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清醒一点-《谁让你姓钱呢》

  康和医院的急诊病房,空气冰冷,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刺鼻。仪器规律的低鸣和屏幕上平稳的曲线,是这片死寂里唯一的动态。

  宋可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像一尊随时会碎裂的琉璃人偶。她仍在昏睡,额角那片淤紫在惨白灯光下如同耻辱的烙印。

  钱铮深陷在床边的单人沙发里。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扶手上,衬衫领口微敞,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高大的身躯在沙发里显得有些局促,身体微微前倾,一只大手紧紧包裹着宋可搁在被子外、插着输液针的冰凉小手。指腹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摩挲着她手背上细腻的皮肤,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

  病房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壁灯,光线勾勒出他凌厉的侧脸。眉宇间尽是疲惫,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下巴布满短硬的胡茬。连续的精神高压、搏命的营救、此刻的守候,将他透支成一座濒临崩塌的山。

  然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却死死锁在宋可脸上,里面翻腾着风暴过后的余烬:惊魂未定的后怕、目睹伤痕的钝痛、未散的暴戾杀机,以及令人窒息的……专注。

  他像一尊凝固的石像,只有指尖那细微的摩挲,暴露着内心的惊涛骇浪。

  陈铎轻手轻脚地进来汇报过两次情况,都被他一个眼神无声地制止了。

  此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床上这个让他恨过、怜过、恐惧失去、如今又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女人。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宋可浓密的睫毛微弱地颤动了几下。

  钱铮的呼吸骤然停滞!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握着她的手猛地收力!

  那双紧闭的眼睛,终于,缓缓地、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视线模糊地聚焦。陌生的、惨白的天花板。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混沌的意识。

  然后,是右手传来的、几乎要将她骨头捏碎的、滚烫而坚定的力量。

  她微微侧头,顺着那力量的来源看去——

  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是钱铮。

  他近在咫尺,背脊挺得僵直,身体前倾,那张向来如冰封面具般的脸上,此刻竟清晰地刻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脆弱的神情?担忧?紧张?狂喜?

  那失而复得的欣喜,如流星坠落,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

  宋可的心脏像是被那只紧握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跳,随即疯狂擂动!她错愕地瞪大眼,难以置信。

  他……在欣喜?因为……她醒了?!

  荒谬!这比身上的伤更让她惊骇!

  宋可,清醒一点!

  一个冰冷尖锐的声音如同警钟,瞬间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别被他骗了!看看你身上的伤!想想你才离开这家医院多久,就又进来了!想想他是怎么围掠你的!想想那精致的囚笼!想想他对张强的死亡威胁!想想书房里那些冷酷的命令!

  这不过是他掌控欲得到满足的虚伪表演!他救你,不过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为了他那个复仇的“工具”不被毁掉!

  他此刻的守候,他眼里的那点光亮,不过是更高级的温水煮青蛙!他在用这种看似“在意”的姿态,一点点瓦解你的警惕,让你沉溺,让你依赖,让你最终心甘情愿地成为他复仇棋盘上那颗完美的棋子!

  宋可,你忘了他是谁吗?忘了你在他手里经历过什么吗?忘了他用孩子威胁你的话吗?你怎么敢……怎么敢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巨大的自我警醒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那一丝荒谬的悸动和错愕。她眼底的迷茫和脆弱,迅速被一层坚冰覆盖,只剩下疏离和戒备。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钱铮显然没有料到她会突然醒来,更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她眼底那瞬间燃起又迅速熄灭的微弱光芒,以及此刻毫不掩饰的抗拒和冰冷,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了他一下。

  他握着她的手本能地收紧了一瞬,似乎在阻止她逃离,但随即,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眼中那短暂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柔软光芒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看不透的幽暗。

  他缓缓地、带着一种刻意的克制,松开了她的手。那只手失去了温暖包裹的力道,骤然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却让宋可感到一阵寒意。

  “醒了?”钱铮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长时间未说话的干涩,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平静,甚至可以说……淡漠。仿佛刚才那紧握的手、那专注的凝视、那转瞬即逝的欣喜,都只是宋可昏迷中的一场幻觉。

  他站起身,高大的阴影瞬间笼罩病床,压迫感如山倾。指尖按下呼叫铃,目光扫过她额角的淤紫,锐利如手术刀,语气却平淡无波:“感觉如何?头还晕吗?哪里不舒服?”公式化的冰冷,拒人千里。

  宋可看着他瞬间切换回冷酷的“钱先生”,心头的冰墙轰然加厚。

  果然……这才是他。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她重伤初醒的错觉,是他精心设计的又一场心理围猎。

  她垂下眼帘,避开他审视的刀锋,声音虚弱却字字清晰,刻意拉开距离:“我没事。有劳钱先生……搭救。”

  “搭救”。

  两个字,咬得清晰无比,淬着冰。

  她在划界。用最礼貌的词汇,筑起最坚固的冰墙。提醒他,也斩断自己:这只是一场冰冷的交易,一场被迫的捆绑。他救她,是为了他的目的;她感谢,是出于被救者的基本礼貌。仅此而已。

  她告诉自己:绝不能再被任何一丝虚假的“温度”迷惑。

  钱铮听着那刻意强调的“搭救”和冰冷的“有劳”,下颌线条不易察觉地绷紧。病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仪器规律的嘀嗒声,此刻显得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