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三文酱心烧市令,檐角飞鸢截密信-《农家小福星带领全村致富》

  小石头贴着屋檐的弧度往下滑时,后颈的汗把粗布衣领浸得透湿。

  他记得苏姐姐说过,赵婉容院里养的那只黄斑猫最精,刚才那猫蹲在东墙根儿舔爪子,他连大气都不敢喘——此刻瓦砾硌得膝盖生疼,却比被猫发现强百倍。

  巡更梆子声突然在巷口炸响。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灯笼的橘红光晕漫过来时,小石头正扒着院外的青砖墙往下溜。

  他整个人僵在半空中,看着两个衙役晃着灯笼往这边走,皮靴底蹭过石板的声响像敲在他耳膜上。

  运泔水的牛车碾过街角,腐菜帮子混着酸米汤的味儿扑进鼻腔,他咬咬牙,蜷起身子往车底钻——稻草扎得后背生疼,车板上的泔水正一滴一滴砸在他手背上,黏糊糊的,比被衙役抓住强百倍。

  站住!衙役的喝声让牛车夫打了个激灵。

  小石头闭紧眼睛,听见车夫赔着笑:官爷,小的是给醉仙楼送泔水的,您看这桶上还贴着楼里的封条呢。灯笼光透过车底的缝隙漏进来,在他脸上晃出斑驳的影。

  衙役的皮靴尖几乎擦着他的裤脚,他能闻到对方腰间铜哨的腥气,直到那声传来,牛车重新碾动,他才敢把憋了半柱香的气吐出来。

  清河镇外的林子里,松针上的露水正往下掉。

  关凌飞裹着件灰布斗篷,手里的短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听见动静时他猛地转身,看清是小石头才松了肩:伤着没?

  小石头从怀里摸出竹筒,竹筒上还沾着车底的泥。

  关凌飞拆信的手稳得像块石头,借着火折子的光扫过内容,喉结动了动:她要拿律法当刀,割我们的喉咙。

  青竹村的乌篷船里,苏惜棠正就着油灯看誊抄的密信。

  烛芯爆了个花,她指尖在倾市罪三个字上顿住,眼尾微微上挑——这是她动了真格的征兆。三文一勺是罪?她突然笑出声,声音里裹着冰碴子,可百姓碗里多一口酱,就是活命的粮。

  舱门被敲了两下,徐九章掀帘进来,腰间的算盘珠子碰得叮当响:少奶奶。

  明日市集,福酱价不变。苏惜棠把信往桌上一按,但每勺加赠《成本册》——把种蒜的工钱、晒酱的柴火钱都写明白。

  再印青竹红印票,凭票能换粗布一尺。她抬眼时,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烛火,赵婉容要我们犯法,我们就把便宜做成仁政。

  程七娘是摸黑赶来的,发鬓沾着夜露:我刚去酱坊看了,今晚上能赶出三千张红印票。她搓了搓手,嘴角扯出个狠劲儿的笑,当年她拿算盘砸我家米缸,说穷鬼不配吃细粮,今儿个倒要让她看看,穷鬼的铜板,能堆成山。

  永安北郊的野集天没亮就醒了。

  青竹村的挑夫们扎着蓝布头巾,扁担上挂着醒目的红绸,沿街高喊:三文一勺,童叟无欺!

  买酱送布,活命不贵!竹筐上的粗陶瓮刚掀开,酱香混着晨雾漫开,像根无形的线,把方圆十里的妇人都勾了过来。

  慢着慢着!穿靛青衫子的老妪攥着三个铜板挤到最前头,手抖得厉害,这、这真是青竹村的酱?

  挑夫阿柱笑着掀开瓮盖,用木勺舀了半勺递过去:您尝,香不香,心里自有秤。

  老妪的舌尖刚碰到酱,眼泪就掉在木勺里。七年前腊月,我儿子冻死在村外山路上......她抹了把脸,把三个铜板往阿柱手里塞,是你们青竹村的娃,给我端了碗热酱面。她举着红印票冲周围喊:这酱,是救命的酱!

  人群哄地围得更紧了。

  七行店铺的门板还关着,周老板趴在米行二楼的窗台上往下看,手里的茶盏掉在地上——野集的棚子下,青竹的挑夫们忙得脚不沾地,而他的米行前,只有只麻雀歪着脑袋啄门环。

  赵婉容的绣楼里,檀香燃到第三柱时,小厮撞开了门。

  他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额角还挂着汗:主、主母,野集的人都疯了!

  青竹的酱摊前......

  赵婉容捏着茶盏的手突然收紧,瓷片扎进掌心她都没觉出疼。

  她盯着小厮手里的纸——那是张《成本册》,墨迹未干,清清楚楚写着:种蒜一亩,工钱五十文;晒酱一瓮,柴火三十文......最后一行用朱砂标着:青竹福酱,本值五文,三文售之,余二文,换百姓一暖。

  好个苏惜棠。她突然笑出声,笑声像碎瓷片刮过玉盘。

  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在《成本实录》上晕开朵小红花,她竟用温情裹利刃......

  她猛地扯过案头的信笺,笔锋在纸上划出深痕:去!

  带州府的人......话音未落,窗外掠过一道黑影,是只老鸢,翅膀尖上还沾着晨雾。

  赵婉容的手顿在半空,突然觉得后颈发凉——这老鸢的影子,像极了那晚檐角上的瓦砾,落进她未干的墨迹里。

  赵婉容指尖的血珠正顺着信笺往下淌,后堂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主母!青衫小厮撞开雕花门,额头的汗混着野集的风灌进来,青竹的酱摊把野集挤得水泄不通,七行的铺门都没敢开!他抖着展开怀里的《成本册》,墨迹还带着日晒的温度,他们连晒酱时掉的柴火渣子都算进账了,百姓说...说这三文不是买酱,是买青竹的良心。

  赵婉容盯着那行朱砂字余二文,换百姓一暖,喉间突然泛起腥甜。

  她猛地将茶盏砸向铜鹤香炉,碎瓷片溅起时,竟把供着的平安符也劈成两半。好个苏惜棠!她踩着满地狼藉走到妆台前,铜镜里的脸白得像浸了雪,当街贱卖是坏市规,她倒要拿民心当免罪牌?

  去取市禁令。她扯下腕间翡翠镯砸在案上,带文书去县衙找周县令,就说青竹犯了倾市罪——话音顿住,她忽然笑了,指腹蹭过染血的信笺,不必抓人,烧她三车酱。

  烧了酱,看那些愚民还能捧着空坛子喊良心?

  县衙后堂的榆木桌上,周县令的手指把市禁令文书磨出了毛边。

  他抬头看了眼赵婉容身后抱着文书的护院,喉结动了动:青竹村上月刚带着七村百姓修了引水渠,前日又送了三十担赈灾粮...此刻去烧他们的酱...

  周大人怕的是民心?赵婉容抚着鬓角的珍珠步摇,金簪尖儿几乎戳进桌面,可这市令是州府批的,您若不遵——她忽然放软声音,从袖中摸出个锦盒推过去,再说了,烧的是违市令的酱,又不是烧人。

  等青竹认了错,您再补道安抚的告示...

  周县令盯着锦盒里的东珠,喉结又滚了滚。

  他抓起朱笔在文书上画了个圈,墨迹晕开时,窗外的槐叶正打着旋儿落进案头的茶盏。

  午后的野集像被捅了的马蜂窝。

  让开!八个衙役举着火把冲进棚子,皮靴踩烂了满地的酱渣子。

  挑夫阿柱刚要扛起竹筐,后腰就被枪杆戳得生疼。

  百姓们尖叫着往两边躲,有小娃被踩掉了鞋,趴在地上哭得抽抽搭搭——直到关凌飞的身影挡在最前头。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短打,腰间别着驯兽用的骨哨,身后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坛福酱。大人要烧酱?他抬手掀开苫布,坛口的封泥在日头下泛着油光,每坛都贴着巴掌大的红印票,可这酱每勺三文,成本五文。他扯下一张红印票举高,您看,这票能换一尺粗布,百姓拿两文的便宜,换的是青竹的布坊工钱。

  哪条律法说百姓不能便宜吃饭?关凌飞往前半步,阴影罩住了衙役头领的官帽,您要烧,得先告诉我,这倾市罪的律条,写的是百姓活该饿肚子

  围观的百姓突然静了一瞬。

  接着,卖菜的王婶举着刚买的酱坛喊:我家三个娃,就指着这三文酱下饭呢!挑水的李老汉甩开搭在肩上的毛巾:要烧酱,先烧我这把老骨头!

  都给我住嘴!衙役头领的脸涨得发紫,挥着火把就要往酱坛上凑。

  就在这时,天空传来尖唳的鸟鸣。

  众人抬头——那只总在青竹村上空盘旋的老鸢正俯冲而下,爪间坠着张泛黄的纸。

  它掠过衙役头领的官帽时,纸落在关凌飞脚边。

  是市禁令!小石头从人群里窜出来,蹲身捡起纸就往高处爬,你们看!他举着纸喊,声音像敲铜锣,这上面盖的是赵家的私戳,根本不是大齐的官印!

  野集霎时炸了锅。

  有老农抄起锄头往地上一杵:合着是赵家想独霸酱市!卖米的周老板从二楼窗户探出身:我就说青竹的酱卖得便宜,敢情是有人使阴招!

  想烧酱?

  冷硬的女声混着江风卷进来。

  众人转头——刀娘子立在三艘乌篷船的船头,独眼蒙着黑布,断眉下的眼神像淬了毒。

  她身后的帮众掀开油布,露出整整齐齐码着的火油坛,我黑水帮别的没有,烧仓的火倒是管够。她抬手摸了摸腰间的短刀,你们敢点这酱坛,我就点了永安县所有粮行的仓。

  衙役头领的火把掉在地上。

  他看了看刀娘子的船,又看了看围得密不透风的百姓,额角的汗顺着官帽往下淌。

  暮色漫进野集时,苏惜棠踩着酱渣子往回走。

  她的蓝布裙角沾着孩子的眼泪,怀里抱着个缺了口的酱坛——是刚才那个丢了鞋的小娃塞给她的,坛子里还剩小半盏酱,在夕阳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阿姐!小石头跑过来,脸上还沾着灰,今晚好多人没买到酱,说要在酱坊外过夜!

  苏惜棠脚步顿住。

  她抬头往村外望——暮色里,酱坊的竹篱笆外星星点点亮着火光,像撒了一地的萤火虫。

  有妇人把破袄铺在地上,有老汉把烟袋锅子磕得山响,还有个小丫头举着红印票,正往篱笆上系纸鸢。

  晚风卷着酱香扑进鼻腔。

  苏惜棠摸了摸颈间的玉佩,灵气顺着指尖往上涌。

  她望着那片火光,眼尾微微上挑——这是她想到新主意时的征兆。

  去把程七娘喊来。她转身对小石头笑,再让徐九章查查,咱们的布坊还能多织多少尺粗布。

  远处,酱坊的木门开了道缝。

  有挑夫端着热粥出来,妇人们接粥时的笑声撞碎了暮色。

  而篱笆外的纸鸢正摇摇晃晃往天上飞,线轴在小丫头手里转得嗡嗡响——那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青竹的酱,是星星落进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