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蛇蝎共巢-《笨蛋美人俏王妃》

  深秋的江都城已有肃杀之意,枯黄的梧桐叶在宫墙内打着旋落下。丞相苏怀瑾负手立于朱漆廊下,望着漫天落叶,唇角凝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报——!”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宫苑寂静,身披铠甲的传令兵跪倒在白玉阶前,甲胄上还沾着江州边境的尘土。

  “昨日丑时三刻,安阳军越过界碑,袭击我江都巡防营!”士兵的声音因急促而嘶哑,“我军伤亡二十七人,箭矢皆刻有安阳徽记!”

  鎏金香炉里青烟袅袅,江都王萧景琰指节泛白地攥着军报,帛书在他掌心皱成一团。殿内静得能听见铜漏滴答作响,每一滴都砸在君臣心间。

  “好一个安阳王。”萧景琰突然轻笑出声,眼底却结着寒冰,“十年盟约,原来不过是缓兵之计。”他抬手将帛书掷入火盆,跳跃的火焰瞬间吞噬了那些记载着背叛的文字。

  苏怀瑾躬身向前:“臣曾听闻,安阳王近来广纳贤士,私铸兵甲。原以为只是寻常政务,不料...”他适时停顿,任由未尽之语在殿中蔓延。

  事实上,江州边境的三次冲突皆是他精心设计的杰作。那批刻着安阳徽记的箭矢产自江都军械监,阵亡的“安阳士兵”实则是死囚假扮。

  “他明知江都铁骑能踏平安阳全境……”萧景琰猛地转身,玉冠垂旒剧烈晃动,“传令镇北将军,增兵五万驻守江州。”

  与此同时,三百里外的安阳王宫内,萧景瑜正对着同样内容的军报眉头紧锁。烛光映着他眼下的青黑,这位素有仁厚之名的安阳王反复摩挲着帛书边缘。

  “江都精锐屡次越境滋扰,莫非是……”他目光沉沉地落在案头那卷泛着黄晕的盟约上,指尖轻触绢面,那是与萧景琰歃血为誓的《江安之盟》,墨迹犹似未干。

  阶下众臣早已按捺不住,声浪震得殿梁微响:“江都此举,分明是撕毁盟约、视我安阳如无物!若再退让,岂非要任其宰割?”

  萧景瑜脸色愈发阴郁,指节因攥紧佩剑而泛白,沉声道:“若江都真要破盟开战,本王便是拼尽安阳国力,也绝不俯首!”话音落时,他脑中忽然闪过沈梦雨的身影,那抹温柔竟奇异地压下了心头躁乱,眼底反倒多了几分笃定。

  江都丞相府,苏怀瑾缓步踱至窗边,远方天际雷光隐现。他想起不久前两位年轻的王爷在江州盟坛上歃血为盟,阳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

  当时他作为江都使臣站在台下,看着两人交换佩剑立誓永不相负。秋风吹起他官袍的下摆,没有人看见他眼底深藏的讥诮。

  “兄弟情深?”丞相轻笑出声,指尖掐断一枚枯枝,“这万里江山,何曾需要两位明主?”

  寒风卷着落叶拍打窗棂,一场精心编织的背叛正在秋风中发酵,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江都王府,侧妃苏容真拥着一袭银狐轻裘,靠在铺了软绒的窗榻边。窗外,几根枯枝划破灰白的天际,昨夜里一场薄雪,在檐角瓦楞上还残留着未化的碎白。指尖拢着的手炉温热,她却有些心不在焉。

  珍儿垂着头跪在下方,声音压得极低,呵出一点白气: “这半月来,已是第三回了。每次王妃都借口冬日畏寒、要静养,将院里的人遣得远远的,只让那崔医女进去。昨日……她们在内室待了足有一个多时辰。翠儿假意去送银炭,在门外冻得手脚发麻,隐约听见几句,似乎提到了‘温补’、‘秘方’……还有,‘子嗣’。”

  最后两个字,她吐得又轻又缓,却像一枚冰冷的针,猝然刺入暖阁凝滞温香的空气里。

  苏容真叩着手炉的指尖顿住了。

  她没立刻说话,目光从珍儿冻得微红的耳廓上移开,投向窗外。庭院里积着残雪,北风卷过,带起几分萧瑟的寒意。

  沈梦雨入府三年,恩宠不减,却至今无所出。这是她最重的心病,也是苏容真乃至这王府后院所有女人心照不宣的指望。

  如今,在这万物蛰伏的初冬,她竟悄悄寻起了秘方?还是通过一个来历不明的医女?

  苏容真唇角慢慢弯起一点弧度,眼里却一丝笑意也无,反而沉淀下一种比窗外寒风更冷冽的幽光。

  “崔医女……”她轻声慢语,温热的气息在冷空气中凝成薄雾,“是什么来历?这般得王妃信赖。”

  “回娘娘,说是从南边来的,医术颇精,尤其擅长妇人科的温养调理,入府不到两月。”

  “两个月……”苏容真沉吟,“底细干净么?”

  “奴婢已暗中查过,身契文书一应俱全,表面上看不出错处。只是……她平日深居简出,除了给王妃请脉,几乎不出房门,与府中其他人交往甚少。”

  越干净,才越有可能藏得住东西。

  苏容真缓缓坐直身子,银狐裘从肩头滑落些许,露出底下绯色的锦缎衣裳。

  “王妃的身子,自然是顶要紧的。如今入了冬,更需仔细保养。”她声音温软,如同关怀,“既然这位崔医女有此专长,能替王妃分忧,是好事。”

  珍儿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向主子。

  苏容真对她笑了笑,那笑容柔美依旧,却让珍儿下意识地又将头低了下去,不敢直视。

  “只是冬日进补,最讲究分寸。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是调理根本的方子。王爷子嗣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闪失。”她语气依旧平和,甚至带着几分恰当的担忧,“你方才说,她们提及了‘秘方’?”

  “是,翠儿听得真切。”

  “那方子……”苏容真顿了顿,像是随意问道,“翠儿可曾见到了?或是……闻到了药味?”

  珍儿仔细回想,摇了摇头:“未曾见到。药渣都是崔医女亲自处理,倒入小茶房的炉子里烧了,从不假手他人。至于味道……王妃屋内日常熏着浓烈的暖香,又燃着炭火,药味……似乎被盖住了。”

  做得这般谨慎。

  苏容真眼底的幽光更深了几分,如同窗外沉沉暮霭。

  “珍儿,”她柔声唤道,将手炉轻轻放到一边,“你做得很好,心思缜密,不愧是我看重的人。”

  侧妃苏容真指尖微微一紧,银狐裘柔软的皮毛陷下去几分。江都王近日频频踏入明正院……何清沅刚刚诊出喜脉……沈梦雨就迫不及待地秘密召见医女……

  这几件事串在一起,在她心底淬炼出一根冰冷尖锐的刺。

  她原本慵懒的神色彻底敛去,眸中只剩下深潭般的寒意。沈梦雨,那个看似端庄贤淑、永远不急不躁的王妃,终究是忍不住了。三年无出,眼看旁人后来居上,她怎能不心急?这“秘方”,恐怕就是她兵行险着的证明。

  “珍儿。”苏容真的声音压低了,比窗外的风更冷冽清晰,“你立刻去告诉翠儿,眼睛给我擦亮了,耳朵给我竖直了。王妃每日饮食、用药、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尤其是那个崔医女的一举一动,她开的每一张方子,经手的每一味药材,甚至熬药剩下的渣滓,都要想办法查探清楚,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

  她微微前倾身体,狐裘滑落也浑然不觉,只盯着珍儿:“告诉翠儿,眼下是非常时期。何侧妃刚有孕,王妃这边就动作频频,其中关联,不必我多说。让她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办好了,我自有重赏;若是漏过了什么……”

  苏容真顿了顿,护甲在微光下划过一道冷芒。

  “你应该知道,在我这里,疏忽的代价是什么。”

  珍儿心头一凛,立刻深深俯首:“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传话,必定让她打起精神,死死盯住明正院的一切动静!”

  “要隐秘。”苏容真补充道,语气放缓,却更显森然,“沈梦雨不是蠢人,那个崔医女看来也有几分小心。别打草惊蛇,我要的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不是打草惊蛇后的满地狼藉。”

  “是!奴婢一定嘱咐她们,务必小心谨慎,绝不露出马脚。”

  “去吧。”苏容真挥挥手,重新靠回软榻,目光却依旧锐利地落在珍儿身上,“等你的消息。”

  珍儿不敢耽搁,磕了个头,迅速起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暖阁,融入门外初冬的寒意之中。

  门轻轻合拢,隔绝了内外的温度。

  苏容真独自坐在渐暗的室内,手炉的暖意似乎再也驱不散从心底蔓上来的冷。她缓缓握紧手指,护甲硌在掌心。

  沈梦雨,你想靠一个来历不明的医女翻身?

  她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那也得看我,答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