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井底暗痕-《睡了一觉,怎么全天下都要杀我?》

  子时三刻,园子里静得像座坟。

  张老拐趴在那处狗洞外头的草丛里,已经趴了快半个时辰。夜里露水重,草叶湿漉漉的,贴在他脸上脖子上,又冷又痒。可他不敢动,连喘气都压得极低——离他不到二十步远的地方,两个仆役正提着灯笼,沿着园子东墙根慢慢走着。

  夜枭隐在更远处的假山阴影里,像块石头。他的位置选得好,既能看见张老拐那边,又能监视整个东院的动静。右手搭在腰间匕首柄上,左手虚按着地面——这个姿势能让他瞬间发力。

  那两个仆役走得很慢,灯笼的光在夜色中晃晃悠悠,照亮一小片青石板路和旁边的花草。他们不说话,也不东张西望,就那样规规矩矩地走着,走到东院月亮门那儿,转身,又往回走。

  巡逻路线很固定,时间也很固定——夜枭昨晚就摸清了,每半个时辰走一圈,一圈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这会儿他们刚走到月亮门,等他们折返走到狗洞这边,再走过去,中间有将近一炷香的空白。

  够用了。

  张老拐也盯着那两盏灯笼。他看着灯笼光在月亮门那儿停住,转身,开始往回走。他屏住呼吸,身子伏得更低。

  灯笼光越来越近。两个仆役的脚步声很轻,但在这寂静的夜里还是能听见——嗒,嗒,嗒,不紧不慢。灯笼的光扫过草丛,扫过那处狗洞,扫过张老拐藏身的地方。

  张老拐连眼皮都没敢眨。他能看见其中一个仆役的鞋面,黑色布鞋,鞋帮上沾着点泥。那鞋在他眼前停了一瞬,然后继续往前走了。

  灯笼光渐渐远去。

  等那光完全消失在转角,张老拐才长出一口气,慢慢从草丛里爬起来。腰腿都僵了,他活动了一下,猫着腰,掀开狗洞外头那丛特意拨乱又盖回去的杂草。

  狗洞不大,刚好能容一个瘦子钻过去。张老拐虽然不算胖,但骨架大,钻得有点费劲。他先把头探进去,肩膀卡了一下,用力一挤,总算过去了。身子蹭着洞壁,带下一片尘土和草屑。

  落地时他滚了一圈,卸去力道,蹲在墙根阴影里,警惕地扫视四周。

  这是个荒废的小院,不大,也就三四丈见方。院子里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在夜风里轻轻摇晃,发出沙沙的声响。正中就是那口井,井台是青石砌的,已经裂了几道缝。井口盖着块厚重的石板,石板上还压着块大石头,看着确实像很久没人动过的样子。

  但张老拐白天来看时,就注意到石板边缘没多少积灰——有人动过,而且就在最近。

  他等了一会儿,确认院里没别的动静,这才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杂草很深,踩上去软绵绵的,没什么声音。走到井边,他先绕着井台转了一圈,仔细看。

  井台很旧了,青石表面长满了青苔,有些地方已经剥落。但靠近石板的那一侧,青苔有被蹭掉的痕迹——是最近留下的。

  张老拐蹲下身,试着推了推那块压在石板上的石头。石头很沉,至少有三四十斤,他独臂使不上全力,推了几下,纹丝不动。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根短铁棍——这是他从厨房顺来的烧火棍,一头磨尖了,当撬棍用。

  他把铁棍尖头塞进石头和石板之间的缝隙,用力一撬。

  “嘎吱——”

  石头动了一下。很轻微,但确实动了。

  张老拐心头一喜,手上加劲,慢慢把石头撬开一条缝。缝隙不大,但够他把手伸进去了。他摸到石板边缘,冰凉粗糙。再用力一推——

  石板滑开了半尺。

  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从井口涌出来,带着土腥味和某种说不清的、陈旧的气味。张老拐打了个寒颤,探头往井里看。

  井很深,底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他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小石子,扔了下去。

  “咚。”

  声音很闷,像是落进了水里。不深,大概也就两三丈。

  有水?张老拐皱眉。如果井里有水,那这口井应该还能用,为什么要盖上石板,还压上石头?

  他又掏出一截短蜡烛——这是从驿站顺的,用油纸包着,还没用过。摸出火折子,晃亮了,点着蜡烛。昏黄的光照亮了井口一小片区域。

  他把蜡烛慢慢往下放。烛光摇曳,照出井壁湿漉漉的青苔,还有一道道深色的水痕。井壁是砖砌的,砖缝里长着些蕨类植物。

  放到大约一丈深的时候,他看见井壁一侧,砖块有松动——不是自然脱落,像是被人动过。

  张老拐心里一动。他把蜡烛又往下放了放,仔细看。确实,那一块的砖缝特别宽,砖块凸出来一些,边缘还有新鲜的刮痕。

  有人在这儿掏过东西。

  他收起蜡烛,趴在井边,把独臂伸进去,够到那块松动的砖。砖很凉,湿漉漉的。他用力一抠——

  砖块动了。再一用力,整块砖被抠了出来。

  砖后面是个巴掌大的凹洞。洞里塞着个油布包。

  张老拐的心跳快了起来。他把油布包掏出来,入手沉甸甸的,像是金属。顾不上细看,先揣进怀里。又把砖块塞回原处,尽量恢复原样。

  做完这些,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还黑着,但远处天际已经有一丝极淡的灰白。快天亮了。

  他赶紧把石板推回原位,又把那块大石头挪回去——这回费了牛劲,独臂使不上全力,累出一身汗。等石头压稳了,他又检查了一遍,确认看不出破绽,这才猫着腰,回到狗洞那边。

  钻出去时比进来还费劲。肩膀又卡了一下,他咬着牙,硬挤了过去。落地时一个趔趄,差点摔了。

  “没事吧?”夜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轻。

  张老拐吓了一跳,抬头看见夜枭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身边。“他娘的,你走路咋没声?”他压低声音骂了句。

  “走。”夜枭没多话,扶了他一把。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线,借着假山和树丛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回到西厢房。整个过程,园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

  赵煜屋里还亮着灯。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身上披着外衣,正望着窗外。听见门响,回过头。

  张老拐和夜枭闪身进来,关上门。张老拐脸上都是汗,衣服上沾着草屑和泥土,但眼睛亮得吓人。

  “找到了?”赵煜问。

  “找到了。”张老拐从怀里掏出那个油布包,放在桌上。油布是深褐色的,裹得很紧,用细绳捆着,绳结已经发硬,像是很久没打开过。

  赵煜伸手解开绳结——绳结打得很死,他费了点劲才解开。掀开油布,里面是个扁平的铁盒子,比巴掌略大,灰扑扑的,边角锈得厉害。

  盒子没锁,但锈死了。张老拐掏出那根短铁棍,撬了几下,盒盖“嘎吱”一声开了。

  里面铺着一层已经发黑发硬的绒布。绒布上,并排摆着三样东西。

  第一样是个铜制的圆盘,比铜钱大一圈,很薄,边缘有磨损。盘面刻着些细密的纹路,像是星图,又像是某种符文,看不太清。

  第二样是卷起来的羊皮纸,纸色泛黄,边缘已经脆了。

  第三样……是把钥匙。

  黄铜的,齿纹很复杂,和张老拐之前在庄子里捡到的那把很像,但又不完全一样。这把更小,更精致。

  赵煜的心跳快了起来。他先拿起那把钥匙,对着灯光仔细看。钥匙的齿纹确实复杂,但和张老拐捡到的那把不是一套——这把的齿纹更细密,齿数更多。

  “跟那把不是一对。”张老拐也看出来了。

  赵煜点点头,放下钥匙,又拿起那个铜圆盘。盘面冰凉,纹路在灯光下泛着暗沉的光泽。他仔细辨认着那些纹路——确实像是星图,但又不是常见的二十八宿。有几个图案,隐隐约约和他在镜湖底见过的星盘图案有几分相似。

  最后,他拿起那卷羊皮纸。纸很脆,他小心翼翼地展开。

  纸上画着幅图。图很潦草,是用炭笔画的,线条已经模糊了。但大致能看出,画的是一座园子的平面图——亭台、楼阁、池塘、假山……布局很眼熟。

  赵煜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澄心园的平面图。

  图的右下角,用更潦草的字迹写着一行小字:“癸酉年七月初三,于北阁暗室得见星枢残片,藏于……”

  后面的字被水渍洇开了,看不清了。

  星枢残片?

  赵煜的手微微发抖。星枢盘……的残片?在这座园子里?在北阁暗室?

  北阁……是那座被严密看守的三层楼阁吗?

  “这……”张老拐也看出来了,独眼瞪得老大,“这是咱这园子的图?”

  夜枭凑过来看,眼神锐利:“星枢残片。藏在北阁暗室。”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油灯的火苗跳动着,把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晃来晃去。

  窗外,天色已经开始发亮了。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

  赵煜慢慢卷起羊皮纸,放回铁盒里。又把铜圆盘和钥匙放回去,盖上盒盖。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像是怕碰碎了什么。

  “这东西……”张老拐咽了口唾沫,“是以前住这儿的人藏的?”

  “可能。”赵煜说,“也可能……是有人故意藏在这里,等着被发现。”

  “等谁发现?”

  赵煜没回答。他看向窗外,天边那一线灰白正在慢慢扩大。园子里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假山、池塘、亭台,在晨光中显出模糊的影子。

  “北阁……”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

  那座被严密看守的楼阁。日夜有人值守,明哨暗卡,连靠近都不让。

  如果星枢盘的残片真的藏在里面……那看守的,就不是楼阁,而是里面的东西。

  可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要把线索藏在这口废井里?是给谁留的线索?又是谁留的?

  问题一个接一个,答案一个都没有。

  “先收好。”赵煜把铁盒递给张老拐,“这东西,不能让别人知道。”

  张老拐重重点头,把铁盒重新用油布包好,揣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

  夜枭走到窗边,透过窗纸的缝隙往外看了看。“天快亮了,”他说,“那些仆役该换班了。”

  “你们先去休息,”赵煜说,“今天……我们得想想,怎么去北阁看看。”

  张老拐和夜枭出去了。屋里又只剩下赵煜一个人。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脑子里乱糟糟的。星枢残片、北阁暗室、井底铁盒、平面图、钥匙……这些东西像碎片一样在他脑子里打转,却拼不出一张完整的图。

  左手腕处,虚拟屏幕悄然浮现:

  【每日免费抽奖完成】

  【获得:磨损的鹤嘴锄(小型)】

  【来源游戏:《星露谷物语》或《我的世界》等沙盒类游戏】

  【效果:一把锄头部分严重磨损的小型鹤嘴锄,可用于挖掘松软土壤或清理杂物,但效率低下,对坚硬岩石或金属无效。】

  屏幕隐去。赵煜甚至没去看具体内容——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星枢残片和北阁的事。

  天完全亮了。园子里传来仆役洒扫的声音,轻轻的,规规矩矩的。远处厨房那边飘来早饭的香气。

  若卿端着热水进来时,看见赵煜还坐在窗边,脸色苍白,眼圈发青,吓了一跳:“殿下,您……您一晚上没睡?”

  赵煜回过神,摇摇头:“睡了会儿。”他接过热布巾敷在脸上,温热的感觉让他清醒了些。“王青那边怎么样了?”

  “玄圭先生一早就过去了,”若卿小声说,“我刚路过,听见他在屋里叹气……情况好像更不好了。”

  赵煜的心一沉。玄圭先生说只剩三日,现在又过了一夜,只剩两日多了。

  他放下布巾,慢慢站起身。腰后的伤经过一夜的休养,好了些,但走动时还是会隐隐作痛。

  “殿下先洗漱,我去拿早饭。”若卿说着,转身出去了。

  赵煜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园子里的仆役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洒扫庭除,修剪花草,擦拭廊柱。他们动作规矩,目不斜视,像一群设定好程序的木偶。

  可赵煜现在知道,这些木偶会在夜里用手势交流,会严密监视园子里的每一处动静,会在那座北阁周围布下明哨暗卡。

  这座澄心园,果然不只是一个养伤的地方。

  它是一座监狱,一个观察站,也可能……是一个藏着星枢盘线索的密室。

  而钥匙,就在他手里——不,是在张老拐怀里那个铁盒里。

  可有了钥匙,怎么去开锁?

  北阁看守那么严,硬闯肯定不行。偷偷潜入?夜枭试过了,靠近到十丈就被人拦下。

  得想别的办法。

  赵煜的手按在窗棂上,指甲掐进了木头里。

  王青只剩两日多了。两日之内,他必须找到救王青的办法,也必须……找到去北阁的办法。

  可办法在哪里?

  他看着窗外那座在晨光中渐渐清晰的园子,心里一片冰凉。

  这座园子太安静了,安静得能吞掉所有的声音和希望。

  而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