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船坞秘闻-《九域雄皇》

  咸腥的海风裹挟着铁锈气息扑面而来,凤清羽将鎏金嵌宝的令牌按在石壁凹槽中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暗门开启的吱呀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喘息,潮湿的霉味混杂着桐油香气涌出来,让这位南国最受宠的公主忍不住后退半步。

  公主,此处阴气太重,属下陪您进去。身后传来贴身侍卫压低的嗓音。

  凤清羽抬手阻止了他们。狐系女子特有的狡黠在那双杏眼中流转,她轻抚鬓边镶嵌珍珠的流苏,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你们守在外围,记得把风灯藏进芦苇丛。话音未落,身影已如狸猫般滑入暗门,月白色宫装下摆扫过青石板时悄然无声。

  暗道尽头豁然开朗。凿空的山体中停泊着数十艘未完工的楼船,龙骨如巨兽肋骨般纵横交错,幽蓝的夜明珠嵌在穹顶,将整个船坞照得如同水晶宫阙。最深处的锻造间火光摇曳,映照着一个佝偻的身影——白发老者正用铜尺丈量着什么,每一道刻痕都精准到分毫不差。

  前朝景泰三年的定海针造船术,如今竟还有人记得用鲛绡浸桐油做防水。凤清羽故意踏碎脚边木片,清脆声响让老者猛地转身。

  青铜卡尺哐当落地,老者浑浊的眼睛骤然缩成针眼。当看清来人是位华服女子时,他枯瘦的手指悄然按向身后的机关:碧海国早就不兴女眷干政了,姑娘是国师新纳的姬妾?

  玄机子还不配让我做姬妾。凤清羽缓缓展开折扇,扇面上南国风光图在珠光下流转,倒是老丈这手飞燕穿林的造船手法,比我父王珍藏的《水师要术》拓本还要精妙三分。她注意到老者袖口绣着半片残缺的云纹——那是前朝水师督造独有的徽记。

  老者眼中闪过惊涛骇浪,手中罗盘突然转向西方:姑娘可知擅闯皇家船坞是什么罪名?

  知道。凤清羽将折扇轻点掌心,发出规律的叩击声,就像我知道老丈您不是在造船,而是在拆船。她缓步走向最近的船台,纤指点向一处隐蔽的榫卯结构,子母扣看着坚固,实则用力撞击就会崩裂。玄机子让您造的根本不是战船,是纸糊的棺材。

  锻造间的风箱突然停了。老者死死盯着她发髻上的凤凰金步摇,那是南国皇室独有的标记。当凤清羽解下发簪,露出里面藏着的半片虎符时,老者浑浊的眼睛里滚下两行浊泪:昭烈帝的凤纹虎符......原来南楚皇室还没断绝血脉。

  老丈既识得虎符,可知我为何而来?凤清羽将虎符按在船台,檀木底座与柚木台面碰撞出沉闷回响。

  老者突然跪倒在地,玄色官袍散开露出腰间玉带——十三枚碧玉扣上竟刻着北斗七星。这是前朝水师督造的最高信物,凤清羽瞳孔骤缩:您是......

  老朽秦越,忝为前朝水师督造。老者摘下幞头,花白的发髻散开如霜雪,当年玄机子以三百工匠性命要挟,逼老朽建造会自毁的战船。姑娘请看。他掀开角落油布,露出密密麻麻的图纸,这是真正的镇海龙骧楼船图纸,比碧海国现役战船高三丈,载炮多十二门,龙骨用千年阴沉木,能抗十二级台风。

  凤清羽的指尖拂过泛黄的图纸,鲛绡纸的纹理间还留着工匠们的汗渍。她忽然想起昨夜潜入国师府时,撞见玄机子将孩童扔进熔炉炼制龙骨丹的场景,胃里一阵翻涌:老丈可知城外战况?

  老朽虽身在船坞,却听得见炮声。秦越枯瘦的手指划过图纸上的水密隔舱设计,凌苍的军队已经围了望海城三日,玄机子还在用孩童精血祭炼战船,说是什么海神附体

  凌苍不是暴君。凤清羽突然收起折扇,语气斩钉截铁,我亲眼见他为伤兵吸脓,为流民分干粮。他要的不是屠戮,是九域一统后的长治久安。

  秦越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姑娘要老朽献船坞?

  是请老丈为天下苍生计。凤清羽突然屈膝行礼,月白宫装铺在地上如盛开的白莲,凌苍答应保留前朝造船典籍,在洛阳开设船政学堂。您这些工匠的技艺,不会断绝在碧海国的暗无天日里。

  熔炉里的火噼啪作响,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面上,一个挺拔如松,一个佝偻如弓。老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溅在图纸上,晕开朵朵红梅。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枚青铜印信,印文静海侯印四个字已被摩挲得发亮:这是前朝造船总司的印信,持此可调动沿海七省船坞......

  报——暗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侍卫连滚带爬冲进来,公主!国师亲率铁甲卫朝这边来了!

  秦越猛地拽动铁链,整个船坞顿时警铃大作。数十名工匠从各个船舱涌出来,手持斧凿弓箭护住图纸:督造大人,跟他们拼了!

  凤清羽却突然笑了。她将虎符与印信一并塞进秦越手中,转身走向锻造间:老丈速从密道转移工匠,我有办法拖住他们。说话间已解下腰间玉佩,在火盆中烧得通红,反手按在船身最显眼的位置——那是南国皇室独有的火凤图腾。

  当玄机子带着铁甲卫撞开暗门时,看到的正是凤清羽用烙铁在船板上烙印的场景。她故意将裙摆撩到膝头,露出被烫伤的小腿,脸上却挂着挑衅的笑:国师大人来得正好,本宫正想看看,是你这些破船厉害,还是我南国水师的楼船威风。

  秦越趁机带着工匠们钻入暗河。透过摇曳的火光,他看见那位狐系公主正用最娇蛮的语气与玄机子周旋,银钗划破空气时划出优美弧线,每一句话都像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刺中国师的猜忌心。暗河水流湍急,怀中的图纸被水汽浸湿,老者突然想起刚才姑娘烙下的火凤图腾——那分明是求救信号,而非炫耀皇室身份。

  芦苇荡外,三长两短的笛声刺破夜空。正在巡查的夜无影突然驻足,青铜面具转向暗门方向。当看到火凤图腾在船坞窗口闪现时,他无声挥手,三十名暗影卫如鬼魅般潜入芦苇丛,手中短弩对准了毫无防备的铁甲卫后心。

  原来这就是狐系女子的手段。夜无影望着远处逐渐亮起的火光,第一次觉得萧烬说的凤清羽比毒蛇更难对付或许是句夸奖。而此刻的船坞内,凤清羽正将鎏金令牌掷向玄机子,清脆的碰撞声中,她的笑声比海风更冷:有本事就杀了我,看你怎么跟我父王交代......

  暗河的水流载着工匠们奔向黎明,秦越紧抱的图纸中,不仅有楼船营造法式,还夹着张泛黄的舆图——那是前朝绘制的九域海疆图,标注着七十二处天然良港。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老者仿佛看见无数楼船扬帆出海,船头站着的少年们,都有着和他一样专注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