的观音菩萨还美,心肠还好得很!”

  “莫求这群没用的牛鼻子了!咱们去求活死人墓的仙子!”

  那先前抱着尹志平腿的老妇人,猛地松开手,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她回身对着众人嘶声喊道:“走!都随我老婆子去!我们去活死人墓,去给仙子磕头!”

  “对!去给仙子磕头!”

  呼啦啦一下,所有的村民,竟舍了这巍峨的重阳宫,抬着那些中毒的家人,潮水般朝着后山的方向涌去。

  转眼之间,三清殿前,只剩下满地狼藉,和一群目瞪口呆的全真教弟子。

  尹志平孤零零地站在广场中央,像一尊被信徒抛弃的神像,风吹过他宽大的道袍,猎猎作响。

  那一声声“没用的牛鼻子”,仍在他耳边回荡。

  ……

  弟子房内。

  杨过正挥汗如雨,手中一柄无锋铁剑,使得虎虎生风。

  “平林漠漠!”

  “白虹贯日!”

  他口中念念有词,一招一式,皆是叶无忌临走前所授的全真剑法精义。叶师兄的每句话,他都牢牢记在心里。

  “每日挥剑三千次,静坐四个时辰。剑磨人,人亦磨剑。”

  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可外面的哭喊声、争吵声,还是如苍蝇般钻进了他的耳朵。

  他停下剑,侧耳细听。

  “……好生凄惨,浑身都发紫了……”

  “尹师兄出手,反倒……唉,更严重了……”

  “……什么活死人墓的神医,一派胡言!那等妖人住的地方,岂能去得……”

  杨过心里像是有只小猴在抓,痒得难受。

  师兄闭关疗伤,教里就出了这等大事。尹志平那个假正经的家伙,果然中看不中用!

  不成,我得去瞧个究竟。

  师兄不在,我得替他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这念头一起,便如野草般疯长,再也按捺不住。他将铁剑往床下一塞,悄悄推开房门,探头探脑地张望一圈,见四下无人,便如一只灵猫,专拣僻静小路,身形几个起落,已溜下了终南山。

  山下市镇的茶馆里,龙蛇混杂,三教九流,永远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杨过拣了个临窗的角落坐下,叫了一壶最便宜的粗茶,却将一双耳朵竖得老高。

  “听说了吗?终南山上出了个女魔头,也不知使的什么妖法,专放一种阴毒,中者浑身发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不是嘛!已有好几拨人被抬到重阳宫门口了,全真教那帮牛鼻子道士,束手无策,屁用没有!”

  杨过听到这里,眉头紧紧拧成一个疙瘩。

  便在此时,他邻桌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忽然压低声音,对同桌的人神神秘秘地说道:

  “要我说啊,这事儿,还得指望活死人墓里的神仙姐姐。我亲戚的表哥的邻居,就是头一个中毒的,后来他家里人得了高人指点,去活死人墓门口实心实意磕了三天三夜的响头,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周围的人都被她吊起了胃口,纷纷凑了过去。

  那妇人得意地一拍大腿:“神仙姐姐心善,虽没露面,却从墓里送出了一丸丹药!人呐,现在已经能下地跑了!”

  “噗——”

  杨过一口粗茶差点喷出来。

  胡说八道!

  他听郭伯母说过,活死人墓里只住着龙姑娘和小侍女两人,清冷孤寂,与世无争,哪里会制什么解毒丹药,又哪里会管这等闲事。

  这妇人,分明是在造谣生事!

  他定睛看去,那妇人虽作农妇打扮,但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透着一股与身份不符的精明与刻薄。她说起话来条理清晰,极具煽动之能,绝非寻常村妇。

  有问题!

  杨过少年心性,一腔热血,哪里还忍得住。

  他“啪”的一声将粗瓷茶杯拍在桌上,霍然起身,伸手指着那妇人,朗声喝道:“你这妇人,在此妖言惑众!我瞧你尖嘴猴腮,贼眉鼠眼,绝非良善之辈!你这般处心积虑,究竟是何居心!”

  茶馆里刹那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杨过和那妇人身上。

  那妇人,正是乔装改扮的赤练仙子座下大弟子洪凌波。

  她见一个半大小子竟敢当众戳穿自己的布置,眼中一抹杀机疾闪而过,但随即又化作一丝狞笑。

  “哟,这是哪里来的野小子,嘴里不干不净!我老婆子好心为乡亲们指条活路,你倒血口喷人,污蔑起我来了!”洪凌波双手往腰上一叉,摆出一副市井泼妇骂街的架势,声音又尖又利。

  “你分明就是那下毒女魔头的同党!”杨过脑子转得极快,脱口而出,“故意在此散播谣言,将所有人都引到活死人墓去,好让你们一网打尽,是不是!”

  洪凌波脸色蓦地一变。

  这小子,竟胡乱猜中了七八分!

  “小杂种,找死!”

  她不再废话,一声厉叱,身形陡然一晃,已鬼魅般欺近杨过身前。五指成爪,指甲上隐泛青光,带着一股阴寒腥风,直取杨过面门“印堂穴”!正是她师父李莫愁三无三不手中的毒招。

  杨过早有防备,见她动手,不惊反笑:“来得好!”脚下一点,身形如一片落叶般向后飘出三尺,于电光石火间,右手手腕一翻,已从桌上笔筒里抄起两根竹筷,并指如剑,不闪不避,一式全真剑法中的“白虹贯日”,朝着洪凌波袭来的手腕“阳溪穴”疾刺而去!

  他这一招,得了叶无忌指点,去芜存菁,只取其“快、准、狠”三字精髓,筷尖破风,竟发出“嗤”的一声微响。洪凌波只觉腕上一阵刺痛,哪里料到这少年反应如此迅捷,招式如此凌厉,惊怒之下,急忙收手。

  茶馆中众人见二人说打就打,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推开桌椅,远远避开。

  洪凌波一击不中,反被挫了锐气,脸上更是挂不住,一声尖啸:“小子倒有两下子,看我这招!”她身形滴溜溜一转,左掌拍出,掌风呼啸,右爪却变得乌黑,五道爪印划破空气,分取杨过胸前五处大穴。

  杨过见她掌法狠毒,不敢硬接,脚下踩着叶无忌所授的“金雁功”步法,身形飘忽,在狭小的茶馆空间内辗转腾挪,险之又险地避开数次攻击。手中双筷却不闲着,时而如剑刺,时而如刀劈,时而如判官笔点穴,专攻洪凌波下盘与手腕关节。

  洪凌波越打越是心惊,这少年的武功路数分明是全真教的底子,却比寻常全真弟子灵动百倍,招式之间,更透着一股邪气与刁钻。

  她怒喝一声,掌爪齐出,腥风大盛,一招“赤练毒掌”当头拍下,掌心隐隐泛出红光,整个茶馆的空气都似乎变得黏稠而滚烫。

  杨过顿感一股热毒之气扑面而来,避无可避!他心念电转,危急中不退反进,左手猛地抓起桌上滚烫的茶壶,朝着洪凌波面门便泼了过去!

  “妖妇!吃我一记‘当头棒喝’!”

  洪凌波万没料到他竟使出这等市井无赖的打法,滚烫的茶水夹杂着茶叶劈头盖脸而来,她只得狼狈地侧身闪避。

  就在她身形一滞的瞬间,杨过眼中精光爆射,右手的筷子已如毒蛇出洞,直取她空门大开的胁下“章门穴”!

  便在此时,茶馆角落里,一直默不作声的两个茶客,猛地掀翻桌子,一左一右,两柄雪亮的钢刀,带着凌厉的破风声,交叉斩向杨过的后心!

  “小子,知道得太多,就该死!”其中一人阴恻恻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