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不要脸的王铮-《科举:踹翻赘婿渣父,她与母同朝》

  王铮在赋税、民生上抓不到沈章的把柄,心头那股郁气始终难以疏解。

  他像一头固执的老鹰,继续在云川的方方面面盘旋审视,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存在的“悖逆”之处。

  很快,一个被他忽略,却又显而易见的现象,引起了他的高度警觉。

  他再次仔细翻阅了户曹提交的详细人口档案,发现云川人口的增长,几乎完全依赖于外来人口的迁入(主要是归籍山民和部分外来商户),

  而本地户籍的新生儿数量,虽然稳定,却并未出现与总人口增长相匹配的爆发式提升。

  之后他又将目光投向了县学。

  几次暗中观察和听取汇报,都证实了一个让他极为不安的事实:

  县学中的女学生数量,与男学生持平!

  那些女孩子穿着干净的学服,捧着书本,眼神明亮,言谈举止间充满了自信,与他在中原地区常见的羞怯内敛的闺阁女子截然不同。

  更让他心惊的是,在一次“偶然”听到的女学生交谈中,

  她们毫不掩饰对县令沈章的崇拜,言语中充满了“要像明府一样读书明理”、“将来也要考科举”、“为官一方”的志向!

  “荒谬!荒唐!”

  回到驿馆,王铮再也按捺不住,一拍桌案,震得茶盏乱响。

  他对着陪同的属官厉声道:

  “本官终于明白沈章祸乱之根源了!”

  “《礼记》有云:‘男有分,女有归。’

  女子之责,在于相夫教子,主持中馈,方是正道!

  如今这沈章,不仅自身牝鸡司晨,更蛊惑境内女子,皆效仿其行,竟以科举为官为志向!

  女子向学,则心气高傲,必不思婚嫁,或延迟婚期!

  长此以往,何人愿守闺阁?何人愿事舅姑?何人愿绵延子嗣?!”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看到了一个礼崩乐坏的可怕未来:

  “尔等看看!云川人口看似增长,实则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全靠流民填充!本地丁口滋生缓慢,此乃动摇国本之兆!

  若天下女子皆效仿云川,不思生育,我大周之户口何存?

  赋税何来?兵源何出?!沈章之行,看似惠民,实则是掘我朝根基!其心可诛!”

  自认为抓住了沈章最大“罪证”的王铮,立刻命人传唤沈章至驿馆问话。

  沈章接到传唤,心中已有预感。

  她来到驿馆,行礼之后,看到王铮面沉如水,目光如炬盯着她。

  “沈县令,”王铮压抑着怒火,开门见山,

  “本官查阅户籍,云川新生丁口不增,县学之中,女童竟与男童争锋,

  且多以汝为榜样,欲效仿汝科举为官。

  汝可知,此风一长,女子皆慕虚名而废人伦,迟婚不育,乃断国之根基!

  汝对此,作何解释?!”

  这番指控,比之前的“与民争利”要严重十倍!

  直接上升到了“动摇国本”的高度。

  沈章眉头微锁,知道这是理念的根本冲突,避无可避。

  她目光清澈坚定,并未被王铮的疾言厉色所吓倒,反而缓缓问出了一个让王铮猝不及防的问题:

  “王大夫忧国忧民,下官敬佩。只是下官有一事不明,想请教王大夫。”

  “讲!”

  “敢问王大夫,若一个女子,不读书,不明理,无力分辨善恶,无力保护自身与家业,只能如同浮萍,依附于父、依附于夫、依附于子而存……”

  沈章声音平稳,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王铮坚守的理念上,

  “这样的女子,在她所处的家庭遭遇变故,譬如父亡、夫死、子幼之时,

  她除了哭嚎命运、拖累亲族、或被迫改嫁乃至沦落之外,

  她还能做什么?她又能为自己、为家族、乃至为我大周,养育出何等样的下一代?”

  王铮一怔,竟一时语塞。

  沈章不等他回答,继续道,

  “王大夫只看到女子读书或‘不思婚’,却看不到无数女子因愚昧无知而一生悲苦,

  更看不到她们在困顿中无力教养出明事理、有担当的后代。

  云川女子读书,非为不婚,而是为了能活得明白,能有选择之权,能在风雨来时,有立身之本。

  唯有如此,她们将来为人妻、为人母时,方能真正懂得如何相夫,如何教子。

  方能养育出知书达理、于国更有用的下一代。”

  “至于新生人口,”沈章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务实,

  “云川归附之民,多为青壮。

  他们安居乐业,娶妻生子乃自然之事,只是需要时间。

  下官已鼓励不婚?不曾。

  下官已禁止生育?亦不曾。

  百姓生活富足,环境安定,人口滋生乃水到渠成之事。

  王大夫以此苛责,是否有些……为时过早?”

  “更何况,”她最后掷地有声反问,

  “若天下女子,皆能如云川女子般,通文墨,明事理,强健其精神,

  则我大周未来之民,其素质又将如何?

  这究竟是动摇国本,还是夯实国本?请王大夫明鉴!”

  王铮看着眼前这个言辞犀利、毫不退让的年轻女子,

  听着她这番完全颠覆他认知的言论,胸口剧烈起伏,想要反驳,

  却发现对方并非胡搅蛮缠,而是构建在他从未深入思考过关于“人的质量”而非单纯“人的数量”的逻辑之上。

  他第一次,在一个“小女子”面前,感到了理论上的无力感。

  这场关于人口与教化的辩论,他还能赢吗?

  他赖以立论的圣贤道理,在云川这活生生的现实和沈章清晰的逻辑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涌上心头,混杂着被冒犯的恼怒。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什么朝廷大员的体面和气度了,气急败坏地将矛头直接对准了沈章个人!

  他换上一副“语重心长”,“为你着想”的姿态,实则话语如刀:

  “沈县令方才所言,看似有理,然则终究是狡辩之辞!

  即便女子读书有其益处,但婚嫁人伦,乃天地正理,无可辩驳!

  汝既为云川父母官,自当为万民表率!”

  他目光灼灼盯着沈章,语气带着逼迫的意味,一字一句问道:

  “沈县令,你口口声声为国为民,那么本官倒要问问你——

  你年岁已然不小,为何自身至今仍云英未嫁,不肯婚配,不肯绵延子嗣,以身践行人伦大道,

  反而在此蛊惑他人女子,效仿你这等……独身之行?!

  你若不能以身作则,又如何能让云川百姓信服你所宣扬的那套歪理?

  你又如何对得起朝廷赋予你的职责,对得起这‘父母官’三字?!”

  这话问得极其刁钻刻薄,可以说是不要脸了。

  完全抛开公事政绩,直接攻击沈章的个人生活,试图用“不成婚”这一点,将她所有的政绩和理念都打上“不道德”,“立身不正”的标签。

  饶是沈章心志坚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人身攻击给噎了一下,心中涌起荒谬怒火。

  她看着王铮那张道貌岸然又有几分得意(自以为抓住了致命弱点)的脸,简直想冷笑出声。

  我肃清歼宄、安靖地方的时候,你怎么不看?

  我引来商贾、充盈府库的时候,你怎么不看?

  我教化夷汉、归附流民的时候,你怎么不看?

  我规划新城、造福万民的时候,你怎么不看?

  偏偏就只盯着我沈章成没成婚?!

  真是……岂有此理!

  沈章深吸一口气,将涌到嘴边的讥讽话语强行压下。

  此时越是动怒,就越落入对方下怀。

  她脸上非但没有露出羞愤或难堪,反而缓缓从头到脚打量了王铮一遍。

  那目光平静无波,审视意味却重,让王铮莫名感到一阵不自在。

  “王大夫。”

  沈章慢条斯理反问道:

  “下官何时成婚,与下官能否治理好云川,有何干系?”

  “莫非在王大夫看来,评判一地官员是否称职,不看其政绩民生,不看其刑名钱谷,只看其……后院有无妻室,膝下有无子嗣?”

  “若按此标准,我朝那些为国征战、戍守边关以致耽误婚配的将军们,

  那些立志学问,终身不娶的名士大儒,难道皆是……不称职、不道德之人?”

  “还是说,”沈章的目光如同出鞘的寒刃,直刺王铮内心,

  “王大夫您是因为在政绩公事上实在寻不到下官的错处,才不得不……转而关心起下官的私房之事,企图以此混淆视听,扳回一城?”

  “若果真如此,”沈章轻轻一拂袖,语气嘲讽,

  “下官倒觉得,王大夫您……与其有暇过问下官何时婚配,

  不如多花些心思,想想回京之后,该如何向陛下禀报您此次巡察云川的……‘真实’见闻。”

  王铮:“……你!!!”

  竖子尔敢!

  他脸色瞬间由红转青,由青转白,指着沈章,手指颤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一生以清流自居,何曾被人如此当面直白的戳破心思,直指其“找不到错处就人身攻击”的卑劣行径?

  这简直是将他最后一块遮羞布都扯了下来!

  沈章不再看他,躬身一礼:“若王大夫再无公事垂询,下官衙中还有政务亟待处理,先行告退。”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驿馆,留下王铮一人,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羞愤难当。

  这一局,王铮输得彻彻底底,连最后一点体面,都没能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