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组织部的调研谈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在江州高层圈子里漾开细微的涟漪。但秦墨很快将这点个人仕途的“风声”置于脑后，他的全部精力，已投入到改革向更深层次推进所必然触及的、更为错综复杂的矛盾漩涡之中。静水流深的表象下，真正的暗礁开始显现。
周一上午，市委书记办公室。秦墨与王哲正在商讨近期重点工作，市委秘书长敲门进来，脸色有些凝重，手里拿着一份刚收到的明传电报。
“秦书记，王市长，刚接到省委办公厅通知，后天，省委李副书记将带队，省发改委、国资委、住建厅、自然资源厅等几个关键部门的一把手参加，来江州召开一个‘深化改革开放重点工作现场办公会’。要求我们重点汇报开发区体制机制创新、市属国企整合重组、以及老城区连片改造升级的进展情况、存在问题和下一步打算。要求……汇报要直面问题，不回避矛盾。”
王哲接过电报仔细看了看，眉头微锁：“李副书记带队，阵容这么强，点名要听这最棘手的几块内容，还要‘直面问题’…… 这会，恐怕不简单。”
秦墨神色平静，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该来的总会来。我们的工作，成绩不说跑不了，问题不说不得了。既然省委要求直面问题，我们就实事求是地汇报。正好，也借这个机会，把我们在推进中遇到的实际困难，特别是需要省里协调解决的政策瓶颈、资金缺口等问题，摆在桌面上，争取上级支持。”
他立刻部署：“秘书长，马上通知下去，下午召开紧急筹备会，相关常委和部门一把手参加。汇报材料要实打实，有数据、有案例、有分析，成绩简要讲，重点放在遇到的深层次矛盾、我们的应对思路以及恳请省里支持的具体事项上。特别是开发区赋权后的监管协同问题、国企重组中的跨区域资产处置和人员安置政策障碍、老城改造大规模资金平衡和历史文化街区保护与开发的矛盾，这几个硬骨头，要准备充分，汇报清楚。”
王哲补充道：“现场选点也要精心安排，既要展示亮点，也要敢于暴露短板，体现我们求真务实的态度。”
两天后，省委副书记李书记率领的调研组抵达江州。会议在市委会议室举行，气氛严肃。秦墨代表市委市政府作汇报，他抛开讲稿，用PPT展示了大量图表和实景照片，语言简练，直奔主题。
在汇报开发区改革时，他展示了权力下放后效率提升的显着数据，但也坦诚地提出了面临的挑战：“……省级层面部分审批权限下放不配套，存在‘肠梗阻’；事中事后监管能力建设滞后，新风险点显现；开发区与市直部门在统计考核、数据共享上还存在壁垒。”
谈到国企重组，他列举了剥离辅业、减轻负担的成效，接着话锋一转：“……但‘僵尸企业’市场化出清通道不畅，司法破产程序复杂；跨市乃至跨省的资产处置协调难度极大，特别是部分历史遗留的担保链问题，化解起来非常棘手；高素质产业工人再就业培训和支持体系仍需加强。”
讲到老城改造，他展示了几个片区的规划效果图和已建成安置小区照片，随后指出深水区难题：“……大规模改造的资金平衡压力巨大，单纯依靠财政和土地出让难以为继，需要创新融资模式；如何在改造中保护好城市历史文脉，实现有机更新而非大拆大建，是对我们治理能力的严峻考验；少数特殊困难群体的安置保障，需要更精准的政策扶持。”
秦墨的汇报，没有回避矛盾，没有掩饰困难，将改革进入深水区后的真实图景清晰地呈现出来。与会省直部门负责人的表情变得专注而严肃。
汇报结束后，李副书记没有立即表态，而是点名让省直部门负责人发言。省发改委主任肯定了开发区改革方向，但对监管风险表示担忧，建议加强省级层面统筹；省国资委主任对国企重组中的资产处置难题表示理解，但强调必须严守国有资产流失底线，程序要规范；省住建厅长对老城改造的资金压力表示关注，建议用好用足国家政策，但在融资创新上态度谨慎；自然资源厅长则对涉及土地置换和规划调整的敏感问题，表达了程序合规的强硬立场。
会场气氛一度有些凝重。省直部门的发言，肯定中带着保留，支持中透着约束，核心是“风险可控”、“程序合规”。
秦墨认真听着，快速记录。等各位负责人发言完毕，他再次要求发言，语气诚恳而坚定：“感谢各位领导提出的宝贵意见。我们完全理解省里对防范风险的重视。改革进入深水区，探索性强，风险确实存在。但我们也坚信，不能因为怕风险就不改革，不能因为程序复杂就畏缩不前。关键在于如何建立一套与改革探索相适应的容错纠错机制和风险防控体系。”
他具体建议：“比如，能否请省里授权江州在开发区开展更大力度的监管沙盒试点？能否针对国企‘僵尸企业’出清，建立跨部门的绿色通道和联席审批机制？能否在老旧小区改造融资上，允许我们探索发行一定规模的专项债券或引入社会资本新模式？我们需要的是在守住底线的前提下，给予更多的探索空间和更精准的政策支持。”
王哲市长也补充发言，用具体案例说明了基层在操作中遇到的程序瓶颈和实际困难。
李副书记一直静静地听着，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最后，他做了总结讲话。他首先肯定了江州市委市政府直面问题的勇气和深化改革探索取得的积极进展，然后话锋一转，语气严肃：
“秦墨同志，王哲同志，各位江州的同志，改革越到深处，越要强调蹄疾步稳，越要注重系统性、整体性、协同性。省直部门提出的风险顾虑，不是给你们泼冷水，而是必要的提醒。改革不能蛮干，不能闯红灯。”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继续说道：“但是，不改革更没有出路。省委支持鼓励像江州这样有基础、有担当的地方先行先试。对于你们提出的需要省里支持的事项，相关厅局要认真研究，拿出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不能简单地说‘不’。总的原则是：方向要把牢，底线要守住，空间要给足，责任要落实。”
他最后强调：“希望江州在下一步改革中，继续大胆探索，同时更要精准施策，稳扎稳打，为全省创造更多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省委、省政府是你们坚强的后盾。”
会议结束，送走省调研组，秦墨和王哲回到办公室。
“李书记的话，有压力，也有支持。”王哲松了口气说道。
“嗯。”秦墨点点头，目光深邃，“关键在于我们如何理解和落实。‘空间要给足’，这是尚方宝剑，但‘底线要守住’，这是紧箍咒。用好了，我们能破解很多难题；用不好，就可能束手束脚，甚至触碰红线。接下来，我们的任务更重了。要尽快把省里的精神，特别是可能争取到的政策空间，转化为我们具体的实施方案和项目清单，把‘路线图’变成‘施工图’。”
周一上午，市委书记办公室。秦墨与王哲正在商讨近期重点工作，市委秘书长敲门进来，脸色有些凝重，手里拿着一份刚收到的明传电报。
“秦书记，王市长，刚接到省委办公厅通知，后天，省委李副书记将带队，省发改委、国资委、住建厅、自然资源厅等几个关键部门的一把手参加，来江州召开一个‘深化改革开放重点工作现场办公会’。要求我们重点汇报开发区体制机制创新、市属国企整合重组、以及老城区连片改造升级的进展情况、存在问题和下一步打算。要求……汇报要直面问题，不回避矛盾。”
王哲接过电报仔细看了看，眉头微锁：“李副书记带队，阵容这么强，点名要听这最棘手的几块内容，还要‘直面问题’…… 这会，恐怕不简单。”
秦墨神色平静，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该来的总会来。我们的工作，成绩不说跑不了，问题不说不得了。既然省委要求直面问题，我们就实事求是地汇报。正好，也借这个机会，把我们在推进中遇到的实际困难，特别是需要省里协调解决的政策瓶颈、资金缺口等问题，摆在桌面上，争取上级支持。”
他立刻部署：“秘书长，马上通知下去，下午召开紧急筹备会，相关常委和部门一把手参加。汇报材料要实打实，有数据、有案例、有分析，成绩简要讲，重点放在遇到的深层次矛盾、我们的应对思路以及恳请省里支持的具体事项上。特别是开发区赋权后的监管协同问题、国企重组中的跨区域资产处置和人员安置政策障碍、老城改造大规模资金平衡和历史文化街区保护与开发的矛盾，这几个硬骨头，要准备充分，汇报清楚。”
王哲补充道：“现场选点也要精心安排，既要展示亮点，也要敢于暴露短板，体现我们求真务实的态度。”
两天后，省委副书记李书记率领的调研组抵达江州。会议在市委会议室举行，气氛严肃。秦墨代表市委市政府作汇报，他抛开讲稿，用PPT展示了大量图表和实景照片，语言简练，直奔主题。
在汇报开发区改革时，他展示了权力下放后效率提升的显着数据，但也坦诚地提出了面临的挑战：“……省级层面部分审批权限下放不配套，存在‘肠梗阻’；事中事后监管能力建设滞后，新风险点显现；开发区与市直部门在统计考核、数据共享上还存在壁垒。”
谈到国企重组，他列举了剥离辅业、减轻负担的成效，接着话锋一转：“……但‘僵尸企业’市场化出清通道不畅，司法破产程序复杂；跨市乃至跨省的资产处置协调难度极大，特别是部分历史遗留的担保链问题，化解起来非常棘手；高素质产业工人再就业培训和支持体系仍需加强。”
讲到老城改造，他展示了几个片区的规划效果图和已建成安置小区照片，随后指出深水区难题：“……大规模改造的资金平衡压力巨大，单纯依靠财政和土地出让难以为继，需要创新融资模式；如何在改造中保护好城市历史文脉，实现有机更新而非大拆大建，是对我们治理能力的严峻考验；少数特殊困难群体的安置保障，需要更精准的政策扶持。”
秦墨的汇报，没有回避矛盾，没有掩饰困难，将改革进入深水区后的真实图景清晰地呈现出来。与会省直部门负责人的表情变得专注而严肃。
汇报结束后，李副书记没有立即表态，而是点名让省直部门负责人发言。省发改委主任肯定了开发区改革方向，但对监管风险表示担忧，建议加强省级层面统筹；省国资委主任对国企重组中的资产处置难题表示理解，但强调必须严守国有资产流失底线，程序要规范；省住建厅长对老城改造的资金压力表示关注，建议用好用足国家政策，但在融资创新上态度谨慎；自然资源厅长则对涉及土地置换和规划调整的敏感问题，表达了程序合规的强硬立场。
会场气氛一度有些凝重。省直部门的发言，肯定中带着保留，支持中透着约束，核心是“风险可控”、“程序合规”。
秦墨认真听着，快速记录。等各位负责人发言完毕，他再次要求发言，语气诚恳而坚定：“感谢各位领导提出的宝贵意见。我们完全理解省里对防范风险的重视。改革进入深水区，探索性强，风险确实存在。但我们也坚信，不能因为怕风险就不改革，不能因为程序复杂就畏缩不前。关键在于如何建立一套与改革探索相适应的容错纠错机制和风险防控体系。”
他具体建议：“比如，能否请省里授权江州在开发区开展更大力度的监管沙盒试点？能否针对国企‘僵尸企业’出清，建立跨部门的绿色通道和联席审批机制？能否在老旧小区改造融资上，允许我们探索发行一定规模的专项债券或引入社会资本新模式？我们需要的是在守住底线的前提下，给予更多的探索空间和更精准的政策支持。”
王哲市长也补充发言，用具体案例说明了基层在操作中遇到的程序瓶颈和实际困难。
李副书记一直静静地听着，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最后，他做了总结讲话。他首先肯定了江州市委市政府直面问题的勇气和深化改革探索取得的积极进展，然后话锋一转，语气严肃：
“秦墨同志，王哲同志，各位江州的同志，改革越到深处，越要强调蹄疾步稳，越要注重系统性、整体性、协同性。省直部门提出的风险顾虑，不是给你们泼冷水，而是必要的提醒。改革不能蛮干，不能闯红灯。”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继续说道：“但是，不改革更没有出路。省委支持鼓励像江州这样有基础、有担当的地方先行先试。对于你们提出的需要省里支持的事项，相关厅局要认真研究，拿出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不能简单地说‘不’。总的原则是：方向要把牢，底线要守住，空间要给足，责任要落实。”
他最后强调：“希望江州在下一步改革中，继续大胆探索，同时更要精准施策，稳扎稳打，为全省创造更多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省委、省政府是你们坚强的后盾。”
会议结束，送走省调研组，秦墨和王哲回到办公室。
“李书记的话，有压力，也有支持。”王哲松了口气说道。
“嗯。”秦墨点点头，目光深邃，“关键在于我们如何理解和落实。‘空间要给足’，这是尚方宝剑，但‘底线要守住’，这是紧箍咒。用好了，我们能破解很多难题；用不好，就可能束手束脚，甚至触碰红线。接下来，我们的任务更重了。要尽快把省里的精神，特别是可能争取到的政策空间，转化为我们具体的实施方案和项目清单，把‘路线图’变成‘施工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