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亦可覆舟-《重生异世界就能随心所欲了吗?》

  “克莉丝小姐,你为什么要让殿下现在露面,现在还很危险......”

  马车上,小堇攥着缰绳的手微微发白,目光时不时瞟向车帘缝隙外的街道。

  巡逻队的铁靴声还在远处回荡,空气中的硝烟味混着麦粥的热气,是这座城市此刻最矛盾的气息。

  “怕什么,现在二王子都已经死了,剩下那些人巴不得有人能守住城。”

  克莉丝靠在车厢壁上,指尖转着那枚早已失去光泽的黑色晶石碎屑,语气漫不经心却带着笃定。

  “况且,在外人看来,殿下只不过是个善良过头,善心多的没处放的公主罢了,对吧,殿下?”

  车厢内的丝绒帘幕被风掀起一角,玛丽娜正低头思考着什么,听到这话时指尖微顿,抬头时眼底已覆上一层柔和笑意。

  “多亏了克莉丝小姐给的思路,我没想到这些普通市民也能有这么大的力量。”

  小堇咬着唇,还是忍不住追问:

  “可殿下之前几乎从不出面,大家凭什么信您?”

  玛丽娜抬手撩开帘角,看着窗外巷口蹲坐的两个流民。

  那是一个断了腿的老兵,一个抱着破陶碗的孩子,她指尖轻轻点了点那方向:

  “人们不会在意你说什么,也不会在意你是什么身份,他们只会在意你能不能让他们吃饱穿暖。”

  小堇顺着玛丽娜的指尖看去,那老兵正用断腿撑着身子,把怀里的干硬黑面包掰了一半给孩子,自己啃着剩下的渣。

  她忽然想起前几天跟着玛丽娜去贫民窟送粥时,也见过这两人。

  当时老兵咳得直不起身,玛丽娜蹲在他身边,亲手给他敷了治痨病的草药,还留了两袋新磨的麦粉。

  “可......可卡洛斯的人还在盯着呢。”

  小堇的声音还是发紧,目光扫过街角那两个穿着黑甲的巡逻兵,他们正盯着马车,却没敢过来。

  玛丽娜没回头,反而推开车门走了下去,手里拎着个布包,里面是刚熬好的药汤。

  她径直走向老兵,蹲下身时裙摆扫过地上的草屑:

  “叔,这药您记得按时喝,比上次的浓些,喝三天就停。”

  老兵愣了愣,手里的面包渣掉在地上,慌忙要起身行礼,被玛丽娜按住了:

  “别乱动,您的腿还没好利索。”

  她又转向那个抱着破陶碗的孩子,从布包里摸出块陶土,指尖沾了点水,三两下就把碗底的裂缝补好了。

  “这样就能装粥了,下次摔了再找我。”

  孩子眼睛亮了,捧着补好的碗直点头。

  周围渐渐围过来几个街坊,有送菜的妇人,有修鞋的老头,都笑着和玛丽娜打招呼,手里还往她布包里塞东西。

  有一把青菜,有半块肥皂,甚至还有个小孩递来颗刚摘的果子。

  玛丽娜没推拒,把东西都妥帖收进包里,笑着说:

  “那我可就收下了,回头让小堇给你们做麦饼。”

  街角的黑甲兵还在盯着,却始终没挪步。

  他们认得这是二公主的马车,也早听说这位殿下近来总往平民区跑,送粥送药,连卡洛斯都没说要。

  管毕竟现在王都人心惶惶,总得有人来“稳住”这些底层百姓,而一个看似无害的公主,恰好是最合适的幌子。

  等玛丽娜回到马车上,小堇才松了口气,缰绳攥得没那么紧了。

  克莉丝看着玛丽娜把布包里的青菜摆得整整齐齐,忽然笑了:

  “你倒真像个走街串巷的商人。”

  “商人至少知道,手里的东西要卖到谁手里才管用。”

  玛丽娜指尖碰了碰那棵带着露水的青菜,眼底的笑意淡了些。

  “亚伦死了,卡洛斯还在观望,雷蒙德被拖在城外,现在这座城,最缺的不是刀枪,是希望。”

  她顿了顿,看向车窗外渐渐亮起的天光。

  远处城墙的方向,隐约传来士兵换岗的号角声,不再像前几天那样急促,反而多了点安稳的意味。

  “这些青菜、麦饼、补好的陶碗,就是给他们的希望,等他们觉得,‘有这位殿下在,日子就能过下去’,那时候——”

  玛丽娜没说完,但克莉丝懂了。

  那时候,这座被战火啃得千疮百孔的城,就会真正变成她的地盘。

  马车继续往前,穿过飘着麦粥香的街巷。

  有妇人在门口挥手,有孩子追着车跑,喊着“公主殿下”。

  玛丽娜掀开帘角,笑着朝他们点头,阳光落在她素白的裙摆上,竟比王宫的金丝刺绣还要耀眼。

  小堇握着缰绳的手终于放松下来,嘴角也悄悄勾起一点笑意。

  她忽然觉得,或许真的像殿下说的那样,等这场仗打完,他们能过上好日子。

  “话说,温苪丝姐姐她们还没回来吗?”

  小堇的话让车厢里的气氛静了一瞬,玛丽娜指尖摩挲着布包里的陶土块,语气轻了些:

  “按路程算,应该是在返程的路上了,只是那边消息传回来慢,再等等。”

  克莉丝靠在车壁上,想起离开码头时莉娅攥着她袖口的力道,嘴角不自觉地扯了扯。

  她从怀里摸出那个歪扭的香囊,指尖蹭过粗糙的针脚。

  原本想等莉娅回来亲手给她戴上,现在倒成了揣在怀里的念想。

  “放心,她们比你想象的厉害。”

  克莉丝把香囊塞回衣襟,抬眼看向窗外。

  “倒是卡洛斯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

  玛丽娜将布包轻轻放在膝上,指尖抚平上面一道细微的褶皱,语气平静无波:

  “卡洛斯是个聪明人,也是个现实的人,他效忠亚伦,更多是出于对我父王承诺的履行,而非对亚伦个人的愚忠,亚伦已死,他的承诺自然也就结束了。”

  她抬眼看向克莉丝,眼神中8闪烁着冷静算计的光芒:

  “他现在按兵不动,一方面是在观察我和大哥谁更有可能成为最终的胜利者,另一方面,也是在待价而沽,看看谁能给出更高的价码,或者......谁更能给他和他的部下一条活路。”

  “所以,你打算招揽他?”

  克莉丝挑眉,那个沉默如磐石的男人,实力不容小觑,若能收归己用,确实是一大助力,但也如同怀抱一头未被驯服的猛虎。

  “不是招揽,是合作,或者说......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说着,玛丽娜的嘴角弯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以雷蒙德的性格,得位后绝不会容他,而我可以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保留他和他核心部下的地位与性命,只要他足够聪明,就知道该怎么选。”

  “你信得过他?”

  “我不需要完全信任他,我只需要让他明白,效忠于我是他眼下最优,也是唯一可行的选择。”

  马车缓缓驶入一个巷子中,最终在一个不起眼的院子前停了下来。

  克莉丝跟着玛丽娜走下马车,刚落地,墙头上就翻下来个灰头土脸的少年,见了玛丽娜立刻挺直脊背,声音压得极低:

  “毒已经准备好了,就等您的命令了。”

  “好,那就开始计划吧,注意剂量,不要出人命了。”

  交代完,玛丽娜抬手揉了揉少年沾着尘土的头发,微笑道:

  “不要有心理负担,这都是为了大家好 为了美好的生活,一些牺牲是必要的。”

  少年用力点头,攥紧了藏在身后的布包,转身窜进巷子深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石板路的尽头。

  克莉丝看着少年消失的方向,又看向身旁神色平静的玛丽娜,那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最终消散在唇边。

  她早该明白的,在这权力的棋局上,哪里有什么纯粹的善良?

  所谓的“亲民”,所谓的“善举”,不过是更高明、也更隐蔽的操纵。

  用温饱换取忠诚,用希望掩盖算计,最终用恐惧和仇恨来巩固统治。

  玛丽娜比她想象的更冷静,也更冷酷。

  “用毒?”

  克莉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是陈述。

  玛丽娜转身上了马车,示意小堇驱车离开这片即将被“意外”笼罩的区域。

  车厢内,她理了理裙摆,语气平淡道:

  “一种只会让人发烧、虚弱几天的药物罢了,死不了人,但足够让刚刚安稳下来的民众重新陷入恐慌。”

  她抬眼看向克莉丝,目光清亮,却带着一种洞悉人性的冰凉。

  “我赞同你的话,民众的力量确实是巨大的,但民众有些时候也是盲目的,所以必须有清醒的人来领导他们。”

  说罢,便也不再解释什么,只是静静地坐着。

  晨光透过车帘缝隙钻进来,在她柔和的侧脸上切出一道冷硬的光影。

  毒发的很快,仅仅一天的时间,王都西城区就先出现了症状。

  起初只是零星几户人家出现发热、呕吐的症状,人们还以为是连日惊恐、食水不洁引发的普通病症。

  但很快,高烧和虚弱像瘟疫般蔓延开来,一条街接一条街地沦陷。

  咳嗽声、孩童的哭闹、妇人惊慌的询问和男人强作镇定的呵斥交织在一起,将刚刚因为玛丽娜的“善举”而积攒的一点安稳气息冲刷得干干净净。

  恐慌比病毒传播得更快。

  “是诅咒!是那些攻城死的冤魂来索命了!”

  “不!是水源!肯定是雷蒙德的人在水里下了毒!”

  “公主殿下送的粥......我昨天才吃了公主殿下送的粥!”

  有人突然惊惶地喊道,但立刻被周围人呵斥住。

  “闭嘴!殿下怎么会害我们?她昨天还给我家送了药!”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恐惧的土壤里疯长。

  人们看着彼此病恹恹的脸,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不定。

  消息很快传到了暂时接替城防指挥的卡洛斯耳中。

  他此刻正坐在原本属于亚伦的指挥所里,面前摊着残缺不全的城防图和各地报来的混乱情报。

  亚伦暴毙的消息被严格封锁,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但权力的真空和接连的打击已经让整个指挥体系濒临崩溃。

  “大规模病倒?症状一致?”

  卡洛斯的声音嘶哑,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前来汇报的副官。

  “军医怎么说?”

  “军医......军医也倒了好几个。”

  副官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

  “症状和市民一样,高烧、无力、呕吐.....不像已知的任何一种瘟疫,倒像是.....像是中毒。”

  “中毒?”

  卡洛斯猛地站起身,盔甲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查!给我彻查水源、粮仓!所有经手饮食的人全部控制起来!”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雷蒙德的阴谋,或者城内还有他没清理干净的内鬼。

  但心底深处,一个更隐蔽的念头浮了上来——那位近来异常“活跃”的二公主。

  “瘟疫”爆发没多久,玛丽娜就带着药箱出现在了西城区。

  她没有坐马车,裙摆沾了泥点,发梢也被汗水打湿,身后跟着拎着大桶草药汤的小堇和几个临时召集的学徒。

  一进巷口,就被满眼焦灼的居民围了上来。

  “殿下!您可来了!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我家孩子烧得直说胡话,您快救救他!”

  玛丽娜没多解释,只是蹲下身先给一个昏迷的孩子试了试体温,随即抬头对众人喊:

  “大家别慌!不是瘟疫,是食物里混了变质的麦种,我带了解药汤,喝下去明天就能退烧!”

  她一边说,一边让小堇把草药汤分进居民递来的各种容器里,陶碗、木勺,甚至是洗净的破陶罐。

  自己则拿着小药包,挨家挨户给病重的人喂药,指尖被滚烫的药汤烫红了也没顾上擦。

  有之前被她接济过的老兵,撑着还没好利索的腿,帮着维持秩序:

  “都听殿下的!当初我咳得快死了,就是殿下的药救的!”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排队领药的队伍从巷口排到了街尾,原本弥漫的恐慌,慢慢被一种“有救了”的安定感取代。

  卡洛斯派来的暗探混在人群里,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到玛丽娜为了抢时间,直接用嘴试药汤的温度,有居民因为害怕不肯喝,她就端起碗先喝了一大口,药汤不够,她就把自己备用的药包全拆开,融进了剩下的水里。

  暗探攥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他本是奉命来制造点混乱,坐实玛丽娜下毒的嫌疑,可眼前的场景,让他的手怎么也抬不起来。

  等他灰头土脸地回到指挥所,卡洛斯正对着地图发呆,桌案上的军粮硬饼一口没动。

  “怎么样?”

  卡洛斯头也没抬,声音里满是疲惫。

  “殿下......二公主她在给居民发药,说是变质麦种引起的,还亲自试药......”

  “西城区的人现在都围着她转,说只有她能救大家。”

  卡洛斯猛地抬头,眼底的红血丝更浓了。

  他盯着桌案上那份刚送来的密报,情报显示,最近并没有变质麦种流入王都。

  “亲自试药......”

  他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城防图。

  他忽然想起三天前,自己在巡逻时撞见玛丽娜的马车,当时她正从贫民窟出来,布包里塞着居民给的青菜,脸上带着笑,看起来和那些渴望安稳日子的普通人没两样。

  可现在,这场恰到好处的“中毒”,这份及时出现的“解药”,还有民众对她越来越深的依赖......

  所有线索串在一起,像一张细密的网,正悄无声息地把他和整个王都,都网进她的棋局里。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副官拿着一份卷轴闯进来:

  “将军!城外雷蒙德的军队开始异动了!他们在南门集结,像是要攻城!”

  卡洛斯猛地站起身,盔甲的碰撞声这次带着几分慌乱。

  内有“中毒”的民众,外有虎视眈眈的敌军,而他手里的兵力,根本不足以两头兼顾。

  “传我命令,调东门守军支援南门!”

  他咬牙下令,可话音刚落,又想起西城区的混乱。

  若是守军调离,那些刚被安抚下来的民众再出乱子,王都就真的完了。

  副官站在原地没动,脸上满是难色:

  “将军,东门守军只剩三百人了,调走了......西城区那边怎么办?”

  卡洛斯的拳头砸在桌案上,震得笔墨纸砚都跳了起来。

  他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忽然想起暗探说的话——西城区的人,现在只认二公主。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备马,去西城区。”

  此时的西城区,药汤已经分发完毕,玛丽娜正坐在一户人家的门槛上,借着油灯的光清点剩下的草药。

  小堇递过来一块干硬的麦饼,她接过来咬了一口,慢慢嚼着。

  “殿下,卡洛斯将军来了。”

  克莉丝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口,语气里带着点玩味。

  玛丽娜抬起头,就看到远处的石板路上,一个穿着黑甲的高大身影正快步走来,身后只带了两个护卫,盔甲上还沾着尘土,显然是从指挥所直接过来的。

  卡洛斯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看似柔弱的公主,眼神复杂:

  “二公主,城外雷蒙德异动,我需调兵支援南门,西城区......”

  “交给我。”

  玛丽娜打断他的话,把最后一口麦饼咽下去,拍了拍手上的渣。

  “我会让居民们组织起来,守好街巷,不会给你添乱。”

  卡洛斯愣了一下,他以为她会提条件,会要兵权,可她只是轻描淡写地接下了这个烂摊子。

  “你......”

  他想问她为什么,可看着周围居民投来的信任目光,看着门槛边那个装着草药的布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玛丽娜站起身,油灯的光落在她脸上,一半亮一半暗:

  “将军,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你守住城门,我守住这里的人,我们的目标,是让这座城活下去,对吧?”

  卡洛斯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柔和笑意的眼睛里,此刻没有算计,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他忽然明白,自己其实没有选择。

  他抬手,对着玛丽娜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位公主行如此郑重的礼。

  “拜托了,殿下。”

  等卡洛斯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克莉丝才走过来,看着玛丽娜:

  “你早就料到他会来求你?”

  玛丽娜捡起地上的药箱,笑了笑:

  “不是求我,是求这些愿意相信我的人。”

  她抬头看向巷子里的灯火,家家户户的窗口都亮着光,隐约能听到有人在哼着不成调的歌谣,那是被恐惧压了太久后,重新燃起的生机。

  “雷蒙德想趁乱攻城,卡洛斯想守住权力,而我,只想让这些人知道,谁能让他们安稳地活下去。”

  她拎着药箱,朝着下一户需要换药的人家走去,背影在油灯的光里被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