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铜锁上的光-《丹变》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巧铜张的铺子,把摊面上的铜器都镀了层金。凌恒和墨渊站在铺子前,看着巧铜张手里的小铜锁,锁身上的“平安”二字被磨得发亮,边缘的花纹却依旧清晰,像藏着细密的时光。

  “这锁是给张婶孙子打的?”墨渊伸手想碰,被巧铜张轻轻拍开。

  “刚抛光完,别沾了指纹。”巧铜张把铜锁放进红布包,“这锁得用朱砂点一下锁孔,老辈说能辟邪。”他从抽屉里摸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暗红的朱砂,用细毛笔蘸了点,小心翼翼地点在锁孔中央,像给铜锁点了颗心。

  小花飘在摊面上,看着旁边摆着的铜制小玩意儿——铜青蛙一按就“呱呱”叫,铜鱼的鳞片能一片一片活动,最妙的是个铜制的小水车,轮轴一转,叶片就跟着转,像把月牙河的水搬进了铺子。

  “这些都是你打的?”凌恒拿起那只铜青蛙,手感沉甸甸的,冰凉的铜器上还带着巧铜张的手温。

  “闲时打发时间的,”巧铜张笑了,眼角的皱纹里沾着点铜屑,“年轻时学这手艺,师傅说铜是有性子的,你对它上心,它就给你长脸。”

  铺子角落堆着些铜皮和铜丝,有的被剪得整整齐齐,有的还卷着边,像群等待被赋予形状的沉默伙伴。巧铜张拿起一段铜丝,三两下就弯出个小环:“给小花做个挂锁的链子,配它的铜花正好。”

  铜丝在他手里像活了一样,折、弯、拧,不过片刻,就成了条小巧的链子,环环相扣,末端还弯了个小钩子,能稳稳地挂在小花的茎秆上。巧铜张把铜锁挂在链子上,递给凌恒:“试试,不沉。”

  小花戴上铜锁,飘到铺子里的铜镜前照了照——粉花瓣配着黄铜锁,红布包的边角露在外面,倒真添了几分喜气。铜镜里的影子晃晃悠悠,铜锁上的光反射在镜面上,像撒了把碎星。

  “这手艺真绝,”墨渊啧啧称奇,“比城里银楼的活儿还细。”

  巧铜张摆摆手,拿起块粗布擦着铜器:“银软,铜硬,铜活儿更费力气。你看这锁身,得反复锻打七次,花纹才能嵌进铜里,磨不花。”他指着锁身的纹路,“每道纹都得顺着铜的肌理走,不然容易裂。”

  正说着,张婶的孙女跑了进来,手里攥着块麦芽糖:“巧爷爷,我来拿铜锁啦!”她把麦芽糖往摊上一放,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红布包,“我娘说,这锁要等满月那天给弟弟戴上,还要挂在床头三天三夜。”

  “急啥,”巧铜张把红布包递给她,“拿稳了,别摔着。这锁能戴一辈子,等你弟弟长大了,再给他的娃戴,也算个念想。”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捧着红布包,像捧着块稀世珍宝,蹦蹦跳跳地往外跑:“谢谢巧爷爷!我娘让我给你带了块新做的芝麻糖!”

  铺子外传来她的喊声:“弟弟有平安锁啦——”声音脆生生的,惊得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

  巧铜张拿起那块麦芽糖,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甜香混着铜屑的气息,倒也不违和。“张婶年轻时总给我送糖,”他望着巷口,“那时候她刚嫁过来,梳着大辫子,笑起来像颗红苹果。”

  凌恒拿起那只铜水车,轻轻转了转轮轴,叶片“咯吱”响了两声,竟真像有水在流动。“你这铺子开了多少年了?”

  “三十年了,”巧铜张往炉膛里添了块炭,“我爹也是打铜的,这铺子是他传下来的。以前热闹,镇上谁家嫁女儿、生娃,都来打套铜器,现在年轻人不爱这些了,倒也清净。”

  他拿起支铜簪,簪头是朵梅花,花瓣薄得能透光:“这是给我闺女打的,她在城里教书,说戴不惯金簪,就爱这铜的沉劲儿。”铜簪上刻着个小小的“家”字,藏在花蕊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小花飘到铜簪旁,用花瓣碰了碰“家”字,冰凉的铜器忽然像有了温度。凌恒看着巧铜张专注的侧脸,他正用细锉刀打磨簪尾,动作慢却稳,每一下都像在和铜器说悄悄话。

  墨渊蹲在角落,看着堆在地上的铜料:“这些铜是从哪儿来的?”

  “有的是收的旧铜器熔的,有的是正经矿上买的,”巧铜张头也不抬,“旧铜器熔了重打,能带着老物件的灵气,我爹说这叫‘续魂’。”

  日头西斜时,铺子里的铜器被夕阳照得愈发亮,像一片小小的光海。巧铜张把摊面上的铜器一一收好,动作轻得像怕惊醒它们。“该关铺子了,”他拿起扫帚,“晚些去张婶家喝杯喜酒,沾沾喜气。”

  凌恒和墨渊帮着把铜料归拢好,小花的铜锁在夕阳下闪着光,和铺子里的余晖融在一起,暖融融的。离开时,巧铜张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那把扫帚,影子被拉得很长,像和他的铜器、他的铺子,长成了一体。

  巷子里传来张婶家的热闹声,大概是街坊们都去道喜了。小花飘在凌恒肩头,铜锁轻轻晃,发出细碎的“叮当”声,像在跟着远处的笑声唱和。凌恒低头看着那抹铜光,忽然明白巧铜张的话——铜器的光,从来不是打磨出来的,是手温焐的,是心意养的,是日子一点点镀上去的,就像这青石镇的日子,看着平凡,却在时光里,闪着让人踏实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