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小暑·蜩始鸣-《时序师》

  章节引子:温风至,蟋蟀居宇。当炽热的沉默取代了刺骨的凝视,文明的根基便在自主的呼吸间悄然深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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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至日那场惊心动魄的“规则蜕解”,如同一声戛然而止的惊雷。被强行“送回”的失控奇点与那股骤然混乱、继而彻底消失的高维观察意念,带走了持续已久的压迫感,也留下了一片令人心悸的真空。

  四时书屋内外,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宁静”。

  不再是之前那种在注视下小心翼翼的平静,而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无人打扰的安宁。天空恢复了原本的澄澈,云卷云舒,风吟鸟鸣,都显得格外自然真切。那股无处不在的、冰冷的扫描感彻底消失了,连一丝残留的波动都未曾留下,仿佛之前的种种互动、试探、乃至最后的冲突,都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集体幻觉。

  然而,苏砚和小满都知道,那绝非幻觉。后院地下那片被彻底抹平的沙盒残迹,以及脑海中多出的那些庞杂而危险的高维知识碎片,都是铁证。他们以一种近乎决裂的方式,强行中断了与观测者之间那扭曲的“互动”,代价是未知的,未来是茫然的。

  “它们……真的走了?”小满站在书店门口,仰望着湛蓝的天空,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恍惚。习惯了被凝视,骤然放松下来,反而有种不真实感。

  “至少暂时是。”苏砚走到她身边,目光扫过街巷,感受着这个世界终于可以不受干扰、自主流淌的时间韵律,“那个失控的奇点,恐怕够它们手忙脚乱一阵子了。而且,我们最后的‘蜕解’行为,或许也让它们重新评估了我们这个‘样本’的‘合作意愿’与‘风险系数’。”

  没有欢呼,没有庆祝。两人心中更多的是凝重与反思。依赖外部的“馈赠”与“引导”终究是危险的,哪怕其包装成知识和机遇。文明的成长,终究需要依靠自身的内在驱动力和扎实的积累。

  小暑节气,温风如期而至,带着盛夏特有的、令人微醺的暖意。但这股暖风,此刻吹拂在脸上,却让苏砚和小满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他们决定,利用这段难得的、没有外部干扰的“窗口期”,彻底沉下心来,回归本源。

  苏砚不再去触碰那些高风险的高维知识碎片,甚至主动将其中大部分暂时封存。他将全部精力重新投入到对《时序农书》的深度研读和对新生世界时序基底的巩固之上。他借鉴了之前吸收的、那些相对安全的秩序规则基础原理,不是为了取代,而是为了优化和补强古老的农书智慧。他像一位老农,不再追求催生奇花异草,而是耐心地梳理地脉,改良土壤,让庄稼的根基扎得更深,茎秆长得更壮。

  他行走在城市与乡野之间,细致地调理着每一处因之前快速融合而略显“虚浮”的时序节点。他以更加温和、更加循序渐进的方式,引导着秩序规则与自然生命的深度融合,注重的是长期的稳定与谐振,而非一时的效率与奇观。世界模型在他的调理下,银绿光流的交织变得更加绵密坚韧,虽无惊人之变,底蕴却日渐深厚。

  小满则彻底回归了她作为“时序之源”最本质的职责。她不再需要费心去“表演”或“互动”,只是自然而然地存在着,如同大地之母,将自身那温暖而包容的本源之力,如同呼吸般,均匀地散布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她行走在河边,河水便更加欢快清澈;她驻足于林间,林木便愈发青翠茁壮;她凝望天空,连流转的云霞都似乎带上了一丝安宁的韵律。她的力量不再刻意彰显,却无处不在,如同阳光雨露,默默滋养着这片重获“自由”的土地。

  在这段宁静的时光里,世界仿佛一个终于摆脱了监护人的少年,开始尝试用自己的双脚稳稳站立,用自己的节奏深深呼吸。城市的运转依旧高效,却少了几分被无形之手调控的“精准”,多了几分源自内在平衡的“从容”。自然界的生命在秩序框架内,也愈发大胆地展现出其多姿多彩的本来面貌。

  然而,这份宁静能持续多久?观测者是会就此放弃,还是在处理完麻烦后,带着更深的算计卷土重来?那些被封印的高维知识,是福是祸?这些问题,如同夏日午后远处隐约的雷声,始终悬在苏砚和小满的心头。

  但他们不再焦虑,也不再急于寻找答案。

  蜩(蝉)于小暑始鸣,其声嘶哑却执着,宣告着属于自己的盛夏。

  而此刻,在这个无人注视的角落,文明的根系,正抓住这宝贵的间隙,在自主的土壤中,向着更深处,悄然蔓延。