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找上门来-《科举:踹翻赘婿渣父,她与母同朝》

  阅卷堂里。

  司功参军捧着一篇考卷,指尖在时务策上反复摩挲,语气难掩赞赏:

  “这篇水患对策,是真见得思考!‘导流用旧渠、储粮换工、设水防参军’,

  三层逻辑环环相扣,既避开了‘增赋迁民’的坑,

  又想到了长效管理,比好些只知引经据典的考生强多了!”

  一旁的录事参军却皱着眉,指着诗卷上 “不” 改 “虽” 的痕迹:

  “李兄,你看这尾联修改 —— 先写‘不求登桂榜’,又改成‘虽求登桂榜’,虽说是忠于本心,可会不会显得志向摇摆?

  还有这帖经,第三道《尚书》篇目题,虽答对了‘召诰’,却在‘耽’字旁有轻微顿笔,可见还是有过犹豫,功底终究不如老手扎实。”

  “王兄这就苛责了!” 司功参军放下考卷,声音提高几分,

  “能在考场上及时修正,说明不贪慕虚名,也不回避初心,这份真诚比‘笔笔无误’更难得!”

  录事参军仍未松口,翻到帖经卷:“可帖经毕竟是基础,对杜预注与孔颖达疏的区分,虽最终答对,却少了份笃定。

  反观这卷,帖经一笔到底,连冷僻注疏都没半分错漏,这才是真功底。”

  “功底是一回事,潜力是另一回事!” 司功参军指着手中诗卷,

  “你看这‘笔底千钧重,心头万里轻’,既有中试的压力,又有守心的坦然,字句里全是锐气与清醒。

  咱们选的是能济世的人才,不是只会死记硬背的书呆子 —— 这篇,值得给个机会!”

  两人各执一词,最终只能将这份考卷归为 “待议”,放在案头最显眼的位置。

  昏黄烛火照在 “但守寸心宁” 的 “宁” 字上,仿佛也在为这份 “有争议却真诚” 的考卷,留着一份期待。

  沈章对阅卷堂里那场关于她考卷的争论自然无从知晓。

  与姐姐沈容一番贴心夜话后,心结尽去,疲惫涌上,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酣,直到日上三竿,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脸上,才迷迷蒙蒙地醒来。

  睁开眼,望着陌生的帐顶怔忡片刻,才恍然记起这是在姐姐房中。

  扭头一看,身旁早已空无一人,被褥整理得齐整。

  她坐起身,看向窗外高悬的日头,心中懊恼——竟睡过了头!往日这个时辰,她早已晨读完毕了。

  正手忙脚忙地掀被欲起,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

  母亲亲自端着一个黑漆木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粟米粥,两碟清爽小菜,并一小碟糕点。

  身后跟着的侍从捧着洗漱的温水。

  “醒了?”沈箐见女儿拥被而坐,一脸刚醒的懵懂与懊恼,眼中不由泛起笑意,将托盘放在房中的小几上,

  “睡得可好?我估摸着你昨日累狠了,便没让人来唤你。”

  沈章有些不好意思地拢了拢微乱的鬓发:

  “让阿母见笑了,竟睡到这般时辰。”

  她吸了吸鼻子,闻到粥米的香气,肚子不争气地轻响了一下,脸上更红了。

  沈箐恍若未闻,只柔声道:“无妨,非常之时,养足精神最要紧。

  起来洗漱,用些早食。

  你阿姊一早便去寻你大伯母学习打理庶务了,还特意嘱咐莫要吵醒你。”

  侍女上前伺候沈章洗漱。

  温热的水扑在脸上,驱散了最后一点睡意。

  沈章坐到几前,捧起那碗熬得软糯香稠的粟米粥,小口小口地吃着。

  粥的温度恰到好处,暖意从喉间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沈箐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女儿用饭,并未多言。

  直到沈章用完,漱了口,她才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如常:

  “昨日种种,已成过往。

  无论考场之内,还是归家之后,你已做得足够好。

  如今,静心等待便是。焦虑无用,反伤心神。”

  温柔话语抚平了沈章心底细微波澜。

  她抬头迎上母亲的目光,点头:“孩儿明白。”

  是啊,试卷已然交上,是非功过,自有考官评断。

  她能做的,便是在这等待的日子里,不骄不躁,守好自己的“寸心”。

  用完早食,沈章觉得精神恢复了不少。

  虽母亲说了静心等待,但多年勤学养成的习惯,她闲坐片刻后,

  还是忍不住从姐姐沈容的书架上随手抽了卷《水经注》杂览起来。

  正读到有关河水迁徙、故道淤塞的段落,联想到昨日策问中的河北水患,

  不由得沉浸其中,手指在书页上轻轻划动,思考着若是疏浚,该从何处着手。

  正入神间,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随即帘子一掀,沈黎探进头来,脸上带着明朗的笑意:

  “阿章,果然在这儿用功呢!都考完了,还抱着书不放,也不觉闷得慌?”

  沈章抬起头,放下书卷笑道:“次兄,你怎么来了?我随便翻翻,打发时间罢了。”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沈黎几步走进来,挥了挥手,一副“我都替你着急”的模样,

  “别瞧了别瞧了!弦绷得太紧易断,考完了就该松快松快!走,跟我出去转转。”

  “出去?去哪儿?”沈章有些疑惑。

  “嗨,这几日城里可热闹了!”沈黎兴致勃勃地说道,

  “各家的诗会、菊会办得正盛!

  许多同科考生都在,一来赏菊品茗,二来也是互通声气,结交些朋友。

  你整日闷在家里有什么趣儿?正好出去散散心,也见见世面。”

  沈黎说得轻松,沈章却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这所谓的诗会菊会,看似风雅,实则也是考后士子们互相试探、扬名造势的场合。

  尤其是在经历了昨日贡院那场风波之后,她沈章的名字恐怕早已在一些圈子里传开,此时露面,必然会引起诸多关注,甚至是审视与非议。

  她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婉拒道:“多谢次兄好意。

  只是我昨日有些乏了,还想在家静静休养两日。

  再者,那些场合……我怕是应付不来。”

  沈黎没想那么多,只当妹妹是害羞或者真累了,仍劝道:

  “乏了更该出去走走透透气!有什么应付不来的?

  不就是作诗论文嘛!以你的才学,还怕他们不成?

  我跟你说,今日菊会可是来了不少名士……”

  他还在滔滔不绝,沈章却已打定主意。

  此时风口浪尖,实在不宜过多露面,徒惹是非。

  她需要的是沉潜,而非张扬。

  “次兄,”她打断沈黎的话,“你的心意我领了。

  只是我今日确实不想出门。

  你若想去,自去便是,回来与我说说见闻也好。”

  沈黎见她态度坚决,脸上难掩失望,挠了挠头:

  “你真不去啊?那可错过好多热闹了……”

  他又劝了两句,见沈章只是微笑摇头,只得作罢,

  “好吧好吧,那你好好歇着。我去了,若有有趣的,回来说与你听。”

  沈黎风风火火地又走了。

  室内重新恢复安静。

  沈章拿起那卷《水经注》,目光却并未立刻落回书页上。

  她望向窗外明净的秋空,心中澄澈。

  外面的喧嚣与应酬,并非她所愿。

  与其去那些场合周旋,不如守在家中这一方宁静,温习旧书,陪伴母亲姐姐,静待属于她的那份结果。

  沈黎走后,沈章重新拿起书卷,倒是得了片刻清净。

  心中暗忖,这般推了诗会,总能安生半日。

  谁知这份清静并未持续太久。

  午后阳光正暖,她刚沏了杯清茶,准备再细读一段,便有侍从轻步进来禀报:

  “四娘子,门外有人递了拜帖,是城西林通判家的三娘子,说是……亦是今科参考的娘子,携了两位友人,特来拜访。”

  沈章接过那张素雅的花笺拜帖,展开一看,字迹清秀,言辞客气,

  言道“仰慕沈家四娘子考场风仪,心向往之,特携友冒昧登门,盼得一晤,切磋学问”云云。

  她捏着拜帖,指尖微微用力。

  该来的,终究是躲不过。

  这林通判家的三娘子,她略有耳闻,家学渊源,在原州城的闺秀中也算有些才名。

  此番前来,说是“仰慕”“切磋”,只怕探听虚实,观察她这个风口浪尖人物的心思更多些。

  携友同来,更是存了几分共同考较,乃至看热闹的意味。

  拒绝?

  帖子已到门前,言辞又如此客气,若断然回绝,倒显得她沈章小家子气,或是心虚怯场了。

  见她沉吟,侍从小声问:“四娘子,可要回了她们,说您身子不适?”

  沈章摇了摇头,将拜帖放在几上,站起身来。

  躲,是躲不掉的。

  既然找上门来,那便坦然面对。

  正好,她也想看看,这原州城内,同科参考的女子们,究竟是何种风貌。

  “请林三娘子和她的朋友们到花厅稍坐,奉茶。我稍后便到。”

  “是。”侍从应声退下。

  沈章回到镜前,略整理了一下微松的发髻,换上一件稍显正式的藕荷色襦裙,镜中人影清丽,目光沉静。

  她对着镜子微微颔首,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也罢,既然避不开,就把这当作是放榜前的另一重考验吧。

  考的不是经义诗赋,而是待人接物的气度与临场应变的心智。

  她端起方才那杯未喝的茶,轻轻呷了一口,茶温正好,微苦回甘。

  随后,她放下茶杯,挺直脊背,步履从容地向着待客的花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