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一石二鸟-《科举:踹翻赘婿渣父,她与母同朝》

  常参在压抑气氛中散了。

  百官依序退出紫宸殿,不少人经过郭攸和陈淮身边时,目光都带着几分同情、审视,还有幸灾乐祸。

  郭攸只觉得脚沉得很。

  他摸了摸袖中那份刚刚到手的敕牒,冰凉触感却让他心头更加烦躁。

  这哪里是升迁的荣耀,分明是烫手的山芋,不,是烧红的烙铁。

  他忍不住在心里哀嚎,我郭攸是造了什么孽?

  好好的清流官不当,非要去招惹那对母子做什么?!

  本以为不过是敲打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流,博个维护纲常的名声,

  谁承想……那沈箐看着不声不响,报复起来竟如此狠辣。

  这简直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啊。

  偏偏人家做得光明正大,举荐的理由冠冕堂皇,让他连抱怨都找不到借口,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这沈家母子,真是……沾上就没好事。

  他正暗自懊悔不迭,一抬眼,正好看见前面同样面色灰败的陈淮。

  陈淮心里的憋屈和怒火,比郭攸只多不少。

  他感觉自己简直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那该死的镇将杀良冒功,那是都督府管辖的军务,跟他这个刺史有多大关系?

  撑死了就是个“协管不力”。

  底下那帮胥吏瞒上欺下,压下了状子,最后挨参的却是他这个顶头上官。

  现在倒好,朝廷派了个最讲究“法理”、“刚正”的郭攸来查案,

  这郭攸自诩刚正清流,本就看他不顺眼,如今又带着一肚子被沈箐算计的邪火,到了福州,还能有他的好果子吃?

  怕不是要把他陈淮的底裤都查个底朝天。

  两人在殿前广场上不期而遇,目光一触即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郁闷无奈和同病相怜。

  郭攸忍不住低声抱怨了一句,声音苦涩:“陈使君,贵治下……还真是‘人才辈出’啊!”

  他这话,既是讽刺那惹事的镇将,也未尝没有埋怨陈淮治下不严,连累了他。

  陈淮闻言,脸色更是难看,却也无力反驳,只能闷声道:

  “郭侍郎……此行,还望……秉公处置。”

  他这话说得言不由衷,心里只盼着郭攸能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别往死里查。

  郭攸听了,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秉公’?那是自然……陛下和沈供奉,可都看着呢。”

  他特意点出沈箐,更是让陈淮心头一堵。

  两人再也无话,各自怀着满腹的牢骚和沉重的压力,垂着头,像是斗败的公鸡,灰溜溜分头走向自己的官衙。

  一个想着如何在那龙潭虎穴般的福州既能交差又不至于得罪太多人。

  一个想着如何赶紧回去擦屁股,应对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沈箐随着退朝的人流,刚步出紫宸殿那高大的门槛,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尚未走远,便见一名身着绯色内侍服宦官已候在阶下,见到她,立刻上前一步,微微躬身,

  “沈供奉,陛下宣召,请沈供奉往延英殿见驾。”

  沈箐心头一凛。

  延英殿并非寻常召对之所,乃是皇帝与心腹重臣议决机密要事之地。

  此刻朝会方散,武帝便急召她前往,所为何事?

  是因为她方才举荐郭攸之举,引起了圣心不悦?

  还是另有深意?

  她面上不动声色,从容还礼:“有劳中官引路。”

  跟随着内侍,穿过重重宫阙,绕过太液池畔结着薄冰的水面,一路行至相对僻静的延英殿。

  殿内炭火温暖,驱散了外面的寒意,武帝已褪去沉重的朝服,换上了一身常服,正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萧瑟的庭院景致。

  “臣沈箐,叩见陛下。”沈箐依礼参拜。

  “平身。”武帝并未回头,声音平淡地传来,“赐座。”

  内侍搬来锦墩,沈箐谢恩后,侧身坐下,姿态恭谨,心中却在飞速思索。

  短暂的沉默后,武帝缓缓转身,目光落在沈箐身上,

  “沈卿,”

  她语气听不出喜怒,“今日之举,颇耐人寻味。”

  沈箐心中一跳,知道正题来了。

  她垂首道:“臣愚钝,不知陛下所指……”

  武帝踱步至御案前,手指轻轻敲了敲方才那份关于福州案的急报:

  “举荐郭攸。郭攸此前曾屡次质疑沈章,乃至质疑女子科举之政。”

  沈箐稳了稳心神,抬头迎向武帝的目光,眼神坦然:

  “回陛下,臣知道。正因如此,臣才举荐郭侍郎。”

  “哦?”武帝眉梢微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陛下,郭侍郎质疑女子为官,乃是出于其秉持的‘纲常礼法’之念,此为其‘私见’。

  然,其身为刑部侍郎,精通律法,刚正敢言,此为其‘公器’。

  福州之案,关乎国法军纪,需要的正是持‘公器’而忘‘私见’之能臣。”

  沈箐语气平稳,逻辑清晰,

  “若郭侍郎能在此案中秉公处理,查明真相,

  则证明其心中,国法重于私见,乃是真正的可用之才,陛下亦可对其更加信重。

  若其因私废公,或是能力不济……则陛下亦可借此看清一人之器量与底线。

  于公于私,于陛下识人用人而言,此皆为一举两得之试金石。”

  她顿了顿,声音更显诚恳:“臣举荐郭侍郎,非为私怨,实是为国举贤,亦是相信陛下之圣明,与郭侍郎身为刑官之操守。”

  武帝静静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半晌,才淡淡道:

  “好一个‘为国举贤’,好一个‘试金石’。

  沈卿,你如今这番言辞,倒是愈发进益了。”

  这话听着像是夸奖,却又有审视。

  沈箐心头微紧,知道自己的心思未必能完全瞒过这位雄才大略的君主,

  她再次垂首:“臣不敢,臣只是据实陈情。”

  武帝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福州……陈淮。沈卿以为,此人如何?”

  沈箐袖中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

  这才是今日召见的真正核心。

  武帝在问她,也是在试探她。

  她摒弃所有个人情绪,以尽可能客观的语气回道:

  “陛下,陈刺史乃福州父母官,其政绩考功,吏部自有公论。

  臣身为翰林供奉,职责在于侍奉笔墨,协理文书,于地方大员之臧否,不敢妄议。”

  武帝目光如炬,直穿她内心,

  “是不敢妄议,还是不愿妄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