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星幕覆螭纹-《作精替身:暴君的白月光竟是我》

  夜风卷过猎场,带着草叶与未散尽的血腥气,扑在帝王营帐厚重的毡帘上。帐内暖意融融,兽金炭在赤铜火盆里烧得正旺,偶尔爆出几点火星,映着跳跃的烛光。

  沈娇娇倚在铺了厚厚熊皮的矮榻上,指尖捻着一颗剥了皮的葡萄,水红的汁液染得葱白指尖一片狼藉。她懒洋洋地将葡萄丢进嘴里,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帐帘缝隙外深沉的夜色。萧珩正坐在几步外的书案后,披着件玄色常服,就着烛火批阅几份加急送来的边报。他眉峰微蹙,侧脸在明暗光影里显得格外冷峻,烛芯偶尔“噼啪”一声轻响,是他指下朱砂划过纸页沙沙声外唯一的点缀。

  “陛下,”沈娇娇忽然拖长了调子开口,带着一丝被暖意熏出的慵懒鼻音,她揉着额角,“头有些晕沉沉的,这炭火气也闷得慌。臣妾想出去透透气,就一小会儿,好不好嘛?”她微微嘟起唇,眼波流转间,是萧珩早已熟悉的、不容拒绝的娇蛮。

  萧珩笔尖微顿,墨迹在纸页上洇开一小团。他抬眼,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又似乎只是习惯性的纵容。“更深露重,寒气侵骨,”他声音低沉,“裹严实些,让彩蝶跟着。”

  “知道啦!”沈娇娇立刻眉开眼笑,像得了糖吃的孩子,掀开身上盖着的银狐裘,动作利落地下了榻。彩蝶连忙捧过一件滚了雪白风毛的茜色斗篷,仔细替她系好带子。

  掀开厚重的毡帘,一股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激得沈娇娇微微缩了缩脖子。帐外,亲卫如沉默的雕像,矗立在十步开外的暗影里,盔甲在营地火把的微光下泛着冷硬的幽泽。整个营地静悄悄的,只有远处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偶尔几声马匹的响鼻传来。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股混杂着泥土和草叶清冽的气息涌入肺腑,瞬间驱散了帐内的暖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悸。

  “就在附近走走,透口气就回。”她对彩蝶低声吩咐,目光却飞快地掠过帝王营帐旁边稍小些、守卫相对松懈的御用物品存放营帐——那是萧珩白日里存放随身行囊的地方。

  彩蝶不疑有他,只当主子嫌炭火气闷,点头应是,亦步亦趋地跟在沈娇娇身后。沈娇娇佯装随意地踱着步子,绕着帝王大帐慢悠悠走了小半圈,目光扫视着周围的动静。巡逻卫队刚刚过去一队,下一队还未转回此处。她脚步一拐,状似无意地贴近了那存放行囊的营帐。

  “哎呀!”她低呼一声,身子一歪,作势就要摔倒。

  “娘娘小心!”彩蝶大惊,慌忙伸手去扶。

  就在彩蝶扶住她手臂、视线被遮挡的一刹那,沈娇娇的左手快如闪电般拂过那营帐的毡帘缝隙,一枚小巧冰冷的金簪尖端精准地挑开了内里的门栓搭扣。借着彩蝶搀扶的力道,她顺势往里“踉跄”一步,半边身子已探入帐内。帘子在她身后轻轻晃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娘娘?”彩蝶扶稳她,一脸担忧。

  “没事没事,”沈娇娇站稳身子,拍了拍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踩到块碎石子了。这外面黑灯瞎火的,本宫还是进去避避风吧,就一小会儿。”她说着,人已完全退入了存放行囊的营帐内,顺手将毡帘拉得更严实了些。

  帐内比外面更暗,只有帐顶缝隙漏下几缕微弱的星月光辉。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皮革、墨锭的气息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沈娇娇的心跳在寂静中擂鼓般清晰。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外面只有彩蝶守着的细微呼吸声,再无其他动静。

  借着那点可怜的光线,她迅速锁定了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玄色皮质行囊。那是最简单的样式,没有任何繁复纹饰,却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冷硬感。她解开坚韧的牛筋系带,手指探入其中。里面东西不多,几份用油纸包好的卷轴,几块成色极好的墨锭,还有……指尖触到一片坚硬冰冷的金属。

  她心头猛地一跳,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掏了出来。入手沉甸甸的,约莫半掌大小。借着帐顶缝隙漏下的一线微光,她看清了那物件的模样——一块造型古朴的虎符,通体漆黑,不知是何等金属所铸,边缘已被摩挲得温润,却依旧透着刺骨的寒意。符身上,一只形态狰狞威严的螭龙盘绕凸起,鳞爪须发皆清晰可见,那双镶嵌着细小墨玉的眼睛,在微弱的光线下似乎正冷冷地注视着她。

  螭纹!

  沈娇娇的呼吸瞬间停滞。这盘绕的形态,这每一片鳞甲的走向,与她在冷宫枯井旁捡到、后来又塞进鱼腹的那枚螭纹金扣,如出一辙!冰冷坚硬的触感透过指尖直抵心脏,一个模糊而惊悚的念头如闪电般劈开迷雾——坠楼前,那只死死抓住她脚踝的手腕上,那在混乱与惊恐中一闪而过的冰冷硌痛感,似乎就是这样的纹路!

  记忆的碎片骤然翻涌,带着血腥气的风似乎又刮过耳畔。那夜高台之上,裙裾翻飞,失重感攫住全身,有人撕心裂肺地呼喊,混乱中有人死死抓住了她的脚踝……手腕!就是这样的螭纹!冰冷、坚硬、带着不容抗拒的掌控力,如同地狱探出的爪牙!她死死攥住这枚兵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掌心被符身边缘硌得生疼,却远不及心头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

  宸妃……螭纹……兵符……坠楼……那只手……

  就在这心神剧震、几乎要沉溺于混乱记忆的刹那,帐外,毫无征兆地响起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沉稳有力,踩在营帐外冻得有些硬实的地面上,发出清晰而独特的“嚓…嚓…”声,每一步都像踏在沈娇娇紧绷的心弦上。越来越近!正是朝着这个存放行囊的营帐而来!是萧珩!只有他的步伐才有这种掌控一切的节奏感。

  冷汗瞬间浸透了沈娇娇的内衫。被发现私翻帝王行囊,尤其是触碰象征绝对军权的虎符,这是足以掉脑袋的大罪!纵然他平日纵容她千般胡闹,但帝王底线,岂容试探?

  电光火石之间,她的目光猛地扫过帐内。旁边一张矮几上,赫然放着一只硕大的银盘,盘中是一只烤得外皮金黄焦脆、油脂正“滋滋”作响的肥硕野兔,显然是晚些时候准备呈给帝王的夜宵,此刻还散发着诱人的肉香。时间不容她多想!

  沈娇娇几乎是凭着本能,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枚冰冷沉重的螭纹兵符狠狠塞进了烤兔被烤得微微裂开的腹腔深处!滚烫的油脂和肉汁瞬间包裹了手指,烫得她指尖一缩。她飞快地将手指在斗篷内侧蹭了两下,也顾不得擦拭沾染的油渍,猛地转身,一把掀开了毡帘,脸上瞬间堆叠起最灿烂无辜的笑容。

  “呀!陛下!”她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惊喜和娇憨,像一只扑向主人的雀鸟。她甚至用那只刚塞完兵符、还带着油光和热力的手,顺势捻起了银盘里一条烤得最为酥脆肥美的兔腿,朝着正走到帐帘外的萧珩高高举起。

  “您批完奏章啦?正好正好!”她笑得眉眼弯弯,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您看这兔子烤得多好,油亮亮的!臣妾正馋着呢,陛下也饿了吧?来,加餐啦陛下!”她举着那根滋滋冒油的兔腿,献宝似的递过去,金黄的油滴顺着焦脆的皮肉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火光跳跃在她明媚的笑脸上,唯有她自己知道,那笑容深处藏着一丝无法抑制的僵硬和惊魂未定。

  萧珩的脚步停在帐帘外。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帐外透入的所有光线,玄色的大氅在夜风中微微拂动。他深邃的目光先是落在沈娇娇那张努力绽放着无辜与讨好的笑脸上,停顿片刻,随即缓缓下移,掠过她沾着油光的手指,最终定格在那根被她高高举起的、油光可鉴的烤兔腿上。

  帐内昏暗的光线下,他脸上的神情看不分明。只有那双眼,如同寒渊,深不见底。他没有立即去接那兔腿,也没有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炭火偶尔的噼啪声,还有沈娇娇自己那几乎要撞破胸膛的心跳声。彩蝶早已吓得垂手侍立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那审视的目光如有实质,沈娇娇感觉自己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了,举着兔腿的手臂也开始微微发酸。就在她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无声的压力时,萧珩动了。

  他没有去接兔腿,反而向前一步,踏入了帐内。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墨香的气息,瞬间压过了烤肉的焦香。他伸出手,却没有伸向兔腿,而是精准地、不容抗拒地握住了沈娇娇那只沾着油光、刚刚塞过兵符的右手手腕。

  他的掌心温热,带着常年握笔或握剑留下的薄茧,那触感清晰地烙印在沈娇娇的皮肤上,让她浑身一僵。

  “陛下……”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萧珩的手却握得很稳,力道不重,却足以让她无法挣脱。他的拇指指腹,状似无意地在她纤细的手腕内侧轻轻摩挲了一下,仿佛在感受那细微的脉搏跳动。那动作极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又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手怎么这么凉?”他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目光却依旧锁在她脸上,似乎在捕捉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外面风大,吹着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抬起另一只手,解下了自己肩上那件玄色绣金线云龙纹的大氅。

  沈娇娇只觉得手腕上那温热的触感像烙铁,几乎要灼穿她的伪装。她强自镇定,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娇嗔依旧:“就是有点冷嘛,陛下您看,臣妾的手都冻僵啦!”她顺势将左手也伸到他面前,指尖还残留着兔肉的油腻,“您摸摸?”

  萧珩的目光在她伸出的左手上停留了一瞬,那上面不仅有油光,指腹似乎还有些被高温烫过的微红。他没有去摸她的手,只是手腕一翻,将解下的大氅展开,带着他体温的暖意和沉郁的龙涎香气,兜头罩下,将她整个人都裹了进去。

  大氅宽大厚实,瞬间隔绝了帐内微凉的空气。沈娇娇被这突如其来的暖意和气息包裹,心头那根紧绷的弦反而被这无声的纵容勒得更紧。她像个被裹进蚕茧的蛹,只露出一张脸,仰头看着他,努力维持着笑容。

  “兔子,”萧珩终于再次开口,目光转向了矮几上那只烤兔。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实,“烤得不错。不过……”他顿了顿,视线重新落回沈娇娇被大氅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上,那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衣料,落在了她此刻正因紧张而微微绷紧的肩胛骨上。

  “兔子骨头硬,”他缓缓道,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沈娇娇的心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别硌着娇娇的牙。”

  帐内暖融的空气似乎骤然凝结。沈娇娇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裹在大氅下的身体,每一寸肌肉都在瞬间绷紧,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麻。

  骨头硬……别硌着牙……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早已看穿了她方才慌乱中拙劣的掩饰!他是在警告她,那兵符如同这兔腹中的骨头,是她碰不得、也“啃”不动的禁忌!那看似体贴的“别硌着牙”,实则是最冷酷的界限划分。

  寒意,比方才帐外的夜风更刺骨,顺着脊椎悄然爬升。裹在带着帝王体温的大氅里,沈娇娇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种被彻底看穿的冰冷和后怕,紧紧攫住了心脏。

  帐内一时寂静得可怕。炭火在盆中又“噼啪”爆开一点火星,微弱的光亮映着萧珩沉静的侧脸,他眼底深处那点晦暗不明的情绪,如同深潭下涌动的暗流,无声地昭示着帝王心术的莫测。

  沈娇娇强迫自己低下头,避开那几乎要将她洞穿的目光。她盯着矮几上那只烤兔,金黄的油脂在火光下凝结,那里面藏着足以颠覆她命运的秘密,也藏着她此刻无法言喻的恐惧。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只是被宠坏的娇气:“陛下说得对……那臣妾只吃最嫩的腿肉好了,骨头都留给陛下您啃!”她试图用惯常的任性来粉饰太平,重新捻起那条兔腿,递到萧珩唇边,指尖却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

  萧珩的目光在她微微发颤的指尖上停留了一瞬,没有去接那兔腿,也没有再说话。他抬手,极其自然地拂开她颊边一缕被大氅蹭乱的发丝,指尖不经意般掠过她冰凉的耳垂。那动作轻柔得近乎暧昧,却让沈娇娇脊背的寒意更重。

  “好。”他只应了一个字,声音低沉,辨不出情绪。随即转身,玄色衣袍在烛光下划过一道冷硬的弧线。“夜深了,早些安置。这兔肉……”他脚步微顿,并未回头,“既是娇娇特意‘加餐’,便赏你了。”

  话音落下,他已掀开毡帘,身影没入帐外沉沉的夜色之中。冰冷的夜风猛地灌入,吹得帐内烛火一阵剧烈摇曳,光影在帐壁上疯狂舞动,如同沈娇娇此刻狂乱的心跳。

  彩蝶这才敢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娘娘,陛下他……”

  “闭嘴!”沈娇娇猛地打断她,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她死死攥着那条已经凉透、油脂凝结的兔腿,指关节捏得发白。那只烤兔静静地躺在银盘里,焦香犹在,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几乎无法直视。萧珩最后那句话,如同冰冷的铁链,缠绕在她心头。

  “赏你了。”

  这三个字,是恩宠,更是枷锁。这兔腹中的秘密,他心知肚明地留给了她。是警告她安分守己?还是……在等着看她下一步如何动作?

  帐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沈娇娇脱力般跌坐在矮榻上,萧珩那件带着龙涎香的大氅依旧沉沉地裹在身上,却再也驱不散那股从心底深处弥漫开来的寒意。她看着那只烤兔,火光映着她苍白的脸,眼底翻涌着惊悸、困惑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狠戾。

  帐外,巡营卫队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深蓝的天幕上,星河低垂,冰冷的星光无声地洒落,覆盖着连绵的营帐,也覆盖着那只烤兔腹中,那枚沉默而狰狞的螭纹兵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