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袋鼠、窝头与屋顶的决意-《独嚼人间》

  紧绷的神经一旦彻底放松,疲惫便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我淹没。

  这一次,我睡得异常深沉,几乎连梦都没有,像是沉入了无边的黑暗深海,只有身体在贪婪地吸收着这来之不易的休息。

  “啪!”

  一声轻响,伴随着脸颊上微弱的触感,将我从深沉的睡眠中猛地拽了出来!

  我几乎是本能地弹开眼皮,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一缩!眼前还有些模糊,但身体已经先一步绷紧。

  然而,预想中的危险并未出现。映入眼帘的,是婠绾(陈静)那张放大的、带着狡黠笑意的粉嫩小脸。

  她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像一只小小的树袋熊,整个人都趴在了我的胸口,小胳膊紧紧搂着我的脖子,刚才那一下“啪”,就是她的小手不小心拍到了我的脸。

  “咯咯咯……”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从她嘴里溢出,大眼睛扑闪扑闪,清澈得能映出我此刻略带惊愕和初醒迷茫的脸。

  原来是她。

  紧绷的肌肉瞬间松弛下来,一股劫后余生般的暖意混杂着无奈涌上心头。

  我长长舒了口气,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醒了?”

  “嗯嗯!”

  她用力地点着小脑袋,脸上是纯粹的、睡饱后的满足,

  “哥哥,我梦见了爷爷!还有哥哥!”

  她开心地在我胸口蹭了蹭,像只撒娇的小猫,

  “嘻嘻,爷爷在天上看着我们呢!哥哥也在!”

  看着她无忧无虑的笑脸,听着她提起爷爷时自然的语气(虽然是用“在天上”的善意谎言),

  昨夜那酸楚的感觉又悄然泛起,但很快被眼前这份小小的温暖驱散了一些。

  至少此刻,她是安全的,快乐的。

  就在这时。

  “咚咚咚。”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刚刚放松的神经下意识地又是一紧!我立刻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醒了吗?陈沉和静静?”门外传来杨奶奶那苍老而温和的声音。

  是杨奶奶。我紧绷的心弦这才真正放松下来。

  “醒了,谢谢杨奶奶关心!”

  我连忙应道。

  “咯吱——”

  那扇简陋的木门被推开一条缝,杨奶奶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手里端着一个缺了口的陶碗,里面放着两个灰扑扑的杂粮窝窝头,还有一小碟咸菜。

  “我刚在院里听到静静的笑声,就猜到你俩醒了。”

  杨奶奶说着,步履蹒跚地走进来,将碗放在炕沿边,

  “饿了吧?先垫垫肚子。你们……可是足足睡了一天一夜了。”

  “一天一夜?!”

  我心头一惊。

  没想到身体透支到这种程度,竟然睡了这么久!难怪感觉精神恢复了不少,虽然身上被荆棘划破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确实消减了大半。

  “谢谢奶奶!”

  我真诚地道谢,然后轻轻拍了拍还趴在我身上的婠绾,

  “静静,吃饭了。”

  “哇!吃饭了!”

  婠绾立刻从我身上爬起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碗里的窝窝头,小肚子适时地咕噜了一声,惹得她自己又不好意思地咯咯笑起来。

  “你们先吃,”

  杨奶奶看着婠绾(陈静)那馋嘴的模样,布满皱纹的脸上似乎也柔和了一丝,

  “不够的话,锅里还有点粥。有什么事儿,就到隔壁喊我,我就住在那边。”

  她指了指主屋的方向。

  “好的奶奶,麻烦您了。”

  我连忙应道。

  杨奶奶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慢慢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时间在简陋的偏房里静静流淌。填饱了肚子,身体和精神都得到了相当的恢复。

  婠绾(陈静)吃饱后,又恢复了孩童的精力,在小小的炕上玩着手指,

  或者好奇地打量着这间陈旧的屋子,偶尔还会问我一些关于“外面”、“爷爷的星星”之类天真又让人心头发紧的问题。

  我耐心地哄着她,心思却早已飘远。

  夜色,再次笼罩了小小的村落。

  婠绾玩累了,终于又沉沉睡去。听着她均匀的呼吸,我却毫无睡意。

  白天充足的睡眠似乎将所有的困倦都驱散了,剩下的只有清醒,一种混杂着紧迫感和决断的清醒。

  我悄悄起身,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轻轻推开房门,又小心翼翼地合上。

  屋外,夜凉如水,月光清冷地洒在寂静的小院里。

  杨奶奶的主屋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声息。

  我深吸了一口带着河水湿气和草木清香的冰冷空气,目光扫过低矮的院墙。

  心中一个念头升起。我需要一个绝对安静、无人打扰的地方,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路。

  看准院角堆放柴禾的地方,我手脚并用,借着柴堆的支撑,有些笨拙但还算顺利地爬上了主屋低矮的茅草屋顶。

  屋顶倾斜,铺着厚厚的、散发着干草气息的茅草。我在屋脊处找了个相对平整的地方躺了下来。

  身下是干燥的草梗,头顶是浩瀚无垠的墨蓝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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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河璀璨,如同亿万颗碎钻被随意泼洒在深蓝的丝绒上。

  那光芒清冷、遥远、亘古不变。望着这壮阔而冰冷的星空,前世今生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飞速掠过。

  前世三十年的憋屈庸碌,穿越后的绝望开局:

  智障乞丐的屈辱、啃食发霉馒头的求生、生啖血鼠的兽性、被诬陷沉河的濒死、成为续命工具的恐惧、被仙人视如蝼蚁的逃亡……还有杨奶奶那刻骨麻木的“这世道”……

  一切的根源,都指向同一个词——弱小。

  在这个人吃人的世界,弱就是原罪。前世的规则是金钱和地位,

  这一世的规则,是更加赤裸裸、更加残酷的力量!

  没有力量,连自己和身边最珍视的人都无法保护,只能像蝼蚁一样,在强者的指缝间挣扎求生,随时可能被碾碎。

  活着!必须活着!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如此强烈地烙印在灵魂深处。

  而要活着,要守护住身边这份来之不易的、带着谎言和悲伤的温暖(婠绾/陈静),就必须拥有力量!刻不容缓!

  《阴阳诀》!

  这本该带来毁灭的禁忌功法,此刻却成了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它的凶险,它的代价,在“活着”这个最原始、最强烈的欲望面前,似乎都变得可以承受。

  想要力量,就必须尽快入门!

  这个念头一起,仿佛打开了某个闸门。白天强行压下的功法口诀,此刻如同拥有了自己的生命,不受控制地在心间流淌起来,清晰无比。

  不再是刻意的背诵,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如同呼吸般的默念。

  “阴阳轮转,抱元守一……”

  “气纳百川,神游太虚……”

  “阳引清灵,涤荡尘秽……”

  “阴聚九幽,夺魄噬魂……”

  随着口诀在心间的流淌,一种极其奇异的感觉开始滋生。

  很微弱,却无比真实。仿佛在身体最深处,在丹田气海的位置,有什么冰冷而沉重的东西被引动了。

  它像一颗深埋的种子,在口诀的催动下,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试图顶开压在上面的万钧巨石,想要探出一丝嫩芽。

  那是一种“生根发芽”的萌动感,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渴望——对力量、对生机的渴望!

  然而,这种感觉刚一萌生,立刻就被一股更加强大、更加阴冷的力量死死压制住!

  如同冰冷的铁钳,牢牢扼住了那刚刚探头的嫩芽,让它无法舒展,无法汲取养分,只能在无尽的黑暗中徒劳地挣扎。

  是阴诀!

  阳诀试图引气入体,唤醒生机,而那霸道诡异的阴诀,却在第一时间就展现出它恐怖的反噬和压制力!

  它不允许阳诀的力量轻易壮大,它在渴求……渴求鲜血和魂魄的献祭,作为它释放力量的钥匙!

  “唔……”我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那种体内两股力量(一股微弱萌动,一股冰冷压制)相互撕扯的感觉,

  虽然无形,却带来一种实质性的、令人心悸的滞涩感和隐隐的痛楚。

  我猛地睁开眼,望向深邃的夜空,眼中的迷茫和犹豫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决然和一丝……嗜血的迫切。

  看来,不能再等了。

  该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