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胡邸夜宴藏杀机,杯中倒影映血船!-《北魏烽烟:南北朝乱世枭主》

  夜幕如泼墨,沉沉压在沧海郡的屋脊上。

  会宁坊的青砖灰瓦早被幽暗吞噬。

  唯有萨宝瞻的胡邸像一柄缀满珠宝的弯刀,在夜色里亮得刺目。

  上百盏波斯琉璃灯悬于穹顶。

  赤橙黄绿的光透过薄如蝉翼的灯罩,在雕花梁柱上投下斑斓碎影。

  恍若坠落凡尘的星河碎屑,将整座厅堂裹进一片奢靡的光晕里。

  空气里的气息更是复杂得令人眩晕。

  葡萄酒的醇厚果香混着烤全羊的焦香。

  安息香的甜腻缠绕着胡椒的辛辣。

  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一勺融化的蜜糖与炭火,黏腻地糊在喉咙口。

  侍女们穿着波斯锦缎制成的窄袖胡服。

  赤足踩在织着葡萄藤纹样的地毯上。

  银铃般的笑声与胡姬的琵琶声交织,将宴会的热闹推得节节高涨。

  元玄曜立在宴会厅最暗的角落。

  一身玄色劲装勾勒出挺拔却紧绷的身形。

  腰间 “贺六浑” 古刀的鲨鱼皮鞘泛着暗哑光泽,像蛰伏的猛兽。

  他收敛了所有锋芒。

  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只留一双如刀的眼,悄然掠过厅堂里的每一张脸。

  郡守幕僚脸上的谄媚。

  都尉将官眼中的算计。

  豪强们举杯时指节上的青筋。

  都被他一一刻进眼底。

  鼻尖轻颤。

  昨夜在独孤雁小院里沾染的檀香与血腥气仍未散尽。

  像一道冰冷的烙印,时刻提醒着他那场浴火重生的蜕变。

  也提醒着他此刻身处的,步步惊心的棋局。

  今晚的宴是为西域粟特大萨宝安诺伽设的。

  能踏入这胡邸的,无一不是沧海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

  可此刻他们都围着主位上的安诺伽。

  把平日里的倨傲换成谦卑的笑。

  连敬酒时的角度都刻意放低三分。

  安诺伽约莫五十岁。

  身材高大得几乎要顶到厅堂的横梁。

  高挺的鼻梁下,一双碧色眼眸深如草原上的湖泊,望不见底。

  他穿一件金线绣满缠枝莲的紫色长袍。

  袖口垂着三寸长的珍珠流苏。

  十根手指上套着五枚鸽子蛋大的宝石戒指。

  红宝石的艳、蓝宝石的幽、祖母绿的润,在琉璃灯下折射出刺目的光。

  每一次举杯。

  戒指与银质叵罗杯碰撞的脆响。

  都像在宣告他掌控丝绸之路命脉的威严。

  萨宝瞻在他面前,不过是个刚学会用商队换取利润的孩童。

  元玄曜的目光从安诺伽身上移开。

  猛地顿在主位身后 —— 齐动础!

  那个颈后纹着 “狼头啸月” 图腾的男人。

  曾随兄长元承稷征战北境的 “拓跋狼骑” 精锐。

  此刻竟穿着粟特护卫的黑色短打。

  如同一杆挺拔的标枪立在安诺伽身后。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眼神冷得能冻住空气。

  与周围的奢靡热闹格格不入。

  元玄曜的心猛地一沉。

  祖父石弘渊的信在脑海里浮现:“他欠我一个人情,也欠你兄长一条命。”

  难道安诺伽与兄长的旧部早有勾结?

  齐动础留在安诺伽身边,是兄长当年布下的暗棋?

  无数疑问像藤蔓般缠上心头。

  他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指节泛白。

  酒过三巡。

  安诺伽似有醉意。

  挥手屏退了献舞的胡姬与敬酒的宾客。

  他端起一只镶嵌着红玛瑙的银质叵罗杯。

  杯沿还沾着酒液。

  用一种音节古怪、带着卷舌音的粟特语。

  对身后的齐动础低语了几句。

  齐动础微微躬身。

  同样用流利的粟特语回应。

  两人的声音压得极低。

  快得像掠过耳边的风。

  却在元玄曜心头掀起了惊涛。

  他听不懂粟特语。

  却在北境从军时练过读唇。

  那是在冰天雪地里,靠观察敌人唇齿开合判断军令的保命本事。

  此刻他死死盯着安诺伽与齐动础的唇。

  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像刀刻般清晰:

  “北境…… 粮道……”

  “白登山…… 孔庆之……”

  “均田令……”

  这几个词像三道惊雷。

  在元玄曜脑海里轰然炸响!

  孔庆之,靖边侯。

  那个八百里加急送露布、揭露凌肃之通敌的将军。

  怎么会与粟特萨宝扯上关系?

  还有均田令。

  孝文帝汉化改革的核心国策。

  如今成了高氏集团动摇北魏根基的利刃。

  他们谈论这个,是要搅动北境的乱局?

  胸腔里的心脏跳得像擂鼓。

  一股冰冷的兴奋从脊椎窜上天灵盖。

  他终于触到了棋局的边缘。

  那层掩盖着真相的血色面纱,似乎要被撕开一角。

  就在这时。

  安诺伽将叵罗杯轻轻放在桌上。

  杯底压住了一张折叠的纸。

  纸角露出一点泛黄的边。

  齐动础的目光像一道无声的箭。

  不经意地掠过元玄曜。

  又迅速收回。

  那一眼里藏着的急切与暗示。

  重得能压垮夜色。

  元玄曜瞬间明白:齐动础在给她传递信号。

  那张纸上藏着关键的秘密!

  可他离主位太远。

  角度又偏。

  纸被酒杯压得严实。

  连一个笔画都看不见。

  元玄曜的眉峰拧成了结。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

  大脑飞速运转。

  忽然。

  他的目光与对面角落里的刘楚玉撞了个正着。

  刘楚玉依旧戴着帷帽。

  轻纱遮住了大半张脸。

  只露出一双凤目。

  平静得像深冬的湖面。

  可那湖水里藏着的探究。

  与元玄曜眼底的急切如出一辙。

  她也察觉到了安诺伽与齐动础的异常。

  元玄曜不动声色。

  指尖轻轻叩了叩面前的越窑青瓷酒杯。

  一声微不可闻的脆响。

  像冰块撞在瓷壁上。

  瞬间被胡姬的歌声与酒客的喧嚣淹没。

  这是他们在望月楼定下的暗号。

  轻得像耳语。

  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指令:“需要配合。”

  刘楚玉的身体没有丝毫停顿。

  仿佛只是随意地调整了坐姿。

  但下一刻。

  她端起酒杯。

  起身时帷帽的轻纱微微晃动。

  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声音清脆得像冰珠落玉盘:

  “久闻大萨宝是西域葡萄酒大王,小女子不才,也懂些酿酒的法子,想向大萨宝请教一二。”

  这话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安诺伽的碧色眼眸里闪过一丝好奇。

  放下酒杯笑道:“哦?姑娘请讲。”

  刘楚玉缓步走到主位旁。

  看似不经意地。

  将自己的越窑青瓷酒杯放在安诺伽的叵罗杯旁边。

  杯壁光滑如镜。

  弧形的釉面像一面精心打磨的凸面镜。

  将杯后的一切扭曲、汇聚 ——

  元玄曜的瞳孔骤然收紧。

  凝成一道细线!

  借着那片冰清玉洁的釉面。

  他清晰地看到了纸上的图案:那是一艘船。

  一艘南梁特有的楼船战舰!

  高耸的望楼。

  两侧密布的弩窗。

  船头锋利如獠牙的撞角。

  哪怕线条潦草。

  也能看出其吃水深、速度快的特性。

  正是南梁水师用来侦查的主力战船 —— 艨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