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锋芒毕露-《科举:踹翻赘婿渣父,她与母同朝》

  殿试之日,终于到来。

  丑时刚过,长安城还沉浸在浓重的夜色与寒意中,崇仁坊沈家小院已是灯火通明。

  沈箐、沈鋆、沈章三人早已梳洗穿戴整齐。

  沈箐与沈章穿着襕衫,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

  虽无钗环,却自有沉静气度。

  沈鋆亦是一身整洁襕衫。

  沈放亲自检查了车马,将三人送上车,反复叮嘱:“一切小心,稳住心神!”

  马车碾过空旷的街道,唯有车轮辘辘之声回荡。

  越靠近皇城,遇到的马车和轿子便渐渐多了起来,皆是前往同一目的地——承天门。

  车内无人说话,各自闭目养神,或是默默调整着呼吸,试图压下那如擂鼓般的心跳。

  抵达承天门外时,天色依旧墨黑,唯有宫门前巨大的灯笼洒下昏黄的光晕,将聚集于此的进士们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数百人鸦雀无声,按照礼部事先演练的规矩,排成整齐的队列,在凛冽的晨风中静静等待宫门开启。

  沈家三人的出现,不可避免地引来了一阵隐晦的骚动。

  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他们身上,探究、好奇、质疑、还有几分等着看笑话的意味。

  毕竟,她们是此番殿试中最特殊的存在,母子、姑侄同殿参考,

  且是经过“舞弊”风波、由陛下特旨钦点参与殿试的“榜外之人”。

  沈箐面容平静,目不斜视。

  沈鋆微微挺直了脊背,努力维持着镇定。

  沈章感受到那些目光的重量,如同无形的针芒刺在背上。

  她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杂念摒弃,

  只将注意力集中在即将到来的考验上。

  成败,在此一举。

  卯时正,沉重悠远的钟声自宫城内传来。

  承天门那巨大的朱漆宫门,在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

  随即越开越大,露出了门后幽深似海的宫道,以及两侧肃立的玄甲侍卫。

  “宣——进士入宫觐见——!”

  内侍尖细悠长的唱喏声,穿透了黎明前的黑暗。

  礼部官员上前,引导着队列,有序地踏入那象征着天下权力核心的宫门。

  沈章抬步,跟随在母亲身侧,迈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身后是熟悉的尘世,前方是莫测的天威与命运。

  龙门已开,咫尺之遥。

  进士们鱼贯进入宏阔庄严的大殿,按名次序列垂首肃立。

  殿内金碧辉煌,蟠龙柱下,玄甲侍卫肃立无声,

  唯有御座两侧的仙鹤衔芝铜炉中吐出袅袅青烟,弥漫着庄重压抑的气息。

  御座之上,武帝头戴通天冠,身着绛纱袍,冕旒垂落,天威莫测。

  在通事舍人引导下,众进士行稽首大礼。

  礼毕,正当众人屏息凝神等待发放诗赋或策问题目时,

  却见中书舍人奉敕上前,展开黄麻诏书,朗声宣道:

  “制曰:今日殿试,问诸生一事——”

  中书舍人的声音在殿中回荡,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尔等如何看待,朕以女子之身,承继大统,登临帝位?”

  话音落下的瞬间,满殿死寂。

  方才还垂首恭立的进士们齐齐抬头,脸上写满惊骇。

  有人身形微晃,险些失仪。

  不试诗赋,不考经义,不问时务……

  竟是要他们当面评议陛下女子称帝之事?!

  这简直是一道送命题!

  称颂?

  儒家经典从无女子继统之据。

  反对?

  项上人头还要不要?

  含糊其辞?

  御前对策最忌虚言。

  殚精竭虑准备的经义策论顷刻作废。

  这一刻考校的不是学问,是立场,是胆魄,更是要在天威之下找到那条岌岌可危的独木桥。

  沈章站在队列中,指节猝然攥紧。

  这场殿试,从始至终都是为女子科举,为她们母子,设下的终极考验。

  内侍将笔墨纸砚分发至每位进士案前。

  然,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过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

  偌大的宣政殿内,竟无一人敢率先落笔。

  空气凝滞得如同冻结千年的雪山。

  数百进士或脸色发白,盯着空白的卷纸冷汗涔涔。

  或眼神游移,偷偷窥视御座上的反应。

  更有甚者,握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怎么写都不对!

  赞美女子为帝,恐被斥为阿谀奉承、背离圣贤之道。

  若拘泥于“牝鸡司晨”的古训,更是直接触怒天颜,自断前程。

  这道题是一个无形的漩涡,要将所有人的理智与勇气都吞噬殆尽。

  一片死寂与纠结之际,一道身影动了。

  是沈箐。

  她并未过多迟疑,神色平静地提起笔,蘸饱了墨,便在纸笺上从容书写起来。

  她的动作不疾不徐,却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包括御座之上,那冕旒之后深不可测的注视。

  她没有直接回答“女子能否为帝”,而是另辟蹊径,援引孟轲之言,开篇立论:

  “臣闻之: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笔锋稳健,字字清晰。

  她绕开了性别的桎梏,将论述的核心拔高到了君王责任的本质。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继而写道,无论君王是男是女,其根本在于是否以苍生为念,是否能安邦定国。

  能秉持此心,行此道者,便足堪大位。

  接着,她笔锋一转,列举夏桀、商纣等虽为男子,却暴虐无道、残害生灵,终致国灭身死的例子。

  又隐晦提及吕雉临朝,其治下亦有其功过可论,更以女子之身挤列帝王本纪。

  以此论证,“天下归心,在德不在性。”

  她的文章,通篇未直言支持女子称帝,却以无可辩驳的儒家经典和史实,构建起一套超越性别、以民本与德行为核心的评判标准。

  这既符合圣贤教诲,又在不动声色间,为御座上的武帝提供了最坚实典雅的理论支撑。

  当沈箐放下笔,将答卷轻轻置于案上时,殿内响起了一片细微吐息声。

  她不仅完成了自己的答卷,更是用行动和智慧,为所有陷入僵局的进士,劈开了一条可能的路。

  有了沈箐的破冰,陆续开始有人受到启发,尝试着从不同角度下笔。

  沈鋆略一思索,也从“天命无常,惟德是辅”的角度开始阐述。

  沈章看着母亲沉稳的背影,心中激荡。

  母亲已经做出了最好的示范。

  现在,轮到她来给出自己的答案了。

  她提起笔,

  她要写的,将是一条惊世骇俗的道路。

  开篇便如利剑出鞘,直指核心:

  “臣闻:经者,古之迹也。

  变者,今之道也。

  昔者‘牝鸡司晨’之诫,为治世之防也。

  今陛下以女子临御天下,为乱世之救也。”

  她毫不避讳地承认了“牝鸡司晨”古训的存在,却随即抛出了“世易时移,道亦应变”的核心观点,

  直接将千年的性别桎梏置于“时势”的天平上衡量,赋予了其新的解释空间。

  她的立论比母亲更为颠覆。

  沈箐言“在德不在性”,

  沈章更进一步:

  “天下非一家之私,帝王非男子之专权。

  上古有娲皇补天,救万民于水火。

  周有文母辅政,定社稷于危难。

  可见女主经纬天下,古已有之,非今之独创。”

  她引用女娲、文母等传说与史实,并非简单辩护,而是为了引出更惊人的论断——

  “圣君无性别,惟其顺天应人”。

  她笔锋犀利,直指前朝弊政:

  “前隋失德,男子帝王耽于享乐,致烽烟四起、白骨露野。

  陛下承继大统,拨乱反正,轻徭薄赋以安民生,整饬吏治以肃朝纲,此非圣贤之为乎?”

  她将武帝以女子之身登基,升华为“天命对乱世的修正”,是 “革新旧制、拯救苍生” 的必然选择。

  这不仅是在回答考题,更是在为武帝的统治合法性,构建一套充满力量的新叙事。

  她的文中饱含着对苍生的关照与共情:

  “世人纠结女男之辨,却不见苍生嗷嗷待哺。

  空谈经义之规,却不顾社稷摇摇欲坠。

  所谓‘君权神授’,授的是救民于倒悬之责,非授男子独享之权。”

  最后,她的格局豁然开朗,将个人答题与时代变革紧紧绑定:

  “陛下开女子科举之先河,容臣等女子登殿对策,此已是打破千年桎梏、顺应天意民心之举——

  盖因天下之治,在于广纳贤才,而非拘于性别。”

  收笔之处,气势磅礴:

  “故臣以为:陛下之为帝,非以女子之身破规矩,乃以圣贤之心立乾坤。

  后世史册,当记陛下之功:非因其为女主,因其安天下、济苍生。

  当赞陛下之智,非因其越旧制,因其明时变、顺民心。

  圣君无分女男,能使四海升平、万民安乐者,便是天命所归、万民所仰!”

  搁下笔,沈章指尖微颤,并非因为恐惧,而是源于激荡的心绪。

  她抬起头,目光清亮,坦然地迎向御座的方向。

  这份答卷,她没有母亲的圆融周全,却充满了不容置喙的锐气与开创新局的魄力。

  这不仅仅是一次考试的回答,更是一个新时代的女子,对旧世界发出的最直接的呐喊与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