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拆迁文件与藏在袖口的钱-《烬海沉玉:十年灯》

  清晨六点的顾家别墅,静得能听见落地钟摆的声响。苏清沅站在厨房的大理石台面前,指尖捏着咖啡滤纸,手还在轻微发颤 —— 昨晚跪花园留下的膝盖淤青还在疼,顾沉舟的话像冰碴子扎在心里:“明早六点,我要喝 65℃的手冲咖啡,差一度都不行。”

  她盯着温度计上的数字,水刚到 64℃,不敢倒。玻璃杯里的咖啡豆是进口的,包装上的外文她看不懂,只知道顾沉舟昨晚扔给她时,语气里的嫌弃:“别用你那双手碰我的东西,洗三遍再碰咖啡。”

  水龙头的冷水哗哗流着,她又洗了遍手,指缝里还残留着昨天捡蜡笔画时沾的泥。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下,是父亲发来的短信:“你妈今天透析,医院说再欠就停了。” 苏清沅咬着下唇,把手机塞回围裙口袋,指尖触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 是枚一元硬币,昨天从电动车筐里捡的,沾着点肉包的油星,她没舍得扔。

  咖啡终于冲好,温度刚好 65℃。她端着杯子往书房走,走廊里的壁灯还亮着,映得墙上顾沉舟的照片冷得刺眼。走到书房门口,门没关严,里面传来翻文件的声音。她刚想敲门,就听见顾沉舟的声音:“苏家村的拆迁名单,明天让法务部过一遍,下周开始拆。”

  苏家村?苏清沅的脚步顿住,手里的咖啡杯晃了下,褐色的液体溅在杯壁上。那是她住了二十年的村子,父亲瘫痪后,家里的旧房子是唯一的念想,小远的蜡笔画就是在那间屋里画的。

  “顾总,苏家村有几户钉子户,尤其是苏家,男主人瘫痪在床,女儿好像在……” 电话里的声音顿了下,没说下去。

  顾沉舟的声音冷了下来:“钉子户?直接按强制拆迁流程走。我顾氏要的地,还没有拿不下来的。”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别让那些底层人耽误工期,我没耐心跟他们耗。”

  苏清沅的手彻底僵了,咖啡杯差点摔在地上。原来他说的 “私人助理”,不止是让她端茶倒水,还要眼睁睁看着他拆了自己的家。她想起父亲昨天短信里的话,想起母亲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喉咙像被堵住,连呼吸都疼。

  “进来。” 顾沉舟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不耐烦。

  苏清沅慌忙推开门,把咖啡放在书桌一角,头低着不敢看他。顾沉舟坐在真皮椅上,手里拿着份文件,封面写着 “苏家村拆迁规划图”。他扫了眼咖啡,又看向苏清沅:“站在这里干什么?等着领赏?”

  “我……” 苏清沅的声音发颤,“顾总,苏家村的拆迁,能不能…… 能不能缓一缓?”

  顾沉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放下文件看着她:“缓一缓?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跟我谈条件?”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还是说,你也是苏家村的钉子户?想借着‘私人助理’的身份,跟我讨价还价?”

  “不是的!” 苏清沅急忙抬头,眼里的泪差点掉下来,“我家在苏家村,我爸瘫痪在床,那是我们唯一的家……”

  “家?” 顾沉舟打断她,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疼,“底层人的家,也配叫家?不过是间破房子,拆了正好,省得你总想着回去。” 他的拇指蹭过她的下唇,语气里全是嘲讽:“怎么?想用眼泪博同情?跟你手里的破画一样,都是些廉价的把戏。”

  下巴被捏得生疼,苏清沅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滴在顾沉舟的手背上。他像是被烫到,猛地松开手,嫌恶地掏出手帕擦了擦:“别用你的眼泪脏了我的手。滚出去,下次再敢提苏家村,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苏清沅跌跌撞撞地跑出书房,咖啡杯还留在书桌上,褐色的液体已经凉了。她躲在楼梯间的拐角,抱着膝盖蹲下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口袋里的硬币硌着腿,她摸出来,放在掌心 —— 硬币上的油星已经干了,边缘磨得发亮,像她磨破的希望。

  “姑娘,你没事吧?”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

  苏清沅抬头,看见顾忠端着个托盘走过来,上面放着杯热牛奶。顾忠是顾家的老管家,头发已经白了大半,眼神却很温和。他把牛奶递给她,轻声说:“顾总他…… 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心里有坎。”

  苏清沅接过牛奶,指尖传来暖意,她小声说:“谢谢顾伯,我没事。”

  顾忠蹲下来,看着她掌心的硬币,又看了看她通红的眼睛,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五十元纸币,塞进她的袖口:“拿着吧,买点吃的。你妈还在医院,别饿坏了自己。”

  苏清沅愣住,想把钱还回去,顾忠却按住她的手:“别让顾总看见。你好好的,才能照顾你妈。” 他起身,又补充了句:“书房的文件,我会想办法拖几天,你别太担心。”

  顾忠走后,苏清沅摸着袖口的五十元钱,眼泪又掉了下来。牛奶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她看着掌心的一元硬币和袖口的五十元,突然觉得,在这冰冷的别墅里,还有一丝微弱的暖意。

  只是她不知道,顾忠说的 “拖几天”,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也不知道,那间承载了她二十年回忆的旧房子,终究还是逃不过被拆的命运。她把硬币和五十元钱小心翼翼地放进围裙口袋,紧紧攥着 —— 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抓住的,一点点活下去的希望。

  走廊里的落地钟敲了七下,新的一天开始了。苏清沅擦干眼泪,站起身,往厨房走去。她还要给顾沉舟准备早餐,还要想办法凑够母亲的透析费,还要守住那间快要被拆的旧房子。

  只是她的脚步,比昨天更沉了些。掌心的硬币硌着,像一颗小小的、硌在心里的石头,提醒着她,这场在顾家的日子,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