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粉条的温度与真相的碎片-《烬海沉玉:十年灯》

  监狱手工技能教室的水泥地上,散落着几缕没漏好的玉米粉浆。顾沉舟握着铜瓢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瓢底的细孔被粉浆堵了一半,漏下去的粉条要么断成小段,要么黏成一团,和墙上 “手工粉条制作教程” 你的实力差了十万八千里。

  “别急,手腕要稳,粉浆倒匀点。” 旁边的老周拍了拍他的肩,老周是因盗窃入狱的,做手工粉条有三年经验,此刻正拿着铜瓢示范,“你看,粉浆要刚好漫过瓢底,手腕轻轻晃,让粉浆顺着孔往下流,不能急。”

  顾沉舟点点头,重新舀了一勺粉浆。铜瓢的重量比他想象中沉,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让他想起母亲日记里写的 “沉舟爸的铜瓢,是公社时期的老物件,他却用来装门面”—— 原来他现在握的,和苏家村王大叔用的那种铜瓢,竟是同一种形制。他想起律师转来的苏家村照片:王大叔站在粉条坊前,手里的铜瓢泛着光,旁边围着手舞足蹈的孩子,那画面里的温暖,是他从未拥有过的。

  粉浆再次从瓢底漏下,这次终于有了点粉条的样子,虽然还是粗细不均,却没再断裂。顾沉舟松了口气,额角的汗滴落在装粉浆的瓷盆里,溅起细小的涟漪。他突然想起苏清沅直播时说的 “手工粉条要过三遍筛,煮粉水温要八十度”,原来这些看似简单的步骤,藏着的是苏家村人对食物的敬畏,对生活的认真 —— 而他以前,却把这种认真当成 “穷酸的坚持”。

  “听说你学这个,是为了捐钱给一个书屋?” 老周一边捞起煮好的粉条,一边随口问。

  顾沉舟的动作顿了顿,声音有些低:“是苏家村的归园书屋,里面有个孩子,因为我…… 不在了,我想给那里的孩子买点书,弥补一下。”

  老周没再多问,只是递给他一碗刚煮好的粉条:“尝尝,自己做的,跟外面买的不一样。”

  顾沉舟接过碗,粉条的热气扑在脸上,带着玉米的清香。他尝了一口,有点淡,却比他吃过的任何山珍海味都让他心口发堵 —— 这碗粉条,是他第一次为自己的过错做的 “补偿”,笨拙,却真诚。

  下午,律师来见他,带来了两个消息:一个是苏清沅的回复,她拒绝了会见申请,但同意接收他关于 “苏家村事件真相” 的书面说明,也允许他将手工劳动报酬捐给归园书屋;另一个是律师从顾明远旧办公室找到的 1997 年财务记录,里面有一张 “土地转让定金 50 万” 的收据,付款方是当年的城郊开发公司,收款方签名是顾明远。

  “这 50 万,就是你之前怀疑的‘去世后账户新增款项’,” 律师把收据复印件推过来,“我查了当年的城郊开发公司,法人是顾明远的远房表弟,这家公司后来在 2000 年注销了,注销前把所有资产都转移到了顾明远名下。”

  顾沉舟拿起复印件,手指在 “50 万” 和 “顾明远” 上反复摩挲。1997 年,正是父亲说 “被苏家村人逼死” 的年份,可这张收据却证明,父亲不仅没 “走投无路”,反而通过 “土地转让” 赚了 50 万 —— 所谓的 “地契被骗”,所谓的 “被逼自杀”,根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谎言!

  “还有,” 律师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之前跟你一起涉案的李兵(当年追堵小远的手下),为了争取减刑,昨天提交了新的证词,说…… 说小远当年不是意外落水,是他和另外两个人追着小远要苏清沅的下落,小远慌不择路摔进冰窟窿,他们怕你追责,才伪造了意外现场,还把小远的布偶扔在了岸边,假装是孩子贪玩落水。”

  “布偶……” 顾沉舟的呼吸猛地一滞,眼前突然浮现出苏清沅直播时举着的那个海浪布偶,布偶的衣角有些磨损,上面歪歪扭扭的 “远” 字,像小远在无声地控诉。他想起自己当初听到 “小远意外落水” 时,不仅没有丝毫愧疚,反而觉得 “苏家村人活该,谁让他们跟我作对”—— 原来他所谓的 “复仇”,竟是用一个孩子的生命做代价,用一个家庭的破碎做胜利。

  “我想写封信,给苏清沅。” 顾沉舟突然开口,声音沙哑,“不是求原谅,是把我知道的真相都告诉她,把我妈的日记,把这张收据,把李兵的证词,都告诉她。”

  律师点了点头,递给他一张信纸。顾沉舟握着笔,手却控制不住地发抖。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不知道该怎么向那个失去弟弟和母亲的女孩,诉说自己的愚蠢和残忍。他写了又划,划了又写,最后只在信纸上写下:“苏清沅,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无法弥补对你和你家人的伤害,但我必须告诉你所有真相 —— 关于我父亲的谎言,关于小远的死,关于我所有的过错。”

  夕阳透过教室的窗户,落在信纸上,也落在他刚做好的粉条上。那些粉条被整齐地晾在竹竿上,泛着淡淡的金黄,像一道微弱却执着的光。顾沉舟看着粉条,突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沉舟,别被仇恨困住,找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