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阳城·第三日
雨停了，瓦沟却还在滴水，一声一声，像更漏在数厉岚口袋里仅剩的七枚铜板。
——七枚，买不了一碗热面，更赎不回青冥。
客栈的掌柜独眼婆子坐在柜台后头，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后生，今日日落前若再交不上房钱，我便把你那包袱扔出去了。”
厉岚头疼无比，一想到青冥还挂在酒楼柜台前的钉子上，就异常烦躁，“二十两三十文，现在就七个铜板，叶叔他们要是知道我被一个姑娘耍了不得笑话死我。”
厉岚指尖在柜台轻叩，声音低哑：“两日，再宽限两日。”
“两日？”婆子嗤笑，“你当老婆子开善堂？昨日你说今日，今日又说明日，明日复明日，明日把我这客栈都押给你？”
婆子虽然嘴巴毒但还是伸指一弹，将一枚铜板弹到厉岚面前，“拿去买个馒头，吃饱了才有力气，明天！明天日落之前必须把房钱续上！”
厉岚攥紧那枚铜板，掌心被硌得生疼，却忽然笑了：“成，明日日落前，我把房钱、饭钱一并结清。”
说罢转身，灰氅在晨风里扬起，像一面褪色的旗。
……
半刻钟后，城北·人市。
晨雾未散，这里已挤满找活的苦力、寻短工的商贩、卖儿鬻女的破落户。
厉岚站在一块“卖艺杂耍”的招人木牌前，看着上面的字。
“胸口碎大石——十文一次！”
“单手劈砖——五文三块！”
“蒙眼飞刀——十镖全中二十文！”
厉岚灵光一闪，好歹自己也是地煞三转修为，玩这些在容易不过了。
于是走向旁边的壮硕男子，“兄台，你们这里还招人吗？”
男子仔细端量着面前看着瘦弱的厉岚，“和个瘦猴子一样能干吗？”
厉岚指着方才的木牌道：“那些我都可以试试。”
“那上去试一试，但是别想依靠什么修为，前几天就来了一个散修依靠修为骗吃骗喝，结果被我们老大差点打死。”
厉岚一听，瞬间有点心虚，暗道：“幸亏自己肉身在曹大哥的药浴下已经远超普通人。”
看台前吆喝声此起彼伏，看客围成一圈，铜板叮叮当当落入破碗。
厉岚在催促下走上看台。
弯腰，拾起一块青砖，指尖微一发力，“咔嚓”一声，砖裂成两半。
周围有人喝彩：“好手劲！”
却无一人掏钱。
——胸口碎大石？那是人家“铁罗汉”的招牌，人家有铁锤、有石床、有猴戏暖场。
——单手劈砖？隔壁“小哪吒”八岁娃娃，劈得比你还花哨，还会后空翻。
厉岚又试“蒙眼飞刀”，借了把钝匕首，用黑布蒙眼，三丈外钉木牌。
但是厉岚忘记了一件事情，自己射箭都能射偏，更别说现在还是蒙着眼睛。
果不其然。
第一镖，脱靶；
第二镖，擦边；
第三镖，木牌太软，匕首“噗”地钉穿，却卡在后头稻草里拔不出来。
看客哄笑，铜板稀稀拉拉落了两枚。
日头爬上三竿，厉岚的破碗里只有可怜的十七文。
他蹲到墙角，把铜板一字排开，数了三遍，仍只有十七枚。
——离二十两零三十文，差得仿佛天河。
肚子先叫了起来，一声比一声响。
隔壁卖糖水的阿嬷看不下去，端来一碗兑了水的桂花汤：“后生，喝口甜的。”
厉岚道谢接过，碗沿刚沾唇，便听前方一阵锣响——
“让开让开！金狮镖局招趟子手——一趟五钱银子，现结！”
人群“嗡”地涌过去。
厉岚把糖水一口灌下，碗底三粒桂花粘在喉间，苦得发涩，谢过阿嬷后也跟着跑过去。
镖局少镖头金展飞，二十出头，阔背窄腰，正拿大刀敲锣：“会拳脚的上前，会兵器的上前，会骑马的再上前！”
厉岚挤到最前，抱拳：“在下厉……咳，林澜，地煞三转，会剑。”
金展飞斜眼打量他：“剑呢？”
“……当在城里。”
“没剑你说个屁！”少镖头用刀背拨开他，“下一个！”
厉岚踉跄两步，背后有人撞来，把他挤到外围。
——不会剑，只能去扛包。
扛包一趟三十文，现结。
他咬牙：“我扛！”
金展飞随手一指：“去车尾领麻袋，五十斤一包，扛到城外的山上，往返二十里，日落前回不来，工钱减半！”
厉岚扛起第一包，肩窝猛地一沉，五十斤像一座小山。
到第三包时，他肩胛已磨出血，麻布黏在伤口上，每一步都像钝刀在刮骨。
日头偏西，才挪出七里，才走了一半多。
厉岚的腿开始打颤，纵使自己肉身在强也有些坚持不了，眼前一阵发黑。
“无相”面具仿佛生出倒刺，往皮肉里钻。
他忽然明白：自己再扛下去，估计就要晕倒了。
把麻袋放下，工头扔给他三十文：“滚吧，细皮嫩肉的，别耽误老子走镖！”
厉岚攥着那来之不易的三十文，鼻头酸酸的，想到自己还在天界山时吃的饱穿的暖，哪能受一点委屈。
他知道自己想家了。
回城已戌时。
城门半阖，守卒打着哈欠：“交四十文门税。”
厉岚摸遍全身，只剩三十七枚。
守卒不耐烦：“差三文，滚一边去，等明早！”
城墙根，几个乞丐正围着火堆烤麻雀，见他来，一齐抬头，眼里闪着绿火。
厉岚把七文钱放在地上：“买我个火堆边位置，行不行？”
老乞丐咧嘴一笑，缺了门牙：“后生，钱收好，火堆大，不差你这一双脚。”
火堆很小，烤得人脸颊发疼，却温暖的紧。
麻雀烤焦了，撕成几瓣，厉岚分到一只翅膀，嚼得满嘴苦腥。
老乞丐忽然压低声音：“后生，会点技俩不？”
厉岚一愣。
“城南瓦明晚有个‘百戏擂台’，头彩五两银子，会杂耍就能上，去不去？”
五两——
虽然不能赎回青冥，但足够自己还掉房钱，并且在住几日，然后等找到王如拿回自己的钱。
想通后，厉岚把麻雀骨头翅膀咽下，回答道：“去！”
雨停了，瓦沟却还在滴水，一声一声，像更漏在数厉岚口袋里仅剩的七枚铜板。
——七枚，买不了一碗热面，更赎不回青冥。
客栈的掌柜独眼婆子坐在柜台后头，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后生，今日日落前若再交不上房钱，我便把你那包袱扔出去了。”
厉岚头疼无比，一想到青冥还挂在酒楼柜台前的钉子上，就异常烦躁，“二十两三十文，现在就七个铜板，叶叔他们要是知道我被一个姑娘耍了不得笑话死我。”
厉岚指尖在柜台轻叩，声音低哑：“两日，再宽限两日。”
“两日？”婆子嗤笑，“你当老婆子开善堂？昨日你说今日，今日又说明日，明日复明日，明日把我这客栈都押给你？”
婆子虽然嘴巴毒但还是伸指一弹，将一枚铜板弹到厉岚面前，“拿去买个馒头，吃饱了才有力气，明天！明天日落之前必须把房钱续上！”
厉岚攥紧那枚铜板，掌心被硌得生疼，却忽然笑了：“成，明日日落前，我把房钱、饭钱一并结清。”
说罢转身，灰氅在晨风里扬起，像一面褪色的旗。
……
半刻钟后，城北·人市。
晨雾未散，这里已挤满找活的苦力、寻短工的商贩、卖儿鬻女的破落户。
厉岚站在一块“卖艺杂耍”的招人木牌前，看着上面的字。
“胸口碎大石——十文一次！”
“单手劈砖——五文三块！”
“蒙眼飞刀——十镖全中二十文！”
厉岚灵光一闪，好歹自己也是地煞三转修为，玩这些在容易不过了。
于是走向旁边的壮硕男子，“兄台，你们这里还招人吗？”
男子仔细端量着面前看着瘦弱的厉岚，“和个瘦猴子一样能干吗？”
厉岚指着方才的木牌道：“那些我都可以试试。”
“那上去试一试，但是别想依靠什么修为，前几天就来了一个散修依靠修为骗吃骗喝，结果被我们老大差点打死。”
厉岚一听，瞬间有点心虚，暗道：“幸亏自己肉身在曹大哥的药浴下已经远超普通人。”
看台前吆喝声此起彼伏，看客围成一圈，铜板叮叮当当落入破碗。
厉岚在催促下走上看台。
弯腰，拾起一块青砖，指尖微一发力，“咔嚓”一声，砖裂成两半。
周围有人喝彩：“好手劲！”
却无一人掏钱。
——胸口碎大石？那是人家“铁罗汉”的招牌，人家有铁锤、有石床、有猴戏暖场。
——单手劈砖？隔壁“小哪吒”八岁娃娃，劈得比你还花哨，还会后空翻。
厉岚又试“蒙眼飞刀”，借了把钝匕首，用黑布蒙眼，三丈外钉木牌。
但是厉岚忘记了一件事情，自己射箭都能射偏，更别说现在还是蒙着眼睛。
果不其然。
第一镖，脱靶；
第二镖，擦边；
第三镖，木牌太软，匕首“噗”地钉穿，却卡在后头稻草里拔不出来。
看客哄笑，铜板稀稀拉拉落了两枚。
日头爬上三竿，厉岚的破碗里只有可怜的十七文。
他蹲到墙角，把铜板一字排开，数了三遍，仍只有十七枚。
——离二十两零三十文，差得仿佛天河。
肚子先叫了起来，一声比一声响。
隔壁卖糖水的阿嬷看不下去，端来一碗兑了水的桂花汤：“后生，喝口甜的。”
厉岚道谢接过，碗沿刚沾唇，便听前方一阵锣响——
“让开让开！金狮镖局招趟子手——一趟五钱银子，现结！”
人群“嗡”地涌过去。
厉岚把糖水一口灌下，碗底三粒桂花粘在喉间，苦得发涩，谢过阿嬷后也跟着跑过去。
镖局少镖头金展飞，二十出头，阔背窄腰，正拿大刀敲锣：“会拳脚的上前，会兵器的上前，会骑马的再上前！”
厉岚挤到最前，抱拳：“在下厉……咳，林澜，地煞三转，会剑。”
金展飞斜眼打量他：“剑呢？”
“……当在城里。”
“没剑你说个屁！”少镖头用刀背拨开他，“下一个！”
厉岚踉跄两步，背后有人撞来，把他挤到外围。
——不会剑，只能去扛包。
扛包一趟三十文，现结。
他咬牙：“我扛！”
金展飞随手一指：“去车尾领麻袋，五十斤一包，扛到城外的山上，往返二十里，日落前回不来，工钱减半！”
厉岚扛起第一包，肩窝猛地一沉，五十斤像一座小山。
到第三包时，他肩胛已磨出血，麻布黏在伤口上，每一步都像钝刀在刮骨。
日头偏西，才挪出七里，才走了一半多。
厉岚的腿开始打颤，纵使自己肉身在强也有些坚持不了，眼前一阵发黑。
“无相”面具仿佛生出倒刺，往皮肉里钻。
他忽然明白：自己再扛下去，估计就要晕倒了。
把麻袋放下，工头扔给他三十文：“滚吧，细皮嫩肉的，别耽误老子走镖！”
厉岚攥着那来之不易的三十文，鼻头酸酸的，想到自己还在天界山时吃的饱穿的暖，哪能受一点委屈。
他知道自己想家了。
回城已戌时。
城门半阖，守卒打着哈欠：“交四十文门税。”
厉岚摸遍全身，只剩三十七枚。
守卒不耐烦：“差三文，滚一边去，等明早！”
城墙根，几个乞丐正围着火堆烤麻雀，见他来，一齐抬头，眼里闪着绿火。
厉岚把七文钱放在地上：“买我个火堆边位置，行不行？”
老乞丐咧嘴一笑，缺了门牙：“后生，钱收好，火堆大，不差你这一双脚。”
火堆很小，烤得人脸颊发疼，却温暖的紧。
麻雀烤焦了，撕成几瓣，厉岚分到一只翅膀，嚼得满嘴苦腥。
老乞丐忽然压低声音：“后生，会点技俩不？”
厉岚一愣。
“城南瓦明晚有个‘百戏擂台’，头彩五两银子，会杂耍就能上，去不去？”
五两——
虽然不能赎回青冥，但足够自己还掉房钱，并且在住几日，然后等找到王如拿回自己的钱。
想通后，厉岚把麻雀骨头翅膀咽下，回答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