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荆棘王冠与未竟之路-《开局一颗布洛芬,救活大明马皇后》

  北京的秋天,来得格外早,也格外肃杀。永定河的水位开始下降,水力工坊的轰鸣声似乎也带上了一丝疲惫的余韵。然而,在天工院那扇新落成的、镌刻着“格物致知”四字匾额的学院大门前,涌动的人潮却带来了一种与季节相反的、灼热的生机。

  来自北方各州府,甚至少数冒险穿越对峙区的南方年轻面孔,汇聚于此。他们之中,有衣衫褴褛却眼神明亮的匠户子弟,有穿着浆洗发白儒衫的落魄书生,也有好奇张望的军中子弟。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扇大门,仿佛那后面不是讲堂院落,而是一个通往全新世界的入口。

  林庆云与苏婉清并肩站在门内不远处的回廊下,望着门外熙攘的景象。经过近一年的呕心沥血,《化学基础论要》与《机械原理图说》已初步刊印成册,即将作为天工院学院的首批教材。而今日,正是学院首批学员选拔考核之日。

  “我们真的开始改变一些东西了。”苏婉清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感慨。她看着那些年轻的面庞,他们眼中闪烁的,不再是死记硬背经义的麻木,而是对未知世界纯粹的探究欲与渴望。这景象,在她来的那个时代或许平常,在此刻,却堪称惊世骇俗。

  林庆云微微颔首,目光深远。他怀中,那装着师父手稿复制本的铜匣,似乎也传来一丝温意。“薪火已传,”他声音低沉,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接下来,要看他们了。”

  这一刻,他们仿佛能看到,眼前这些年轻的学子中,未来或将走出下一个改良织机的巧匠,下一个发现新药理的医者,下一个设计出更精良守城器械的工程师……张明远播下的火种,经过他们的手,终于要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形成燎原之势的学徒梯队。

  然而,这充满希望的图景,很快便被一道来自南方的紧急密报蒙上了阴影。

  姚广孝手持一封密封的军报,步履匆匆地穿过回廊,来到朱棣暂驻的学院值房。朱棣正批阅着关于学院首批师资与课程设定的奏报,眉头微展,见姚广孝神色凝重,便放下了朱笔。

  “王爷,南方密探,八百里加急。”姚广孝将密封的军报呈上,声音压得极低。

  朱棣拆开火漆,目光迅速扫过纸上的文字。起初,他面色尚算平静,但越往下看,眉头锁得越紧,最终,那平静化为了深潭般的冷冽。他将密报缓缓放在案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庆云与苏婉清察觉到异样,也来到了值房外,得到允许后进入。

  “朱允炆,”朱棣抬起头,目光如冰刃般扫过三人,一字一顿地说道,“确认未死。其在云南沐府及部分西南土司拥立下,已于大理另立朝廷,沿用建文年号。”

  这个消息虽震撼,但尚在预料之中。真正让值房内空气凝固的,是朱棣接下来的话。

  “据查,其麾下聚集了数名自称来自‘佛郎机’、‘红毛夷’的‘客卿’。”朱棣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此辈……并非寻常商贾或传教士。他们精于火器制造,所铸之‘鸟铳’,射程、精度、射速,皆远超我军现有火铳。其‘火炮’亦形制古怪,炮管更长,威力更巨,且……似乎采用了某种新的铸炮之法,炸膛之险大减。”

  密报中还附上了一张匆忙绘就的、略显潦草的示意图,描绘了那种“鸟铳”的击发机构,其结构之精巧,与明军现用的火门枪截然不同。

  林庆云与苏婉清凑上前看去。林庆云对火器涉猎不深,但也能看出其击发方式更为可靠高效。而苏婉清的目光,在接触到那示意图的瞬间,瞳孔便是猛地一缩!

  那示意图上的结构,虽然画得粗糙,但其核心原理——那类似于簧轮枪机( wheellock ) 或早期燧发枪( flintlock ) 的雏形——绝非此世华夏应有之物!这确凿无疑是来自欧洲,并且是至少跨越了一个技术时代的产物!

  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历史的轨迹,已经因为她与林庆云的出现而偏转,而现在,另一股来自遥远西方、同样携带着超越时代技术的力量,被朱允炆引入了这场生死棋局!

  朱棣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沉声问道:“苏姑娘,识得此物?”

  苏婉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斟酌着词句:“回燕王,此物……其击发之理,与我所知任何火铳皆不相同,构思极为巧妙,若能量产,确为劲敌。其背后……必有精通西方最新火器工艺之人。”

  朱棣的目光又转向林庆云。

  林庆云面色凝重:“殿下,若南方伪朝得此利器,则我军在火器之上,将尽失优势。且……北元巴特尔亦在窥伺,若其与西方有所勾连……”

  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可怕的后果。他们面对的,不再仅仅是内部的守旧势力和吸收了他们流出技术的北元,更增加了一个可能获得了更先进西方火器支持的南方割据政权!

  技术的竞争,已从华夏内部,骤然升级为一场东西方之间的、隔着时空的隐秘交锋!

  朱棣缓缓靠回轮椅,闭上了眼睛。值房内,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学子们充满希望的嘈杂声,与室内死一般的寂静形成残酷对比。

  许久,他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传令。”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风暴来临前的平静,“天工院下属,增设‘火器研究院’,由林庆云兼领,苏婉清协理。集中所有擅长金石、冶炼、机巧之匠师,全力攻关!不惜一切代价,给本王……追上他们!”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张潦草的示意图上,仿佛要将其烧穿。

  “另外,广孝先生,动用一切能动用的力量,给本王查清楚,那些‘客卿’……究竟是何来路!他们背后,站着的是谁?!”

  命令下达,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也带着一丝被逼到悬崖边的凛然。

  林庆云与苏婉清领命退出值房,重新站在回廊下。学院门前的喧嚣依旧,阳光洒在那些年轻学子身上,充满了希望。而他们两人,却感到一股来自遥远西方的、冰冷的技术寒流,正悄然逼近。

  苏婉清望着南方,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了那片神秘的西南之地。她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佛郎机……燧发枪……这个世界的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得多……”

  林庆云站在她身侧,沉默地望着学院大门。荆棘王冠尚未戴稳,而通往王座的道路前方,已不再是已知的敌人与障碍,而是弥漫着来自异域技术迷雾的、更加凶险未卜的深渊。

  火种已成燎原之势,却蓦然发现,黑暗之中,竟亮起了另一簇……来自完全不同文明的、幽冷而陌生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